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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如今太子处置了冯嬷嬷,若冯嬷嬷当真与投毒案有关,那便证明背后乃贤妃指使,那么当初她破坏掉她的大计划,岂不是没有撞破私通之事,贤妃也早已恨她恨得牙痒?
    而倘若冯嬷嬷与投毒案无涉,仅是被太子拿来作了筏子,一切因她而起,贤妃不敢再动太子,却会拿她出气。
    经过一番条分缕析,楚堇意识到横竖她都是贤妃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第29章
    辞出偏堂, 楚堇回房后便依窗坐着,双手托腮,目光呆滞, 不知思绪飘去了何方。
    几个丫鬟在外屋忙着擦擦洗洗的活计,未敢上里屋多话, 直至另两个丫鬟端着脏掉的水出屋去换时, 常儿才暂将抹布放下, 悄声进了里屋,走到窗前, 小声唤道:“小姐?”
    她眉心微蹙,眼中带着深深的关切。近来伯府多事之秋,她知楚堇为许多事所扰,可旁人在时她也只能守着下人的规矩不去过问。如今没外人在,她倒是想试试能否开解一二。
    在她唤第二声时,楚堇才蓦地一下回过神儿来,边冲她笑笑, 唤了声“常姐姐”, 边拉她挨着自己落座。
    常儿还没正式开口,倒是楚堇拉着她的手先劝了起来:“你我打小玩闹着长大,早如姐妹一般。我说了多少回不让你做这些粗活, 可你总是不肯。如今我也不拦着你, 只是称谓上断断不可再生分了。”
    听了这话,常儿只得改口:“那有人时我唤你小姐,私下里还是叫回小堇好了。”
    楚堇满意的笑笑, 紧接着又关心起是否已适应伯府生活等问题,叙过几句闲话后,常儿便开口问起她为何所困?楚堇将今日父亲带回的消息说与她听, 之后哀叹道:“过了今日,贤妃娘娘更是要恨我要死了。”
    说完,话锋又突然一转,“若是能再见太子一面就好了,起码能问清案情和冯嬷嬷的事。”
    常儿跟着叹气:“皇宫不是随便可进的,桃花宴那等场合也不过一年一回,如今再想见太子殿下一面只怕难如登天。”
    “哎~”姐妹二人对着叹气。
    而此时正往御书房去的李玄枡,既没冻着也没热着,却冷不丁打了个“阿嚏”!他自然不知正被宫外的某位姑娘惦记,只大步不停的向前行去。
    每日下朝后这个时辰,皇帝总会在御书房。
    待他到了地方,见门外除了值守的太监外,还候着几个玉鸢宫的宫女,便知贤妃正在里头。
    守门的太监见到太子殿下忙上前打着马蹄袖行礼,又殷勤道:“殿下可是有事求见皇上?这会儿贤妃娘娘正在里头呢,奴才这就进去给您通报。”
    李玄枡“嗯”了声,太监便即进屋去通报。孰料刚进去就听见贤妃哭哭啼啼的声音从里头传来,不由脚下躞蹀,迟疑片刻后故意脚下弄出点儿动静,果然那哭啼声就止住了,他这才安了心进去通报。
    主子在奴才面前都注重体面,自然不会当着一个奴才的面儿嘤嘤抽泣,是以太监进屋时贤妃娘娘便拿帕子掖了眼泪,挽回平日的矜贵仪态。
    反正今日来此无非是因着冯嬷嬷被牵扯进东宫投毒案,贤妃生怕皇帝对她起疑,故而来表一通衷心,卖一番惨。如今哭也哭了,该表的衷心也表了,戏到这儿也就做的差不多了。
    太监给皇上和贤妃行过礼后,报道:“皇上,太子殿下求见。”
    听到是太子来了,贤妃自然避嫌,便即行礼请辞:“皇上,臣妾先告退。”
    皇上抬手准她退下,命人传太子进来。
    李玄枡入内时,在廊道与贤妃打了个照面,二人维持表面客气的见了礼。前一刻贤妃是雍容慈爱,待错身而过后脸立时漫上一层冰霜,整个冷了下来。
    她暗暗咬着牙。当初太子与她亲儿子争夺储位,太子是先皇后所出的嫡皇子,皇帝自然立嫡不立长,只是这么多年来她都未能甘心。
    当年钟皇后升遐,人人都看好身为四妃之首的她再晋一阶,谁知凭空降下个小钟氏来,一接进宫便被立为继后。
    她想着即便不能当上皇后,只要扶持大皇子做了太子,待储君践祚,她便是太后。
    可谁知这个如意算盘也未能如愿,小钟后自己不能诞育,却铁了心撑着亡姐的儿子当上了储君,她再次梦碎。
    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也始终没有放弃自己的野心。谁都知道一旦太子出了意外,小钟后又无子嗣,那么皇帝便只能立长——让她的大皇子做太子。
    就在皇上准她于宫中设桃花宴,她又能顺理成章的请来太子的时候,她认为时机终于到了。那日入宫的人多,她当着众多人的面将亲侄女引荐给太子,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安的是送侄女坐上后位的心时,她却暗中命冯嬷嬷动手了。
    可谁知本来完美的计划,却被一个冒失的野丫头给搅了局!
    楚家丫头打翻了那盘边果,也令得贤妃满盘皆输。如今打草惊蛇,还折进去了个冯嬷嬷,这叫贤妃如何不恨?
    只是一时间不能再从太子身上找补回来,倒是那楚家丫头,她不想轻易饶过。
    贤妃出御书记后,很快太子入内,给父皇请了安,被赐座。
    “冯嬷嬷可招出什么了?”不待太子启禀,皇帝率先问起。
    “尚未。”李玄枡如实答道。可这二字答出时,他分明看到了父皇脸上闪过如释重负的神情。心道果然,刚刚看到贤妃春风得意的出去,他就知道父皇的心意了,父皇并不相信也不希望背后主使是贤妃。
    但他还是追补道:“不过即便冯嬷嬷不肯招,她一个玉鸢宫的老嬷嬷,又能是为谁效命?”
    皇帝知他意思,却不以为然的摇摇头,随后又认真问他道:“若是各宫的奴才犯了错,就都是主子指使,那你是否觉得但凡紫禁城的人犯错,朕也难逃干系?”
    “儿臣不敢。”李玄枡连忙为先前的随意揣测认错。他心里明白,若无确凿证据,这回是动不了贤妃了。
    几句交锋后,皇帝也不忍心锉了儿子的锋芒,于是又温言安抚几句。之后太子便道:“儿臣还有一事需请求父皇,这月晦日便是母后祭礼,除了依规制的流程外,儿臣还想在佛华寺另做一场法事,诵几段经文。”
    提起先皇后,皇帝不禁哀哀的叹了一声。先皇后生前崇佛,这点要求他自然应允。
    只是借着此事,他也不忘给儿子施施压:“枡儿你已被立为诸君多时,想来你母后此时最想看到的,还是你早日立太子妃,为皇家延绵后嗣啊。”
    原本贤妃的事便让太子心中不虞,提起立太子妃,他又是一阵心烦。连忙起身称东宫尚有棘手的庶务待他处理,需得立即回去,如此才得速速辞出御书房。
    只是转过屏风时,仍能听到身后父皇重重的惆怅声。
    第30章
    转眼到了月末, 李玄枡早早起寝,临去佛华寺之前先去见了父皇,将今日流程一一分说。只是在他述报完这些欲启程出宫时, 皇帝叫住了他,再次语重心长的点了句:“那日父皇给你说的话, 你可要放在心上。”
    李玄枡重重的阖了下眼, 无语至极, 转而行告退礼辞出。
    看尼师们诵经做法事,是个漫长又考验耐心的活儿。
    李玄枡在佛殿内坐镇了三个时辰后, 终是有些熬不住,便由一位比丘尼引着,去往后院暂歇。
    这座寺并不大,也非皇家寺院,却是先皇后生前常来的。究其渊源,据说是先皇后入宫之前有回外出曾遇恶人,幸得云游的住持师太出手相助, 化解危机, 故而结下善缘。
    李玄枡许久不曾走过这样坑洼的石子路,顾着看院子里的百年菩提,一不留神就被脚下石子硌崴了下脚。
    小来子眼明手快伸手扶住, 引路的比丘尼也驻步回头, 先是心里一紧,随即瞥见不远处有个正扫院子的新来的小尼,立马推卸责任的大声唤道:“静远, 早上就叮嘱你一定将这条路扫净,若是伤了宫里来的贵人如何是好?”
    那叫静远的小尼闻声只停下手里的动作,木纳的站在原地, 似是不知此时该先干什么好了。
    引路的比丘尼则接着道:“还不快将路先清出来!”
    静远拖着扫帚往这来,只是刚挨了训斥,低着头不说话。她扫地时依旧微弯着身,低着头,看不清样貌。自然,李玄枡也不会盯着一个小尼姑的脸看。
    待前路乱石扫清,引路的比丘尼做了个客气的手势:“太子殿下请。”
    李玄枡越过卑微身恭送的小尼,径自往前头寮房走去。
    进了寮房,很快便有人来奉茶。那小尼端着茶托一步三回头的进了寮房,李玄枡见她贼头鼠脑的样子,倒像是来投毒的,不免认真看了看奉至他面前的那杯清茶。
    打眼时他目光扫过小尼,单从身量和纳衣便认出这是刚刚洒扫庭院的小尼。因为前院的比丘尼今日皆着玄色海青,唯有她,还是一身灰扑扑的纳衣。
    李玄枡不由又多添两分谨慎,想着方才引路的比丘尼入屋前曾叨念过一句“新来的不懂规矩,殿下勿怪。”
    那小尼奉完茶却也不急着退下,隔桌杵着,不时回头觑一眼庭院。先前的比丘尼尚未走远,有些事得等她出了后院才能做。
    谁知这时踞上位的李玄枡开了口:“抬起头来。”
    他声线平淡,却裹挟着不容拒绝的气场,小尼紧张的扯了扯衣料又磨蹭一会儿,算着比丘尼该是转过弯去了,这才缓缓抬起脸来。
    呐呐的说了句:“见过太子殿下。”
    纵是遇事素来沉着的李玄枡,此时也不禁双眼微微瞪起,眼珠一错不错的盯着那张小脸儿,声音甚至隐约带出点儿颤意:“你……出家了?”
    过去他也曾听闻宫外一些荒唐事,比如某侯府的千金与人私奔了,某臣工的娇女看破红尘出家了……只是那些传闻太过遥远,那些千金小姐他也并未照过面,没半分印象,也就只当个杂谈趣闻过耳听听,并无什么讶叹。
    可眼前,却真真站着一位不日前才打过照面,甚至给他留下清晰印象的贵女。想不到今日再见,她竟已是身着纳衣的出家人。
    目睹太子的震惊过程,楚堇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低回道:“还没,臣女只是想来见殿下一面。”
    李玄枡面色瞬时恢复如常,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语气懒懒的道:“这样来见孤?”
    稍一顿,才撩了撩袍摆坐正些,道:“说吧,到底是何要紧之事。”
    回话前,楚堇再次回头看了看,见院中除了来喜公公已不见旁人,于是放心大胆的跪下行礼,如实将心里担忧说了出来。
    “殿下,臣女得知冯嬷嬷与投毒一事有涉后,心中惶惶,连日不能安眠。故而费尽艰难也冒死前来见殿下一面,想问清楚冯嬷嬷下狱,是当真查实了什么罪证,还是……”
    她抬眼看了看李玄枡,才窘迫的说了下去:“还是殿下仅为那日答应臣女,要为臣女撑腰……”
    李玄枡眉头骤然紧拧,觉得面前这小丫头甚是大胆,竟敢当着他面质疑他假公济私!须臾后,又气极反笑,觉得这丫头倒是惯会自作多情。
    他这些表情楚堇自然没看见,她只心虚的低着头等待他的回复。
    沉默片刻,李玄枡那点儿气也消散的差不多了,倒是兴起几分逗弄她的兴致,身子略向前倾了倾,问她:“你希望是哪种?”
    楚堇不禁微怔的抬头,一脸茫然的望着李玄枡,心道她费尽心机混进佛华寺就是来求真的,怎的反倒问起她来?
    这又不是正月十五猜灯迷,中了赏,错了罚。
    想了想,她颤颤巍巍道:“臣女的父亲常道殿下持中秉正,公而无私。是以臣女觉得,即便殿下要扶善惩恶为臣女做主,也定是师出有名,不会苦打成招。故而臣女猜是前者……”
    这话说的楚堇自己也有些没底气,父亲的确对太子有过诸多赞誉,但多是赞他才能,而非品德。是以这番马屁是拍对了还是拍错了,她也是个赌。
    不过真实情况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李玄枡既然铁了心要定冯嬷嬷的罪,那即便后者也会对外说成是前者,所以她的话应当是没有什么问题。
    想通此结,她心中稍定。
    接下来是一段不长不短的寂静,也不知是李玄枡在咂摸她的话,还是在想别的什么。
    之后他突然饶有兴趣的问:“那若是后者呢?”
    楚堇心下一凛,连忙改口道:“请殿下恕罪,臣女先前所言有所偏差!其实扶善遏过这种事有时也需要一些手段,是臣女久在深闺,不通世事。殿下肯为臣女撑腰,臣女感激不尽,来世愿做牛马,酬报深恩!”
    李玄枡笑了,这回是当真的笑。只是笑过之后,他又难为她道:“姑娘锦瑟年华,前程长远,真心报恩又何须待来世?”
    这下任楚堇平日如何善辩,也一时没有话说了,只得双手加额认真拜了一拜:“殿下所言极是,日后若有用得上臣女的地方,臣女定不推诿,万死不辞。”
    见她当真,李玄枡便也歇了逗弄她的心思,平淡的道:“罢了,你也不必害怕,孤没有用得上你一小丫头的地方,你退下吧。”
    楚堇退出寮房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待走出十数步后,才晃然想起今日为何而来。她回头重看寮房,见门已被来喜公公关阖,想来太子是当真去休憩了。
    “哎~”她沮丧的叹了口气,看来今日是白来了,什么也没问出来不说,还叫人平白奚落一番。
    是日天高云淡,上京各处皆一派韶光淑气。
    忠诚伯府内正是忙得不可开交。
    灶房炊烟今日早早升起,七八个本该轮值的厨子皆上了灶,左手不离刀,右手不离锅,比个年节有过之无不及!
    院子里丫鬟们往来频繁,脚下轻快,手中托着各种热菜前的开胃冷碟,便是小菜也一样码摆出花样,个个看着精致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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