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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节

    明孺提着两盒茶饼老老实实跟着明乐进屋的时候,只看见他大哥一个人坐在屋里,临窗看着外头的街市也不知在想什么。他老老实实地喊了一声“大哥”,对方才像是刚注意到他们进来。
    “安姑娘哪?”明乐转头看了眼屋里,明孺闻言也奇道:“对啊,她该不会走错房间了吧?”
    明和像是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们说的安姑娘是谁,淡淡道:“她不大舒服,先回去了。”
    “怎么忽然不舒服?”明孺嘟囔道,但人已走了,也不能再将她追回来,只好心中愤愤,想着回去山上必要找她好好说说这件事情。
    四人坐在一起用了晚饭,席间明和似乎有什么心事,总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倒是未对明孺春试第四天就被淘汰的事情多加指责,明孺也有眼色,老老实实不敢多说话。四人就这么草草用了晚饭。
    回山的路上,谢敛忽然问道:“你今天同安……咳,安湛下山时,她可有什么异常?”
    “异常?”明孺一愣,想到明和说她不大舒服,“来的时候倒是还好,但到了酒楼确实看上去有些奇怪,脸色也不好看。”
    谢敛沉默片刻又问:“明乐曾说觉得安湛有些眼熟,你对她可有印象?”
    “没有。”明孺摇头道,“不过我今天同她说话的时候,她对长安好像也很知道,或许她过去在长安城的时候与姐姐遇见过也说不定。”
    谢敛点点头,二人这时一到了山门。他跳下马车,对明孺道:“我去趟角楼,你先回金银台去吧。”
    明孺扒着车窗跟他告别:“那谢师兄别忙太晚,明日的簪花令祝你夺魁。”
    谢敛听到这句一愣:“你明日不是要替明乐参加,怎么还祝我夺魁?”明孺听了好像也才想起来还有这回事来:“哦,我给忘了。”
    谢敛失笑,挥挥手目送着马车走远了,才独自往角楼走去。
    这个时辰说早不早,说晚不晚。他一个人到了角楼,却发现今日竟没有亮着灯。他微微皱眉,顺着石阶走上去,推开门只见屋内空荡荡的,夜风穿过屋檐,卷起一室的寂寥。
    第57章 西北有高楼二十六
    每年春试最后一天的簪花令大概是青崖间三年里最热闹的一日,因为九宗秘境大小洞天的入口,就在青崖间不远处的飞瀑旁。
    顾望乡出现在屋子里时,发现屋子已经被人收拾整齐好了。床铺被褥都已叠好,桌案上的笔墨也未动过似的摆成一排,梳妆台上本来就没放什么东西,如今更是空荡荡的,除了桌上那个叠好的包裹以外,整间屋子如同未尝有人入住过的模样。
    “你要走了?”
    窗边的人听见声音转过身来,看见他微微笑了笑:“不错,今天就走。”
    顾望乡皱着眉,安知灵大概以为他还在担心玲珑盒的事情:“放心吧,我走之前会把盒子交给季涉。”
    顾望乡哼了一声:“我何时说过要托给他了?”
    “那你要跟我一块下山去吗?”安知灵失笑,“季涉是个有天资的,你自己心里也清楚,否则三日之内他修不好那个乾坤匣。”
    见顾望乡脸色还是郁郁,安知灵又叹了口气道:“如果他打不开盒子,我再来山上找你,带你下山去找其他人如何?”
    “说得好听,你下山之后如何还会知道山上的事情?”屋里的灵体像个赌气的孩子,背过身去。
    他常常这样无理取闹,安知灵往常心情好的时候总会哄着他,但这一回闻言却静默了下去。顾望乡忍不住转过头,却听她低声道:“你说的对,我下山之后大概不会再与这儿有什么瓜葛了。”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静无波,听不出什么波澜来。
    “但好在你还有很长的时间。”她轻声道。
    他仰仗着生前最后一点执念徘徊在这世间,即非游魂也不是怨灵,他与这盒子一同在人世间长存,执念未解,生灵不灭。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样到底算个什么。
    顾望乡撇开头,又听安知灵回头与他笑了笑道:“走吧,去瞧瞧那个簪花令。”
    安知灵今日未打伞,她从屋子里出来到了飞瀑附近才发现外头围得人多,往里走得人少,心下不免有些纳闷。
    还未走到人群里头,就听周围的人议论纷纷。两个男弟子凑在一起说话:“诶,你看,今年方师兄竟带了个男弟子,倒是出人意料。”
    另一个道:“簪花令带女弟子才奇怪吧,更何况他们金石宗本来女弟子也不多,这场合若是带个不会拳脚的姑娘,去了也是拖后腿。”
    这时,他们身旁一个女弟子像是听不下去,插话道:“哼,你们这么看不起女弟子怎么不见你们有资格参加?看不见玄宗、卜算都是两位师姐拔了头筹吗!”
    那两个男弟子脸上顿时挂不住,也不甘示弱:“玄宗、卜算哪年簪花令拿过第一?来来回回不都是剑宗、易宗,这种比试向来是功夫好精通五行的占上风,你自己看看,便是谢师兄那明家小姐的未婚妻在山上,他的弟子令可给了她?还不就是考虑到最后这日的簪花令。”
    “你怎么知道就没给她?”女弟子不服气道。
    “嗤,”其中一个男弟子讥笑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也敢在这儿振振有词。你以为这些厉害弟子的弟子令是可以随便给人的吗?有望代表门中参加簪花令的弟子,他们的令牌放到金石宗可以炒到多少价钱你也不去打听一下。春试第一不过是赢了自个儿的名声,簪花令夺魁可是关乎一宗的脸面。”
    那女弟子气结,一时竟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只得道:“谢师兄今年要带谁进去还不知道,你们可别把话说得太早!”
    两个男弟子见她这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得意道:“别的不敢说,这事儿还能说不准吗?你若有胆量,我们不如打个赌?”
    “赌什么?”
    这时那女子身旁的姑娘拉拉她的衣袖,小声道:“算了师姐,别和他们一般见识。赌了也没什么好处,何况多半要输……”
    那男弟子耳尖,听了便得意道:“是不是?今年簪花令谁能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谢师兄今年若是带了哪个师妹进去,明天宗里的其他师妹们翻遍山头都会把那姑娘的生辰八字给翻出来,就凭这个谢师兄敢把弟子令给女弟子吗?”
    身旁一群人闻言哄笑起来,气得那女弟子一跺脚转身就走,只留下其他人在原地又是一阵嘻嘻哈哈。
    安知灵听了几耳朵,一边感慨这名门正派的弟子嘴碎起来和市井妇人其实也没什么两样,一边又不由地有些好奇起这个簪花令到底是个什么来了。
    飞瀑的岩石旁边守着两个弟子,他们身后山路往上有两座亭子隐在半山腰,只能看见亭子里站了几个弟子,安知灵定睛一看发现站在最外边的两个,看身形隐隐像是明孺和季涉。
    季涉不说,明孺可是春试都未过半就被淘汰下来的人,这两人都在上头,不免叫安知灵一愣。
    其中一个守山的弟子见她站在前面迟迟没有什么举动,不耐烦道:“寻常弟子令只能等在山涧旁,别堵在这路中央。”
    他这么说,安知灵才想起早先明孺似乎确实同她提过,到了簪花令这天,只有更高阶的弟子令才能进入,不由好言好语询问道:“如何算是不寻常的弟子令?”
    那守山的弟子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大概对这山上竟还有弟子不知道弟子令的分别感到异常诧异。他还未开口,忽然身后有个声音不疾不徐道:“怎么这时候才来?”
    话里似有不满,但仔细听来又听不出什么埋怨。守山的弟子一回头,发现来人竟是谢敛,两人皆是一愣,可他却是看都不看旁人,只望着来人轻拢了眉头。
    安知灵还没反应过来,又听他说:“把令牌给他们。”
    什么令牌?
    两人两厢对望着,黑衣佩剑的男子眉心一蹙:“没带过来?”
    安知灵犹犹豫豫的从袖子里取出他那块弟子令给他:“你说这个?”
    谢敛却未伸手去接,而是转头示意那两个弟子。二人心中惊疑不定,也是过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接了过来,拿在手上翻查了一番,果然在角落里发现了那个“咎”字。
    “没想到这位师妹竟是谢师兄的同行。”刚刚那个冲安知灵呵斥过的弟子,满脸尴尬地将弟子令递回给她,“里边请。”
    什么同行?
    自她到了这地方只感觉一头雾水,但谢敛似乎也没有什么想要解释的意思,见她拿回了弟子令便又转身朝山上走去。
    安知灵站在原地与那两个弟子面面相觑,眼见的这边的动静已经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纷纷往他们这儿看了过来,只得硬着头皮跟着前头领路的人一同踏上了上山的小路。
    谢敛领她上了亭子,安知灵才发现这亭子后边竟还有一小块平地,一群人零零散散地分散着站在各处,差不多竟有近三十人之多。
    明孺站在最外头,第一个看见了她上来,目光又落在了刚刚走过去的谢敛身上,惊讶道:“你也是今日来参加簪花令?”
    他站在方旧酩身边,安知灵见了他目光却闪过轻微的躲闪。
    这亭子里站了差不多七八个人,有几个生面孔,还有几个熟面孔,季涉也在其中,见了她眉头微微一皱。尹赐站在他身旁,目光之中一丝意外转瞬即逝,随即若有所思地笑了起来:“方师兄先前说的人情竟是安姑娘。”
    安知灵将这周围的环境打量了一番,终于不动声色地问道:“什么人情?今日的簪花令又是怎么一回事?”
    她话音刚落,四周忽然鸦雀无声,连谢敛都在一旁看了过来,最后还是明孺结结巴巴道:“你……你不知道什么是簪花令?”他低头去看她腰间挂着的木牌子,“你借牌子的时候事先没问清楚吗?”
    安知灵去墨云轩借弟子令的时候只不过是为了接近尹赐,从没想过什么簪花令。谢敛与方旧酩见她来到墨云轩,自然以为她知道春试的规则,方旧酩将谢敛的牌子给她想要借机试探,谁知她绝口不提大大方方就收下了,还以为她另有所图,没想到到了这最后一天,才发现中间出了这样的岔子。
    亭子里有个高挑丰腴的姑娘忽然笑了起来:“谢师弟看样子今年是要退出簪花令的竞争了。”
    安知灵转过头去,只见她身穿易宗服饰,想到先前在底下听那几个弟子说话,这位想必就是卜算今年的榜首了。
    那女弟子见她看了过来,丝毫也不扭捏,反而对她露出一个大方的笑容来:“不过今年就三个女弟子,我还挺希望你能‘活’得久一些。”她想了想似乎觉得有趣,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安知灵不讨厌她这样自来熟的性格,顿了顿还是回答道:“安湛。”
    那姑娘又问:“你功夫怎么样?”
    安知灵思索了片刻,谨慎道:“或许比卫师兄好一点。”
    卫嘉玉出身文渊,手无缚鸡之力,据说刚入门时,年年剑宗习武一门没有成绩,但是凭着文渊的功课,还是能拿魁首,也是很为九宗一段佳话。
    那姑娘闻言一愣,忽然放声大笑起来,招来不少侧目,倒是也不怕卫嘉玉看见。但她毫不在意,转而对谢敛道:“谢师弟你哪里找的小师妹,倒是捡了块宝。”
    这山上能这么拿谢敛开涮的估计没有十个人,谢敛闻言竟也没有顶嘴,反而还淡淡道:“秋师姐过奖了。”
    那女子觉得他这反应无趣,又转头对安知灵说:“你今天簪花令若能留到三甲之内,就到卜算来找我,报秋欣然的名字,我免费送你一卦。”
    她这话说完,安知灵倒是没有什么反应,身旁其他几个脸上却是流露出几分惊讶。卜算一宗的弟子自恃有些本事的,轻易不与人算卦。秋欣然是如今卜算最有天资的弟子,京中不少达官显贵为能得她一卦都愿一掷千金,如今竟松口要送素未谋面的安知灵一卦,也不知是确实看得上她,还是确定谢敛今年当真进不了三甲。
    安知灵却显然没有将这话放在心上,而是迟疑道:“多谢师姐,只是你们谁能先告诉我这簪花令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58章 西北有高楼二十七
    每年春试最后一天的簪花令是各宗之间争夺第一的比试,这一天各宗魁首会带着持有他们各自弟子令的人,一同进入九宗秘境——大小洞天。
    大小洞天是九宗一处灵气充沛,少有人踏足的地方。因为这当中地形复杂,虽有各种奇花异草,但也不乏各种危机四伏,便是门内长老入内也不能保证十足的安全。因此这地方也可算是九宗一处禁地,只在每三年一次的春试当中开放。
    簪花令的前一天,各宗宗主会一同入内,根据各宗弟子的长处与短处来设计布置秘境中的机关暗器、陷阱阵法,再由掌门在秘境中放置簪花令牌。第二天参加簪花令的弟子,最先能将藏在秘境中的簪花令取回即可视为获胜。
    秘境中的簪花令牌一共有三面,散落在秘境各处,采花者却有数人,因此在这个过程中,也可通过抢夺他人弟子令的方法来减少竞争者。弟子令放在随行同伴的身上,这些同伴多半是身手平平的小弟子或者山下的外人,一旦弟子令被窃取,同行两人便算失败,可自行离开秘境。
    最先带着簪花令离开的即为当届胜者。
    今年的春试,各宗榜首九人,其中四宗已选出首席,另加四人,总共十三人。十三人各带一人,统共二十六人。
    “那这四宗一下就有了八人,对其五宗岂非很不公平?”
    谢敛淡淡道:“所以另五宗未有首席者,两人皆配令牌,其中一人令牌被盗,并不直接淘汰。”
    她忽然笑了起来,像是终于有些理解了这个游戏的乐趣:“所以现如今我就是这林中的猎物,其他人都对我身上这块牌子虎视眈眈?”
    “你也可以将自己当做猎人,去围剿其他人。”谢敛拨开前面挡路的枝条,面不改色道。
    “那你真是没挑对人。”安知灵跟着他穿过丛林,“难怪我来时听说年年簪花令你们剑宗与易宗胜率最高,其他几个宗门在这种环境里如何能与你们相比。”
    谢敛故意道:“何时让我挑了,不是你来墨友轩借的弟子令吗?”
    安知灵一噎:“谁问你借了?”
    “你有银子借别人的?”谢敛一句话堵得她哑口无言,安知灵本想说她还能找明孺借钱,但忽然想起昨晚的事情,面色又黯淡了下来,“明孺怎么来了?”
    “替明乐来的。”谢敛淡淡道。
    二人在这林中走了不知几许深,左右都是那些景致。安知灵走到一棵枯树旁忽然停下了脚步:“起雾了?”这青天白日的怎么会忽然起雾?
    谢敛左右一看,眼见四周起了雾气,渐渐弥漫在林间,也停了下来:“应当是入了迷阵。”既然已在阵中,二人也不再往前走,索性在树边坐了下来。
    “簪花令比试的不单只是身手。九宗各有所长,最后一日大小洞天当中往往会设下各种机关陷阱,需要用到各宗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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