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因此,当连景淮带着谢沅锦拾级而上,一路登到顶层时,谢沅锦便没忍住嘀咕道:“奢侈。”连景淮听在耳里,不由反驳道:“半毛钱都没花,怎么就叫奢侈了?”
谢沅锦心里奇怪,嘴上问道:“哪有吃饭不给钱的道理,难不成你堂堂武贤王还想吃霸王餐么?”
“不用付钱是因为,鸿雁楼背后的东家就是我,我自个儿在自个儿开设的酒店里吃喝,有什么问题?”连景淮叹了口气,故作委屈地说道:“我在你心里,究竟是多么的不堪?又是登徒浪子,又是吃白食的。”
谢沅锦手里虽然掌握着王府中馈,但她多数时候只关注着府里的金钱流向,并未清点过连景淮的个人私产,所以有遗漏的部分也属正常。
她讪讪地闭了嘴,随即又回想起自己如今正扮演着小厮的身份,遂张口拍马屁道:“哪儿能呢?对于咱们这些做奴才的来说,主子就是天,是最完美,最英明神武的存在!”
闻言,连景淮嘴角先是一抽,然后无声地笑起来道:“你这溜须拍马的功夫,还需要再锻炼啊。”
谢沅锦还欲再辩,但见连景淮在一间包厢门口停下脚步,知道里面正坐着大皇子,顿时把话咽回了肚子里,整个人安静下来。
作为小厮,谢沅锦相当尽责地上前推门。就在门打开的瞬间,她悄悄抬眼,看见雅阁内一张上等的红木圆桌旁,坐着身穿玄色衣袍的男人。
男人不过坐二望三的年纪,眉眼间已经洗脱了稚气。在他的身上,谢沅锦看不见长年受到欺压所导致的怯懦,他有的只是历经风霜后,难得的沉稳。
察觉到门口的动静,大皇子施施然起身,拱手向连景淮行了个平辈礼。他如古井般平静无波的目光,在瞥见由谢沅锦假扮而成的小厮时,微微闪烁了下,漾起一丝波澜:“王妃安好。”
谢沅锦呆愣片刻,下意识地把手摸向自己的脸颊。
出门前,她再三照过铜镜,自己的扮相虽然清秀了些,但因为鼻梁高挺,比起那些嗜好男风的权贵府里所圈养的娈童,她的五官甚至还多了几分英气,所以谢沅锦倒真是没有想到,大皇子居然能一眼看破。
她由衷地赞道:“殿下好眼力!”
大皇子看着谢沅锦,但笑不语。实际上,他并非是凭借着外表辨别出来的,而是依据连景淮的态度做得推断。
连景淮是个积威很重的主子,平时他身边的仆从,都会严守分际,落后他三步的距离,尾随在后头,绝不可能像谢沅锦这样地牢牢跟在他旁边。
放眼整座京城,唯一能让连景淮放下戒备,并且全心接纳的人,除了他爱若珍宝的王妃以外不作他想。
三人陆续在餐桌旁落座。面对满桌子的酒肉佳肴,连景淮按照惯例,先给谢沅锦布菜,他边伸筷子,边说道:“今日相聚在此,便是双方都有结盟的意愿,那么我便不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了。”
大皇子比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继续说下去,“愿闻其详。”
连景淮手下动作不停,直到将谢沅锦面前那只小碗用肉和菜堆成一座小山丘,才撂下筷子说道:“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自古以来,有几个功臣能逃过这样的命运?你想要借助我的力量,总得给我些保障作为交换。”
大皇子早有预料他会提出这项要求,因此面上并无意外。“可以,你要什么样的保障?”
连景淮垂眸,低低地哼笑出声:“现在是你向我展示诚意最好的时候,怎么你却反过来问我?”
大皇子骨节分明的手指敲击着桌面,似乎在犹豫什么。
哒、哒、哒。每次指关节落在桌子上时,都会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最后他手指一停,深邃的双眸扬起,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我许诺,将来以嫡女嫁予连家为妇。”
倘若大皇子能够顺利登基,他的嫡女便是正儿八经的公主,以此作为联盟的根基,的确算得上是有诚意。然而,连景淮却不肯领情。
“我,连景淮,此生绝不会拿儿女的婚姻当作筹码。我的儿子,想娶谁便娶谁,如果他不愿意娶,别说是公主,就算天仙下凡也无用!”
作者有话要说: 临近完结,我得再捋捋故事线,最近几天可能更新比较不稳定,可以两天来看一次,爱你们,么么哒!
☆、第四十六章
闻听此言, 大皇子非但没有生气,反倒罕见地笑了起来。他端起酒杯,向连景淮微微颔首致意:“武贤王是性情中人, 相比之下, 倒是显得我过于庸俗了。”
如果可以的话,谁也不愿意以儿女的婚事当作筹码。皇家并非全无亲情,只是在巨大的利益面前, 那点微薄的亲缘, 便被衬得微不足道。
连景淮明白他的难处,因此倒也没有针对他的作法去做批评, 只是自顾自说道:“这样吧,我也不让你为难,我只要求将来无论局势如何变化, 你必须保证我的王妃,和我的子女,终生无虞。”
谢沅锦原本正对着碗里几乎要满溢出来的饭菜发愁, 不知该从何下筷, 听到这里, 她愣怔地眨了下眼,然后抬起头, 对上连景淮温柔的目光。
两双眼睛,四目相对,里面却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感情。大皇子将这幕情景收入眼底,半晌后笑着说:“行, 届时我让我的儿子认王妃做干娘,如此你应当能够放心了吧?”
连景淮权衡了下,觉得这个法子已经算得上是目前比较好的处理方式, 遂举起酒杯回敬道:“合作愉快。”
从鸿雁楼里出来,谢沅锦摸了摸自己因为吃撑而微微鼓起的小肚皮,又看向连景淮那劲瘦的腰身,心里顿时生出些许怨言。 “这一天天的,你莫不是想把我喂胖?”
连景淮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嗤地一声笑出来:“就你现在这个瘦弱的样子,我单手都可以把你拎起来,难道不应该多喂些么?”
谢沅锦听罢,顿时瘪了瘪嘴反驳道:“哪有你说得这么夸张?”
面对她忿忿不平的控诉,连景淮也懒得多做解释,二话不说直接把她扛上肩膀,单手扣着她小巧的臀瓣,迈开长腿往前走。
谢沅锦双手捂着脸,有些口不择言地说道:“连景淮,你脑子是不是有病,光天化日之下,你不嫌丢人么?”
连景淮本来也不过想吓唬她两下子,眼见目的已经达到,当即把人放了下来,然后领着她在附近的集市游逛。“娘子别生气,为夫这就去买根糖葫芦给你赔罪。”
谢沅锦压根不吃他这一套,闻言立马回绝道:“又不是小孩子,吃什么糖葫芦?”说完,她眼角余光便瞥见,前方不远处有个小摊子,尽贩卖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连景淮循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瞧见那引她注目的摊贩,遂出言解释道:“今年边关战事缓和,商队往来畅通,贸易比过往更兴盛,会在这里碰上西域的商人也不奇怪。你若是有兴趣,咱们便过去看看。”
摊子上呈摆着各种西域盛行的女子服饰,谢沅锦随手抓起一副沉甸甸的鼻环,一对银闪闪的铃铛,却不是要给自个儿配戴的,而是统统往连景淮身上比划。
连景淮纵然相貌俊美,也禁不住她这般磋磨,只得苦笑着说道:“圆圆,休要胡闹。”
谢沅锦难得孩子气,即便被他阻止,仍旧不依不挠。 “我作男儿打扮,你换上女装,岂不是挺公平的么?”
到底是年纪不大的姑娘,偶尔撒泼耍赖起来,也着实可爱的紧。见她乐得开心,连景淮索性不再抗拒,彻底任由她摆布。
等到谢沅锦闹得累了,他才拿起一个赤金鸳鸯纹璎珞圈,给她看,并问道:“喜欢这个吗?”
那璎珞项圈为环形活口开合式,环上由珍珠珊瑚碧玺红宝石等珠石镶嵌而成,精致异常。谢沅锦如实说道:“喜欢。”
她话音刚落,连景淮已经从怀里掏出锦囊,向摊主询问道:“多少钱?”
见状,谢沅锦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你要买给我啊?”
连景淮颔了颔首说:“出来一趟不容易,今日你想买什么都给你买。”
两人的身份摆在那里,平时若非必要极少上街,谢沅锦日常所用的胭脂水粉、首饰簪钗皆有专门的婆子按月采购。虽然在用度上不至于有所缺漏,但毕竟少了许多逛街的乐趣。
出于补偿心理,一路上凡是谢沅锦表达出喜爱的物品,连景淮都会眼也不眨地买下来送给她。
刚开始谢沅锦自然是无比感动的,但是愈到后面,她就愈是难以忍受,最后甚至憋不住开口道:“真的够了,别买了,再这么买下去,咱们的马车都该装不下了。”
“这有什么难的?”连景淮一边指挥着仆役将东西搬进车厢,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大不了多雇几辆马车咯。”
听闻这豪气万千的言论,谢沅锦只觉得额头突突地跳得厉害,急需找个地方独自静静。她努力控制着脾气,好言好语地劝说道:“郎君,你这不叫做逛街,你是想把整条街搬空。”
连景淮被她的比喻逗得笑出了声。那爽朗的笑声在谢沅锦耳边回响良久,才渐渐消停。“不逛就不逛呗,那咱们去河畔走走可好?”
如今已是月上枝头,天色渐暗,两人沿着河堤散步,丝毫没有欲归家意思。谢沅锦紧挨着连景淮,由于身形娇小的缘故,她的头正好可以靠在他的肩膀上。
“今夜的月亮真美。”谢沅锦半是玩笑半是揶揄地说道:“你把它摘下来送给我如何?”
连景淮闻言,竟然真的认真思索起来。谢沅锦又好气又好笑地说:“你不会分辨不出,我是在与你闹着玩儿的吧?”
“圆圆,你不明白。”连景淮抿了抿唇,声音暗哑,像拉长的低吟。 “我想将整个天下都捧到你面前,我想让星星月亮都围绕着你转……”说到这里,他沉抑地笑了一声,仿佛在嘲笑着自己的无知,和不自量力。
“我承认,我的确是做不到。”连景淮耸耸肩道:“我无法为你摘取月亮,但作为替代,我可以为你寻得这世间最美丽的夜明珠。”
谢沅锦摇摇头说不用,“我不需要什么珍贵的宝物,只要你好好地待在我身边……”
连景淮叹口气,将她拉入怀里,“恐怕接下来的京城会不太平,如果真到逼不得已的时候,我希望你能够暂时到我在西北的封地去避避风头,那里的军营里全是我的亲信,有重兵把守,我方可真正安心。”
他们站得极近,面对着面,连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谢沅锦一头扎进他的怀中,并把整张脸都埋进他宽厚的胸膛里,身子轻轻颤抖着。她问:“你要把我送走吗?可是我不想离开你,郎君,我怕……”
小姑娘搂着他的手很紧,口中话音绵软动听,任哪个男人听了都会止不住地心生怜惜。
连景淮大掌轻轻在谢沅锦的后背来回拍抚着,嘴上还不忘安慰道:“我亦不愿意与你分离,可是圆圆……我不能重蹈前世的覆辙,只要你还待在京城,就是身处在权力的漩涡中心,你让我如何不忧心?”
连景淮从来没有告诉过谢沅锦,其实最初重生回来的时候,他是犹豫过的。因为有武贤王这层身份在,他的世界充满刀光剑影,也注定没办法给予她平静安稳的生活。
倘若没了他,以谢沅锦的相貌品性,多半能够嫁进不错的人家里,从此相夫教子,彻底远离朝堂的风波。
然而,连景淮只消想到,谢沅锦有可能会与别的男人同床共枕,汹涌的戾气就开始在胸腔内翻腾。他不要她冲着别的男人微笑,不要她依偎在别的男人怀里……这会让他发疯的。
因此,他终究还是自私地占有了她。
与前世不同的是,打从他不惜得罪皇家也要迎娶谢沅锦为正妃的那日起,她便是他这辈子唯一的责任,也是他放不下的使命,直到心脏停止跳动的那一刻之前,他都会将她的安危摆在最前头。
谢沅锦又往他的怀中钻了钻,好半晌,才瓮声瓮气地说道:“知道了,我不会成为你的拖累的。”
“傻姑娘。”连景淮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俯身含住了她的朱唇。他舌尖挑动,细细描摹着她的唇形,由唇角至唇峰,没有放过任何一寸甜美。 “你不是我的拖累,你是专治我的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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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嫡之战在即,接下去几日连景淮皆是早出晚归。
起初两人还能共进晚膳,到后面谢沅锦即便是等到亥时末,都等不到连景淮归来的身影,故而也只能给他留盏小灯,自己则先行睡下。
“王妃最近似乎又清减了。”琉璃青葱似的手指放在谢沅锦腰间的衣带上,一边动作轻柔地替她系紧,一边却忍不住说道。
“是么?”谢沅锦探出手去捏了捏自己腰间几乎不存在的软肉,满不在意地说道:“那我今天多吃些吧,否则若是让王爷看见,他又该叨叨絮絮说个没完了。”
话虽如此,但琉璃心里何尝不明白,谢沅锦此番正是因为牵挂连景淮,才导致身体日渐消瘦。只要京城一日不太平,她就很难回到正常的生活轨道。
琉璃正寻思着怎么开解自家主子,忽听帘子后头传来响动,进来一个蓝袍金冠的青年人,恰是提前回府的连景淮。
“说曹操,曹操就到,王妃与王爷果真是心有灵犀。”琉璃耍了两句嘴皮子,便识趣地退了下去,把屋内留给夫妻俩独处。
“你怎么回来得这样早……”谢沅锦话都没说完,连景淮舌头已经堵住了她的嘴。
因为过于惊愕,谢沅锦屏住呼吸,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望向放大在面前的俊颜。
她与连景淮虽然接吻过很多次,但毫无例外都是闭着眼的,这回难得如此近距离观察他的五官、神态,看见他动情的样子,竟也别有趣味。
慢慢地,谢沅锦也渐入佳境,她白嫩如藕的手臂攀住他的脖颈,两条修长的腿儿也顺势环上他的腰腹,脚步悬空,贴上连景淮的身躯。
她就像是个以吸□□气维生的妖精,紧紧缠绕着他,把作为闺秀的端庄矜持全部抛却到九霄云外,吻得炙热缠绵。
连景淮双手托着谢沅锦的玉臀,以防她摔落受伤。头一次见到谢沅锦这么主动,他除了受宠若惊,还有些招架不住,只不过面上仍旧装作平静地问道:“娘子这是……想要玩点儿新花样?”
“嗯,不行么?”谢沅锦歪着脑袋看他,那么一个眼神,纯真中还夹杂着妩媚,直叫人酥了半边骨头。
连景淮自然没有不同意的,当即答应道:“谨遵娘子命令。”
双方都是许久没有纾解欲望,这会儿就像干柴碰上烈火,一发不可收拾。
不知道过去了多长的时间,床榻终于停止晃动,谢沅锦枕在连景淮的臂弯,声音娇软无力:“你今个儿提前回来,总不会就是为了做这档子事吧?说说,是不是局势生变了?”
“嗯。”连景淮伸出手指,轻轻将她脸颊上被香汗濡湿的头发丝儿给拨开,露出那张美得脆弱如瓷的面庞。 “确实是遇到了点小麻烦。”
谢沅锦翻过身去,背对着连景淮,不让他看清自己的情绪,“那么你打算安排我何时离开京城?”
连景淮叹了口气,把她的身子扳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