Chapter475
****临近午夜的西伦敦, 安静的街道上, 雨水像是飞起来了。本杰明继续加速。他的思绪跟着车速和窗外雨水, 一起飞起来了。
斯坦福桥之战结束后的第二日上午, 本杰明陪汉密尔顿夫人一起享用早午餐。期间, 妈妈突然问怎么最近半年都没在八卦杂志上看到他。黛布拉也在一旁, 并朝他轻巧地眨眼。他不知道黛布拉跟妈妈说了什么。他喝了口茶, 微笑着告诉妈妈，比赛、训练、课程都太繁忙了。汉密尔顿夫人大概认为自己很了解这个最小的儿子，她雍容地切着盘中的食物, 同样雍容地说，别搪塞我。本杰明仍是微笑着告诉母亲，的确太忙了。黛布拉终于没忍住, 她是家中最小的孩子, 被所有人宠爱，从小说话就肆无忌惮, 跟哥哥们都不一样。
“本要么是有了喜欢的姑娘, 要么是有了个秘密的情人——如果是这个的话, 我猜是有夫之妇！”
若是以往, 黛布拉俏皮的声音会让本杰明忍俊不禁, 但那时，他严肃地告诉妹妹, 不要说荒谬的话。妈妈探寻的目光随之而来，他于是第三次告诉汉密尔顿夫人, 他很忙。
他确实很忙。他总是在思考。比如课程对于他来说虽然不难, 但该看的书该做的题都要按部就班地完成。比如在对阵切尔西的比赛当中，球队一球领先之后，在下半场遇到了一些困难，他作为场上的组织者，尤其派特不在的情况下，他的思考量非常大。他不能让自己和宝贝失望。
下半时的比赛才进行了30秒，jt就一声惨叫倒在地上，阿马杜-奥从他身后站起来。本杰明那时看到队友的球袜被奥的鞋钉划破，小腿露出道道血痕，而裁判只是口头警告了奥。jt经过队医的处理后回到场上。很快他就敏锐地察觉到场上的气氛有些不对。也许阿马杜-奥对jt的犯规只是个人行为，可切尔西球员们的眼神都变了。
他不知道西蒙尼中场休息时在更衣室里说了什么，但他知道那场比赛对切尔西来说是决定性的一战，一旦输掉，将在多打一场的情况下比qpr少4分。绝境下，一个善于鼓动人心的主教练绝对能够诱导出球员们强烈的战斗欲望。
因此，当萨乌尔一肘向他腋下挥过来的时候，他早有准备。他闪身堪堪躲过，把球给到伊恩脚下。罗斯-巴克利马上一个凶狠的铲球，伊恩仍然把球给到了格伦，不过罗斯还是把伊恩带翻。
他开始明白切尔西的意图。而在对手凶狠的下脚和阴狠的小动作下，他必须保持绝对的冷静。
在切尔西的左后卫阿克一个大动作放翻jake之后，他的眼睛亮了起来。
阿克吃到那场比赛的第一张黄牌。阿克选择很猛地左脚上去，右脚拖在后面很明显地出现了不稳，导致发力方式、身体姿态很不自然。阿克的动作可能是紧张导致。jake当时的突破处理也不算很好，纽卡斯尔人完全可以通过卡位来获得一个界外球。
随后，阿克又有两次错误的选择，不是很严重，但他认为阿克不是很适应西蒙尼的这种特殊战术要求。
他望向边线。
****
派崔克跟《gq》合作过多次，缇娜也上过《gq》的封面。他睡不着，躺在床上翻着最新合作的那期。他是封面人物。封面上的男人，金色的短发有些杂乱，脸部轮廓棱角分明，眼睛蔚蓝深邃。他的表情很严肃，衬托着唇形很性感。缇娜看了这个封面后说很想吻他。这就够了。
派崔克记得拍完封面照，那个叫罗基的编辑坐到了他的对面。他们谈论音乐与电影，时尚与书籍，食物与女人，甚至还开了一些政治玩笑。罗基是个一开口就让人觉得有趣且有品位的英国中年男人。他绝对不会直接问派崔克正在进行中的这段“惊世骇俗”的恋情。他的方式是碎片化所有，再拼凑到一起，再碎片化。
“女性主义在时下是个避不开的话题，但是谈论这个有艰涩感，这类问题总是复杂，有时候甚至一篇学术论文也难以清楚表达一种观点。我好奇发生在克里斯汀-陆身上的一切是否典型。”罗基这么说。但通过之前的谈话，派崔克知道罗基实质上想问的是，缇娜所代表的女性力量与他所代表的男性力量究竟产生了什么样的化学反应，进行了一种什么样的融合。这个化学反应是温和的吗？在这个融合的过程中，派崔克-安柏是否需要牺牲一些所谓的男性权威。
那么，所谓的女性力量和男性权威又到底是什么？
派崔克自己心里明晰一切，问题是他是否有必要谈论这个，而如果他谈论这个，他应该如何表述。
“有一类男性，请注意，我并不认为这类男性一定是性别主义者，他们可能非常‘尊重’女性及其权益。但他们内心深处对女性力量有所恐惧，他们会不自觉地感到在女性力量扩张的过程中，男性权威受到了挑战。甚至在性/爱中，女性过于主动的行为都变成了攻击行为，远没有女性被动的快感强烈。我喜欢危险与攻击性，这可能是我的天性。我知道我的力量足够强大，我无需害怕什么。而事实上，我的力量和她的力量处于一种平衡中。这种平衡足够刺激。”他那么告诉罗基。聪明的罗基没有把这段话直接放到杂志上，他碎片化地传达了他的观点。派崔克很喜欢罗基的表达方式。可能比他自己的更有趣也更容易让人理解。
派崔克了解他的缇娜。包括她在足球上的掌控欲。她的这种掌控欲在这六年间迅速扩张，以至于她最终成长为女王。
在斯坦福桥的包厢看台上，他也曾一度有过担心，但他相信场边的那个女人一定会在某个时刻拿回对比赛的掌控。
切尔西下半场的战术就是想用大动作来干扰qpr的节奏。常见的战术，缇娜也用过类似的。只不过那场裁判的判罚尺度有些离谱——阿马杜-奥下半时刚上来那次的动作是个黄牌动作，也是对判罚尺度的试探，但裁判在斯坦福桥的喧嚣面前选择了退让。
后来的一段时间，主裁麦克-迪恩又出现了左右摇摆的情况。一开始过于宽松的尺度大概让他也觉得不合适了。他开始随意发黄牌——十分钟之内出现了五张黄牌。而在前 60分钟的比赛里，他根本没有掏过口袋。
那不是理性的平衡。
而裁判的行为也让场上的双方球员以及现场的多数球迷躁动起来。
有一个球员例外。
派崔克能想起本当时的样子。
本当时看上去一度像是完全游离在比赛之外。但他已经足够了解本，他知道绝非如此。
本和缇娜一样，享受在混乱之中建立秩序。
切尔西的巴西右后卫雷纳迪尼奥被冈萨洛放倒导致了那场比赛的第六张黄牌，同时在雷纳迪尼奥接受治疗时，派崔克看到本快速跑到场边。
缇娜在等他。
****
宝贝在等他。
很快就会到哈灵顿。本杰明握紧了方向盘，又瞥了一眼那朵红玫瑰。
在斯坦福桥，当他看向场边，准备去找她的时候，她也在朝他招手。
他跟她说：“我认为应该让亨克去打阿克那边，而且最好变换方式来。另外……”
“是的，本，我还需要你时常去那边支援，尽量给亨克制造1v1局面。注意多把同一侧的卡拉斯科拉到你身边。”她马上打断他，但在那之前，她目光欣喜。
那是显然的，宝贝。
本杰明记得自己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走回场上时，嘴角上弯。
****
11：04。
陆灵拿起ipad，进了俱乐部的视频库。
她玩过一个有趣的游戏。
在去现场考察了两次本杰明-汉密尔顿以后，她看了不少他的比赛片段。在看的过程中，每次本即将传球时，她都会将画面定格住，她在心里先给出自己的最佳处理球路线，然后再看他的选择。大部分情况下，本的选择都跟她是一致的。当然，他也有失误的时候；但有那么几次，本甚至做出了比她的选择更妙的处理。
与其说本像尼克一样踢球，不如说本像她一样踢球，如果，她是一名顶级职业球员的话。
人与人之间的相似与迥异，有时候真是没有逻辑可言。
对阵切尔西出现乱局后，本和她想的几乎一模一样。
她之前让亨克更多在左路活动，是因为亨克能跟冈萨洛有更多的互动，而后让亨克去到阿克那边的缘由有二。阿克的动作犹豫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亨克非常了解他的荷兰国家队队友。不过要想真正从这一点打出优势，还需要本的组织。毕竟，切尔西互相协防的体系非常成熟。
她看到，本开始按上半时的方式进行调度，只不过更加复杂，先左后右，之后再转回左。每次传球出去，都伴随清晰简洁的一句指挥，他让队友们跟着他的节奏。伊恩马上领会了本的意图，苏格兰人在旁边用简单的传球衔接着，两人融进了相同的节奏。
在两波进攻的尝试后，qpr掌控住了节奏。
本和队友们的连续短传挑动了对手的神经。两名切尔西的球员靠过去，希望形成包围圈，其中就包括边锋卡拉斯科。那样的情况，卡拉斯科没法去给阿克做协防。
菲尔那时也移动到那一侧。但那个蠢蛋在使劲地挥手要球，似乎还想过去接球。
她在场边呼喊菲尔的名字，切尔西球迷那时唱起了歌谣，她的声音淹没在歌声里。
但她随即看到，场上，本用左手食指指向菲尔，然后手指的指向一转，示意他往中路走。在发出这个指示的同时，本脚下步伐不乱，哪怕对手又向他靠近了两步。
亨克那时已经启动。而已经拿到一张黄牌的阿克看起来不太确定是否应该跟。
本用右脚外脚背起一道弧线，完美地契合到亨克的跑动线路上。
阿克犹豫之间，被亨克的速度甩开，进攻形势完全明朗起来。
亨克并没有第一时间右脚传中，他到达底线后一拐，继续往禁区挺进，被菲尔牵制住的切尔西中卫奥利维拉此时处于被动。待缩短了和禁区的距离后，亨克才起脚传中。
菲尔-比斯利跃起，把球狠狠砸进网窝！
****
罗基笑言派崔克不只是足够自信，也足够傲慢。
傲慢并不绝对让人厌恶，如果你的能力与之匹配的话。
派崔克翻到了那期《gq》的另外一个版面，他们评选了英国年度最会穿衣的五十个男人。他排在第一位。评论说他可以驾驭任何风格，还调侃他的时尚品味跟他的其他品位一样优质。本在那个榜单的第八位。《gq》当然没有吝啬对汉密尔顿先生的夸赞，优雅与围巾是本的两个标志。
缇娜也喜欢围巾。她的脖子那么优美，很适合戴围巾。
派崔克不会看不到缇娜跟本之间有一些特殊的联系。缇娜自己肯定也清楚。至于本，他大概直接把这种特殊的联系看做某种必然，那亦可能是他陷落至今，偏执至今的主要原因。
对阵切尔西的那场比赛，缇娜和本的那种特殊联系，体现的尤其明显。
那场比赛里，本杰明-汉密尔顿就是qpr在场上的主帅。
qpr两球领先之后，切尔西的防守阵型完全崩掉了，他们跟着球跑，打到哪里算哪里。
荒唐的是，起到了不错的效果。
本可能是一个卓越的思考者，但不是一个卓越的领导者，至少现在不是。在这一点上，别说跟伊恩比，他还不如自己。
那几分钟，球队出现了松懈。
切尔西后腰罗萨雷斯放出长传。阿马杜-奥颀长的身躯以近乎疯狂的速度超车，从约翰身边绝尘而去。莫拉塔同时从另一侧的格伦和jt之间穿越，不过格伦和jt保持住了跟防。塞内加尔前锋已经冲到禁区，莫拉塔在两名qpr中卫之间准备抢点，格伦则侧移希望封住阿马杜-奥的传球或射门角度。但是在格伦启动的瞬间，他的后脚跟和莫拉塔的小腿后侧碰撞，然后踉跄了一下。这一下，变成了禁区内的2v1。
汉斯立刻移动出来，但奥把球横传。莫拉塔靠住jt，把球打进球门。
那是第71分钟，在qpr进球的五分钟后。
那个进球无疑激发了全场的热情，让切尔西看到了一线生机。
这个赛季，qpr虽然丢球数不多，但是在强强对话中从来很难做到无懈可击。
他当时望向场边，缇娜已经转向替补席，让热身完毕的马塞洛准备上场。
****
陆灵捧着ipad，她原本打算看看欧冠半决赛的对手的比赛，但她改变了主意，她选择了不久前结束的那场对阵切尔西的比赛。
那场比赛没有派特。比赛之前，整个教练组其实也像外界一样有所担心，提姆甚至在教练组会议上直接说与其博三分不如博平局。她当时在会议上没说话，但事后跟助教也是挚友提了个建议：
“这种想法哪怕心里有，也永远永远不要跟你的助手们说出来，更不谈你的球员。”
提姆不再避讳谈论未来离开她的可能性。只不过她还没有把她的一些打算告诉他。她觉得还不是时候。
对阵切尔西的那场比赛之前，她不是没有思考过平局的意义。但一名主教练最好不要在一场比赛没有进行之前做出这样的假设，哪怕对手再强。因为你根本不可能知道比赛中会发生什么。随着比赛的进行去做出一些取舍才是更理性的。
事实也是，在那场比赛当中，发生了很多她没有想到的事情。
马塞洛上场是她备选计划中的一步。尽管她未想到切尔西那么快就扳回一球，但她仍然启动了计划。被换下的是亨克，他那场比赛一传一射，跑动和冲刺极多，已经出色地完成了任务。qpr那时候需要的是另一种元素。
马塞洛依旧出现在中场，阵型变为352。
节奏被qpr拖慢。
本在中路拿球，给到马塞洛。巴西人一个拉球，闪开萨乌尔，给回伊恩。那时本已经移动到右边，形成很好的接应点。伊恩没有直接给他，而是通过右边的jake，把球重新倒到本的脚下。
卡拉斯科猛扑向本，本半转身将后背对着比利时人，借着对手强劲的惯性，本摔倒在地。
那是个毫无问题的造犯规。
裁判也吹哨了。
但当本一只手撑住地面准备起来的时候，卡拉斯科狠狠一推，让本摔了回去，并冲着他大骂。
****
本杰明开进了哈灵顿。
雨停了。忽地，停了。
你想不到的事情很多。
刮风下雨，暴烈的天气。怦然心动，爱上一个漂亮姑娘。
但是，被你揍了一顿的羞辱过你挑衅过你的乌拉圭人，突然站在了你这边。却不让你意外。
本杰明笑了笑。
莱昂那时在他附近，跑过来，上去就把卡拉斯科推到了一边。他清楚莱昂的个性，他清楚莱昂讨厌自己的缘由，他也明白莱昂那时为什么那么做。
宝贝说过，我们并肩而立，为荣誉而战。
但莱昂也是个无趣的人。卡拉斯科被罚下去以后，乌拉圭人深怕他误会，偏要过来说一句，我可不是为了你，任何一个队友被欺负，我都会站出来。
他笑笑，仍然说了句多谢。
最后的十分钟，qpr11打10，切尔西已经无力阻挡。
qpr的反击轻易穿透蓝军的防线。菲尔的回做不费力地给到他的脚下，他潇洒地脚弓一推，直线球就给到了形成单刀之势的莱昂。莱昂进完球后面色别扭地过来跟他抱了抱，生涩地跟他道谢。他淡淡笑着，说不客气。他们都知道，他们永远也不可能成为朋友。但那件事肯定是过去了。
最终的比分是qpr3:1切尔西。
离开斯坦福桥时，他走在宝贝身后。他心里想着，没有意外了，宝贝的第二个联赛冠军，他的第一个。
本杰明开进了哈灵顿的停车场。
宝贝在等他。
“如果对方已经有了丈夫或是在一段稳定的情感关系中，你便不可有不体面的行为，甚至是想法。”那天他离开父母的宅邸之前，汉密尔顿夫人如是说。
不，妈妈，去他妈的体面。我爱她。我想要她。
而且，宝贝她什么都不明白，什么都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