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虽然安全吊环的外形有了变化，但在时玖看来这些“吊环”的作用依旧是让人在不断晃动的车厢里站稳身形。
    时玖离开原来的世界还不久，虽然在图书馆里补充了很多的理论知识，但对乘坐这种全部都是铁皮壳子的交通工具还非常不习惯。再加上经济条件的制约，时玖也一直都没有使用交通工具出行。
    不过在抓住“吊环”一段时间之后，时玖就感觉到这种铁皮车的车厢晃动和坐在战场巨兽背上时那种疯狂的颠簸相比简直不值一提，在车厢站稳身形后他就松开那截断掌，向车厢四周看去。
    虽然那些在噩梦世界里被创造的无脸怪物因为没有生命而不存在精魄，但藏在最初车厢里的那个噩梦的创造者身体里必然存在着那种宝石一样闪耀的精魄。
    环顾四周后，时玖有些诧异地发现，车厢里竟然有三四个乘客的体内都存在不同颜色不同形状的精魄，也就是那个即将被炒鱿鱼的秃头中年、赌输了房款的颓废青年，还有那个笑着说自己得到了夏令营资格的女学生。
    但时玖也只是看了一眼那两位男性乘客，然后就毫不犹豫地走到那个穿着校服端端正正坐在那里的女生面前，向她伸出手去：“小妹妹，第三节车厢的那个乘客，是你的母亲吧？”
    第三节车厢的乘客身体里没有精魄，应该是被无意识创造出来的“东西”，所以被藏在了地铁的最深处。
    和第一节车厢里其他乘客脸上显露的麻木表情不同，原本一直安静坐在那里的女学生在听到时玖的声音后，突然抬起的脸上竟然露出了慌张的表情：“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下一秒，那个女学生似乎注意到了时玖的长相，转而就愣住了好一会儿。在暗红色且不听晃动的车厢背景下，稳稳站在她面前的少年像是红色帘幕下的雪偶，精致不可方物。
    “其实，你和那边的两个人一样，都不希望这列地铁靠站吧？”时玖绯色的双眼注视着女学生体内的那枚精魄，原本应该热情漂亮的橙色因为某些原因而显得色泽灰暗，令人可惜。
    “怎么可能！”女学生一脸惊愕，“我好不容易才得到这次夏令营的机会，如果这列地铁不能准时靠站的话，夏令营的队伍可能就要出发了！我应该比这里的所有人都更希望地铁能尽快靠站！”
    “但如果地铁靠站之后发生了一些你不愿意面对的事情呢？”虽然那个秃头大叔和颓废青年也都有噩梦源头的嫌疑，但因为中间车厢里并没有身穿女生校服的无脸怪物，时玖早就已经怀疑眼前的女生就是噩梦源头，所以之前就和最后一节车厢的哭泣女士确认过。
    眼前的女生创造这样一个噩梦，让自己身处于一列永远都无法靠站的地铁上，恐怕是因为当这个女生怀揣参加夏令营的喜悦走出地铁的时候，她的身上发生了某个再也无法挽回的悲剧。
    “我怎么可能会知道地铁靠站之后的事情？”女学生转过头去不看时玖的脸。
    “所谓噩梦没有真实与虚假的边界，也没有过去和未来的边界，这个梦境的一切都由噩梦的创造者来掌握。”时玖很喜欢那枚橙色的精魄，如果能够让漂亮的橙色褪去那一抹阴沉就更好不过了。
    “不要再说了啊啊啊！！！！！”
    原本和时玖交流还算平静的女生突然崩溃了一样大喊起来。
    也就是在女生大喊的瞬间，车厢再次疯狂晃动起来，车厢里原本麻木坐着的乘客就像那些无脸人一样起身，这些乘客之前坐在座椅上的肢体在剥离的瞬间拉扯出一片血管血丝，就好像真的成为了车厢怪物的一部分。
    然后那些血管和血丝都被从座椅剥离之后，所有的乘客全部开始向时玖逼近，所有的血管和血丝也像是无穷无尽的角虫手一样向时玖袭来，那攻势看起来就像是准备将时玖缠绕成茧再一点点吞噬干净。
    不过就在血管和血丝铺天盖地而来的时候，时玖依旧带着那枚戒指的右手打出清脆的响指，涓流一般的火焰瞬间环绕在19的身周，所有企图靠近他的血管血丝都在那瞬间被燃烧成灰烬。
    倒是那些向他靠近的乘客们即使触碰到火焰，身上也没有任何伤害。
    时玖并不知道那位半梦小姐究竟是怎样实力的资深者，但如果此刻面对这种局面的是季修和程千柔，恐怕他们又会像之前那样陷入僵局。毕竟对于远程射手来说，季修那些拥有灼烧力量的银色箭矢对这节车厢的怪物无效，即使用来对付那些细细的血管和血丝，恐怕也很难全部清除。
    也就是说，如果半梦一直不出手，那么就算季修带着他们成功回到这节车厢，最终也还是躲不开这一次的攻击。
    “请不要搞错了。”缠绕在时玖身周的火焰像是不可靠近的禁忌之环，整个人的气场都沉了下来，“我和之前那些所谓的玩家可不是一路人。”
    时玖就这样在火焰的包围中向前走了一步，整个车厢的温度却似乎随着他的步伐变得灼热，甚至有一种诡异的耳鸣声在怪物们的耳边响起。
    就算时玖此刻只使用了很小一部分力量，他的身上仍然存在着一种特殊的力量，这种力量并非来自血脉，而是来自他坐守漫长岁月的黑金石王座和沉重的黑色王冠！
    那就是王的威严。
    即使这种东西听起来虚无缥缈，也无法对任何人造成伤害，但此时此刻的时玖就好像回到了王座之上一般，眼神的流转间足以对周围的怪物产生震慑。
    “滚！”
    纵然时玖的外表看起来依旧有着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精致，但这一瞬间他的身后仿佛出现了黑色王冠和王座的幻影，似乎依旧是那个战场上的……魔王。
    时玖喜欢战场，但他更喜欢势均力敌的战场，对眼前这些缠满血丝血管的丑陋怪物没有半点兴趣。
    到了这个时候，时玖已经可以确定这个所谓的噩梦世界将他拉进游戏只不过是一个纯粹的巧合，以这个新手关卡的表现来看，这个“噩梦世界”根本就没有发现他隐藏起来的力量。
    否则又怎么可能还会是这样儿戏的游戏难度？
    等那些不长眼的怪物退去，时玖才再次走到那个女学生面前，缠绕着细细火焰的手指挑过对方梳理整齐的颊边发丝，有些危险地眯眼问道：“小妹妹，现在可以冷静下来了吗？”
    第8章
    身为新手关卡的boss，眼前的女学生显然还不够成熟，时玖的震慑和她耳边缠绕不去的火焰威胁，让女生维持着抬起头的动作，眼神慌乱地看着眼前的时玖。
    至少在这一刻，眼神和气场危险至极的时玖要比看对方看起来更像是反派，对面的女生倒是柔弱地颤抖起来，不一会儿竟然淌下了眼泪。
    “不要，不要让这列车停下来，求你了！”
    “我不明白，我只是想要去学校，我只是想要去参加夏令营，为什么会在下车后丧命！”
    “求求你，不要让这列车停下来！”
    虽然对方并没有说得很详细，但时玖倒是听懂了一些这个“无尽列车”的来历。这节车厢里其他乘客之所以不愿意下车，是因为已经知道了自己下车后将要面对的命运，所以宁愿这列车就这么无尽地向前行驶。
    而眼前的女学生曾经和这些乘客完全不一样，以无比期待的心情等待地铁靠站，做梦都想要奔向她梦寐以求的夏令营。可就在女学生走出地铁后不久就因为某个原因丧命了……
    从那以后，女学生又或者是魂魄之类时玖不了解的本地“文化”将她自己困在了这列永远不会到达目的地永远都在行驶的地铁里，和其他那些乘客一样用这个无尽的噩梦来欺骗自己，欺骗自己只要地铁永远行驶下去，可怕的事情就不会来临。
    这样一列地铁在玩家看来也许是一个“噩梦”。
    但对车厢里的一些乘客来说，可能是一个可以永远持续下去的“美梦”。
    至于秃头大叔和颓废青年那几个乘客则不是时玖关注的重点，毕竟他们精魄的颜色无限接近于灰色，那是完全堕落丧失一切希望的颜色，完全无法引起时玖的兴趣。
    在时玖看来，那几个乘客也许是因为压力和恐惧而在地铁靠站后选择了自我了断这样没有出息的死法，所以至今以孤魂野鬼的姿态徘徊在这列车上，最终成了被噩梦创造者摆布的怪物。
    在图书馆的好处就是可以看到这个世界各种各样的书籍，所以虽然时玖的那个世界没有“鬼”这种存在，他还是从这个世界的书里知道了一些大概。
    “如果以游戏来说的话，确实到处都充满了提示，唯一的难度可能就存在于怪物的身上吧？”时玖轻喃了一声，缠绕着火焰的手指渐渐靠近女学生胸口精魄的位置，“无论如何，在试图毁灭别人的同时，也随时要有被人毁灭的准备。”
    这一次的新手关卡出现了太多意外，如果真的有手无缚鸡之力的新人进入这个游戏，恐怕根本不可能活着离开这里。时玖在战场上的时间太久，从不追究敌方的苦处难处，只知道杀人者人恒杀之。
    “我只是……不希望这列车停下来。”
    女学生，或者说噩梦创造者胸口位置的精魄变得越发灰暗，似乎下一秒整颗精魄都会变成其他乘客那样无限接近土灰的难看颜色。
    “放心，我会让它恢复成最初漂亮的模样。”既然已经听完了整个故事，时玖毫不犹豫地在噩梦创造者疑惑恐慌的目光中，直接伸出火焰缠绕的手指，刺入噩梦创造者的身体，将那枚橙色却已经蒙尘的精魄宝石取入手中。
    也就是在时玖取下精魄宝石的瞬间，原本坐在这节车厢里的许多乘客的身影都渐渐变得透明，晃动的车厢开始恢复平静，那些让人感到厌恶的血丝和血管也悄悄退去，就连之前车厢里昏暗的红色光线也被窗外照进来的光亮所替代，整个车厢再次变得明亮起来。
    窗外的光照入车厢的时候，车厢里除了正吹去指尖焰火的时玖之外，就只剩下三四具坐在座椅上的枯骨。
    时玖面前属于噩梦源头的那具枯骨身边，则多了一张看起来完全空白的纸。虽然不知道这张纸到底是什么，但还是和之前半梦留下来的那枚“鹅卵石”一起收了起来。
    怎么说也算是解决了一个游戏boss，这张凭空出现的纸应该有其特殊之处才对。
    [恭喜资深者一名协助新人玩家完成关卡‘无尽列车’，获得协助奖励，请离开噩梦世界后自行领取。]
    听到系统的声音后，时玖下意识看了一眼最后一节车厢的方向，原本晕倒在那里的季修身影正渐渐变得透明，最终从那里消失不见。不过对方既然已经完成了任务，应该就没有什么性命之忧了。
    [恭喜新人玩家完成关卡‘无尽列车’，获得新手奖励，请离开噩梦世界后自行领取。]
    [请新人玩家选择噩梦游戏职业方向。]
    [系统将根据新人玩家新手关卡表现进行计算，为新人玩家提供各职业方向适配度。]
    [系统计算中……]
    [系统计算出错。]
    [系统计算中……]
    [系统计算出错。]
    [系统计算中……]
    [新人玩家各职业方向适配度如下。]
    [近战职业，适配度百分之五十。]
    [远程职业，适配度百分之五十。]
    [辅助职业，适配度百分之零。]
    [请玩家选择游戏职业方向。]
    听那个机械式的声音挣扎了好一会儿，时玖却对系统所说的三种职业方向兴趣缺缺。对时玖来说，职业方向的选择虽然对这个世界的普通人很有帮助，但对他来说那些资深者手里的道具数量，可能还比不上他自己私藏制作的武器道具。
    “我记得，那个中途逃走的人类好像是辅助医者？也算是辅助这个职业方向的分支？”时玖自言自语了一句，不过并没有得到系统的回答。
    从一开始，被季修他们称为系统的声音似乎就只负责传达信息，根本没有和玩家交流的能力。
    “那个人好像说过，选择成为辅助医者的玩家很少很珍贵？”时玖想起了之前程千柔说过的话，再想到程千柔在游戏中的种种表现，不难猜到为什么选择这个职业方向的人那么少。
    毕竟连像程千柔这样的资深者都几乎没有战斗能力，只能躲在季修的身后寻求保护，那其他选择辅助医者职业的玩家要么很容易再噩梦世界丧命，要么从一开始就不会选择这样的职业。
    偏偏“医生”这种不能自保的身份在噩梦世界这样危险的地方又特别重要，所以程千柔才会在必须寻求保护的情况下依旧那么自傲自大吧？
    “对我来说，倒是一个挺合适的职业。”时玖想了想，他似乎很少接触拥有治疗能力或医术的人，倒是母亲很久以前曾经提起过魅魔血脉在治疗方面存在着某种特别奇怪的天赋。总而言之，选择辅助这个职业方向对时玖而言说不定会有一些意外的收获。
    想到这里，时玖像是完全忘记了他和辅助职业的适配度在系统看来完全是零这件事情，直接就对着空荡荡的车厢说：“我选择辅助职业方向。”
    [职业方向选择完成，详情请玩家在噩梦世界中自行摸索，期待与您的再次见面。]
    本以为选择职业后还会迎来那个机械声音的长篇大论，没有想到系统只是给出了那么简单模糊的一句话，然后时玖就看到地铁窗外的景色发生了变化。
    从刚开始一望无际的荒野，驶入了某个庞大的建筑物。
    地铁，靠站了。
    时玖只是眨了一下眼睛，双眼闭上又睁开之后，他就发现自己眼前不再是车厢和窗外的地铁站，而变成了十分熟悉的图书馆办公室和停留在新闻弹窗界面的电脑。
    只是眨眼的功夫，他竟然已经离开了噩梦世界，回到了现实世界的图书馆里。
    意识到自己回到现实世界后，时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收敛全身上下的力量，绯色的眼眸和之前变浅了一些的头发都恢复成了墨黑的颜色，再戴上有着混淆咒的眼镜……
    坐在图书馆办公室里的又变回了那个平平无奇的后勤人员，没有任何惹眼之处。
    时玖一阵摸索之后，就从口袋里找到了之前被他收起来的那枚“鹅卵石”和一张白纸，再加上手上还没来得及摘掉的戒指以及蒙了尘的橙色精魄，无一不在告诉时玖之前的“噩梦游戏”绝对不是他在办公室睡过去之后做的一个梦。
    不过，时玖最后得到的那张白纸被取出来的时候，上面似乎多了一些字。
    没等时玖定神去看那张白纸上的字，他之前放在办公桌上的那枚旧手机就突然响了一下铃，似乎是有谁给他发了信息。
    是那个趁着培训溜出去逛街的同事吗？
    时玖打开通讯软件看了一眼，却发现给他发来消息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通讯号码，时玖在这个世界认识的人不多，对这个通讯号码则是全无印象。
    不过对方发来的内容，却唤醒了时玖不久前的某段记忆。
    [cgzxxx：有事可以联系这个通讯号。]
    [cgzxxx：以后少进出酒吧那样的地方，更要对陌生人保持警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