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节
小柔站在窗边,闻言转过头来,对冬雪说道:“阿——郡主本来也不大需要人伺候,跟在她身边,我从没觉得累过。”冬雪听了她的话,越发觉得少女的性子好,想来在这里安顿下来,也能很快融入生活。
转眼,烟花三月,与霍老相约年后再战的赵、钱、孙三位大师又来了。原本想着东狄过境,家国不保,此战可能不成行,但没有想到却如此顺利,能够打得东狄退去,于是来年万宝奇珍楼中,一切又如期进行。
就是前段时间他们都忙着奔走抗敌,连带着对弟子的教导都放松了,只听闻霍老头是一直在别庄上守着他那弟子闭关修行,这一次只怕又是要看到他得意的嘴脸。
赵、钱、孙三老想着,都忍不住哼了一声。
万宝奇珍楼今日又对外封锁,那先前来看过拍卖,之后就时常光顾的富家翁原本带着友人来,见状只问道:“怎的今日又有什么大拍卖,不让我们进去”“没有拍卖。”万宝奇珍楼的江管事歉然道,“但是有项比试要在楼中进行,故而今日不接待外客,真是万分抱歉。”
富家翁的同伴听了这话,觉得进里头看珍玩也是可有可无,只劝道:“既然不能进去,那就改日再来吧。”
“误,不是——”富家翁被拉着转身,他本来是不介意改日再来的,可是一听里面有比试,他就想进去看看,开开眼界。
上回恰逢其会,在里头见识到的神仙手段,他至今还没忘记呢。
“我想再去问问——”他拉停了自己的同伴,想要再去磨一磨那管事,好歹自己也混了个脸熟了,没想到—抬头就见到了熟人,“老先生!”那曾经给了他一枚信物,让他带着另一个好友进去的老先生又来了!
富家翁往他身旁一看,发现上次陪他来的小公子不在,这一次走在他身边的是个年轻姑娘。
“老先生,老先生!”富家翁仿佛见到了进去的希望,笑眯眯地迎上前来,指着自己道,“霍老先生!可还记得我吗”宝意跟霍老来万宝奇珍楼赴约,被这么—拦路,只停了下来。
她还记得这张脸,霍老也很快将他认了出来,说道:“哟,是你啊。”
“嘿黑嘿。”富家翁说道,“不错,又是我。老先生,今日万宝奇珍楼又有盛事,不让我们进去。不知道老先生这次能不能再通融一次,让我们二人也进去看看,开开眼界。”
霍老还没说什么,宝意就先开口道:“爷爷,雅得两位老爷跟我们有缘,要是今日能在旁为我们加油喝彩,也挺好的。”
富家翁眼巴巴地看着他,霍老唔了一声,说道:“好吧,就随我们一起进去吧。”
“多谢先生!”富家翁高兴起来,拉过同伴便走在他身后,“走。”
这一次,万宝奇珍楼的管事见到霍老带着他们两个进来,果然没有再阻拦。
“霍口口管事上前行礼,然后又看向宝意,同样行了一礼,说道,“郡主来了。”
跟在他们身后的两位富家翁没有想到这姑娘还是郡主。
在京城,果然是一块板砖扔出去,能砸到三四个皇亲国戚。
江管事正在夸赞,“郡主惊才绝艳,这半年时间又在别庄上闭关,想来今日比试是有很大的把握了。”
霍老傲然道:“那是自然。”
然后就抬步进去。
宝意对江管事一点头,江管事抬手招了人来带他们上楼。
一行四人上了楼,见到楼上都是老面孔。
赵钱孙严四家都已经提前来了,楼中的摆设也变了样,变成了比赛场地,中间一排长桌,前方是四个座位,分别给四家师长。
他们是派自己的弟子出来比试,自己添为裁判,见到霍老带着宝意来,三个聚在一起的大师都生出了几分严阵以待。
他们跟霍老鬼争夺这第一争夺了大半辈子,今日总算要由他们的弟子来做个了断了。
“走。”衣襟上绣着花草纹样的赵老说道,“过去先会会他。”
他们一动,宝意就看到了,看着他们来到爷爷面前,于是也同两名富家翁一起停了下来。
“霍老鬼!”赵老一开口,还是跟从前一样冲,“你总算是来了,我还以为你是怕了我,今日夹着尾巴不敢出现了呢。”
“放屁!”霍老置地有声地回击道,“老子会怕你们今日你们就给老子洗干净脖子等着,看我的徒弟怎么大杀四方!”
第331章
“你一—”被他这么一说,赵老又气歪了胡子,被钱老跟孙老拉开,让他别作口舌之争。
“霍呈祥。”擅长书法的钱老道,“别得意,待会儿纸上见真章。”说完还看了宝意一眼。
然后,他们就转身离开,只留下烟墨阁东家还站在原地。
严老板这才走上前来,对着霍老无奈地道:“霍老还是这么说话不留余地。”
霍老道:“给他们留余地,他们就要对你蹬鼻子上脸。”
严老板看向宝意,笑着唤了一声“郡主”,目光在她身上停留,说道:“郡主闭关半载,看来不光是书画上有进步。”
看着容貌比起从前更美,而且气质也更胜往昔。
宝意回家已经有月余的时间,脸上的伪装在逐日减少,家里每日见着她的人习惯了这一点点的变化,没有太过注意,但严老板跟她是旧识,又这么长时间没见过她,自然—眼就发现了。
霍老说:“这有什么稀奇的?女大十八变。”说着又像是抱怨一般地道,“而且现在这些小姑娘,得了美颜的方子就迫不及待地式,有这份心:放在书画上多好。”
烟墨阁的严老板听到这话,笑了起来,说道:“方子的事我倒是有所耳闻,南齐那位郡主在离去之前留下了好些方子,京中贵女如今无比热衷。”
只是没有想到宝意也不例外。
他寻到了解释,就没有在上面多纠结,而是对宝意说了声“祝郡主旗开得胜”,就先转身离去了。
他们今日比试的项目本来应该是四家绝学,但严家不参与,所以就变成了书、画、雕刻三样,都是在万宝奇珍楼里就能比试的。
眼看到了时间,一只铸得分里十足的香炉被抬了出来,插上了比寻常线香要长的香,准备燃香计时。
霍老跟两名富家翁就入了席,宝意则下了场,见到万宝奇珍档的人将两个匣子呈了上来,里面放着的就是他们的比试项目了。
第一轮比的是画,三大家中出来了一名赵家子弟,同宝意一起站到了正中。
今日担任主持之职的万宝奇珍楼东家走了出来,来到两人前方,对他们一点头,才面向评审和观众,开口道:“今日是霍老先生与三大家之比,造纸的严家退出,由两边后人来进行切磋,比试的项目就是修复这无名残卷。”
他说着一抬手,捧着两只木匣的人就把它们打开了,呈现出了里面等待修复的残卷。
从残碱程度上看,两边都是差不多的,都残了下截,为了方便比试,已经托了命纸,做好了第一步处理。
在万宝奇珍楼的东家说起这无名残卷的来历时,宝意已经边听边垂目,从这残卷之上辨别着笔锋和画意。
既然只是比试,那自然就不能拿真正的残卷出来糟蹋。
以她的判断,这残卷应该是从原卷上揭下来的最上层,损坏得最严重,所以拿出来让他们修补坏了也不觉得可惜。
等到讲解结束,线香点燃,比赛也正式开始。
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那个跟着进来的富家翁坐在位置上,想起上一回看霍老修复那张多的时候,宝意还是在身边给他打下手的。
这大半年时间过去,她都可以独当一面了,与她身边在此道上浸淫多年的人相比也半点不露怯。两人取出了残卷,铺开一扫,就立刻取笔调色,开始动作精准的给画卷先补了色,这一步只是基本功,还见不出什么真章,等开始修补缺失的—整片才见功力。
笔墨颜料齐全,两人开始着手修补了。
像这样残破得厉害的无名古卷,比有名的画或是时间朝代离得近的画卷要难修补,因为只能够根据画卷剩余的部分来判断。
这种补全靠的是修补者的经验,不是技术好就能够胜的。
赵老已经得意了起来,捋着胡子想道:用这个办法是他们世家占便宜,可这有什么办法?谁让霍老鬼这么嚣张。
他想着,又转头去对坐在隔壁的霍老说道:“霍老鬼,大半年时间你教会了你的徒弟多少?这古卷对你我来说不是什么问题,可对她这个年纪的人来说接触得又少,缝补出来可就跟原件不一样了。”
霍老察觉出了他的得意,知道这老东西选择这个题目就是在为难宝意。
不过这也没有违规,所以他只是冷哼一声,说道:“废那么多话干嘛?做了才知道。”
见到他气势比起先前要矮了一截,赵老总算是满意了,捋着胡子同钱老跟孙老对视一眼,才转过头去看场中的表现。
赵家派出的弟子—看就是性情沉稳,在修补方面有多年的造诣。
虽然没有见过这样一幅画,但是凭借自己对这画风朝代的推测,已经开始顺着原本的画风在画面上下笔了。
反观宝意,她仍旧没有动作。
想要把这幅画补完整,画凤一致是比较容易做到的,但是这场比试的题目是复原。
这里有残卷,他们手上定然是有全本。
如果她顺着自己的直觉补上去,画风或许是一致的,但还原出来的画面可能就会跟原本的大相径庭。
这样一来,就算画技能胜过旁边的人,三位大师怕是也有理由判她输,毕竟让你修复不是让你超越。
所以她需要一点灵光,让她在那么多可能之中选中与她没有见过的原画最相似的—种。
城外,春光正好。
湖中莲叶微卷,画坊停在湖中,丝竹声从其中隐隐飘出。
今日包下画舫的是宁王府的三公子,只他从东狄归来之后,就成了天子面前的红人。
他在朝中领了官职,事事办得漂亮,比起两位兄长来还要更胜一筹,很快就得了帝王的器重。
谢易行一回到大周来,肩上就压上了这样重的担子,都没有多少时间休息,今日正值休沐,自然就是要出来看看这湖光山色,因为不想受人打扰,所以直接在这里包下了一艘画舫。
在安排这些乐姬上画坊的时候,经营画坊的东家原本以为画舫之中今日也只有谢三公子一人,没有想到的是,从来都独来独往,身边鲜少有什么人,也很少参与到别人的热闹中去的谢三公子今日竟然在画航中接待了客人。
春凤拂动,轻纱在画舫中飘荡,那演奏丝竹的乐姬忍不住偷眼去看前方坐着的两人。
其中一个是谢易行,另一个衣着简单但是却华贵的年轻公子她们没有见过,真是不知谁家公子,半分也不输谢三。
这样想着,手上就弹错了一个音。
虽然这个错误轻微,很快就被她带了过去,但还是让谢易行的目光看了过来。
被他这么一看,见他察觉到了自己弹错了音,乐姬羞得低下头去。
谢易行不过是听见曲有误才看她一眼,倒也没有要责怪的意思。
他很快收回了目光,看着坐在面前的人,对他说道:“这地方我邀你十二师兄来过了,虽然你我也曾经一起上过画坊,但今日才算是真正你我光明正大的上来一游。”
游湖之间,却是忽然下起了雨。
雨势来得急,雨点打在湖上,将湖面扰乱。
白雨跳珠乱入船,给画舫中的丝竹之音又添上了一重声响。
而在万宝奇珍楼,外面的天色骤然暗了下来,楼中比试还在继续,楼里的人很快点亮了灯火,将暗下来的楼内又重新照亮。
楼中比试的人已经开始重新在纸面上作画了。
众人看着两人的动作,他们开始的次序不同,但是开始作画之后,两人的速度却都是一样的。
他们运笔如飞,在纸面上用着不同的技法,还原着这残缺了大半的画卷。
这画意境随性,适合这样的快速比试,但也就意味着快起来落笔无悔。
很快,纸上就有了大致的轮廓,两人又开始添补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