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节
“我好端端的在家,要那么多力气做什么?”顾惜惜好笑起来,又夹起鸽子蛋放去他碗里,“你也赶紧吃吧,别只顾着给我夹菜。”罗氏在一边看着,不觉露出了笑容,向顾和递个眼色,示意让他也看。
顾和从魏谦进门之后,就一直盯着他,满心里都是不满。
这才新婚第一天,还是在自己家里,魏谦就这么不知道收敛,过几天等他走了,越发是要胡天胡地了。于是顾和板着一张脸,淡淡说道:“退思,都说清晨即起,洒扫庭除,咱们家自然是不用你做这些的,不过还是得早睡早起,才是保养之道。”
顾惜惜听出了言外之意,脸上热辣辣的,只是不敢吭声,魏谦站起身来,低着头恭恭敬敬说道:“是。”
“好了,”罗氏横了顾和一眼,“吃饭呢,说这些没紧要的做什么?”
顾和瞧见顾惜惜红了脸时,心里也早后悔了,他原是想敲打敲打魏谦,没想到魏谦一本正经的丝毫不觉得羞惭,反而让女儿害羞成这样,顾和连忙说道:“我只是想起来随口一说,也没有要你如何,快坐下吃饭吧。”
魏谦依言坐下,忽地瞧见顾惜惜眼前搁着一碟煎饺,忙又端过来姜醋碟子,轻声道:“吃这个要蘸点姜醋才好,免得油腻积在心里。”
他说话时眉眼低垂,唇边含笑,声音轻柔温存,顾和看在眼里,不觉又感慨起来,眼前的魏谦跟他印象中那个总是冷冰冰没什么话的男人完全是两个人,这人虽说面皮厚了些,性子怪了些,对女儿还真是实心实意的好。
一念至此,顾和不由得怔了一下,这是怎么了,女儿女婿感情好,原该替他们高兴才是,他怎么尽是挑刺,怎么看都觉得女婿不顺眼呢?
连忙温和了神色,又补了一句:“退思,三天后我就要回东海,家里只有你一个男人,以后凡事你多留些心吧。”
魏谦立刻站起身来,恭敬答道:“是。”
“坐下吧,都是自家人,以后不必这么拘礼。”顾和摆摆手让他坐下,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城外山脚下的田庄上出产肥美的鹧鸪,明儿一早我带你去打,惜惜最喜欢吃烧鹧鸪了。”
顾和说到做到,第二天一大早果然催着一家人起身去田庄打鹧鸪,顾惜惜头天夜里依旧被魏谦闹得没睡够,坐车赶路的时候难免犯困,正靠着车壁打盹的时候,车子忽地停住了,魏谦探头向里面看了看,道:“车子晃得这么厉害,怎么睡得好?”
“靠着垫子呢,”顾惜惜睡眼惺忪,含糊着说道,“不妨事的。”
下一息,魏谦跳下马,弯着腰钻进车中,抱起了顾惜惜。
车厢并不算大,他个子高腿长,坐在里面根本伸不开,便侧着身子蜷起一些,靠在车壁上,又把顾惜惜搂在怀里,让她的头靠着他的肩膀,轻声道:“这下好些了吧?”
顾惜惜的睡意消失了一大半,红着脸推他:“别闹了,你快出去吧,我一个人睡得挺好,你不用管我。”
“都是山路,颠簸一下,万一碰着了扭着了,那就麻烦了。”魏谦拿过边上的靠枕,塞到她脚底下给她住,端详了一下,“回头把这车子再收拾一下,车厢里包一层软和些的布料,再放几个皮褥子在里头就好了,待会儿到了山里,我看看能不能打几只狐狸,给你做个狐腋的褥子,只是这会子大夏天,狐狸皮不够厚密,差点意思。”
“有这个费事的功夫,还不如你以后少折腾些,让我多睡会儿,”顾惜惜白了他一眼,“岂不是更好?”
“那不能够。”魏谦低头看着她,神色肃然,“夜里事情太多,没法子早睡。”
还能有什么事?左右就是他折腾。也不知他哪儿来那么多精力,看着明明挺瘦的一个人,一旦放下帐子来,偏是能折腾。
顾惜惜又劝了几回,眼看他不肯出去,也只得罢了,原以为这个模样怎么也睡不着,谁知靠在他怀里,嗅着他身上的气息,不多一会儿,竟然沉沉地睡着了。
魏谦低头看着她的睡颜,心里安稳到了极点,轻轻在她额上吻了一下,无声地心里叫了声,惜惜。
山道上,顾和看看空着的那匹马,不由得又板了脸,拨马来到罗氏车子跟前,探下身子低声道:“这个魏谦,也不知道收敛,大白天的跟乖女坐一辆车,也不怕人笑话。”
罗氏嗤的一笑,横了他一眼:“你还好意思说别人?你年轻那会子,难道不是偷着空就跟我挤一辆车?”
“有吗?”顾和不由得也笑起来,“我怎么会?”
“罢了,我看你呀,就是心里对退思有成见,一心一意挑刺,”罗氏道,“我看退思就挺好,你以后也别老是挑刺,让惜惜看着也不是滋味。”
“这才几天,你就替他说话了。”顾和笑着直起身,“行,听你的,反正咱们家里你说了算。”
这天翁婿两个一起出手,非但打了十几只肥鹧鸪,更有几只山鸡,魏谦还猎了一只狐狸,原是要做皮手筒的,顾惜惜看那狐狸不大一只,最后还是给放走了。
回城的路上,魏谦软磨硬泡,到底又是跟着顾惜惜一起坐车,搂着她在怀里,低声道:“惜惜,明天咱们进宫给陛下谢恩,好不好?”
新婚第三天,原是回门的日子,不过招赘就没这么一环了,顾惜惜点点头,道:“是该去谢恩,正好爹爹也去向陛下辞行。”
她想着成亲那天燕舜突然驾临的恩情,道:“陛下待你,真心是好。”
魏谦低低地嗯了一声,道:“先前在润州时,陛下就待我极好。”
顾惜惜还是头一回听他说起以前的事,不由得追问道:“陛下去润州的时候,你也在那里吗?”
“嗯,”魏谦靠在车壁上,嘴边含着笑,回想着当年的情形,“我在那里待了十年,陛下在那里待了六年,就是在润州的时候,我进了影卫,后面又做了陛下的侍卫。”
原来如此,少年时的交情,怪道不同一般。顾惜惜突然想起来,明浮玉当年也是在润州的,原来他们三个,那么早就相识,也怪道上次魏谦出事时,明浮玉那样责怪她。
回到府中时,下人们都出来相迎,内中赫然有张乙官,魏谦点点手让他过来,自己向顾和说道:“这些都是我素日里使唤的人,特地让他们过来拜见岳父、岳母。”
张乙官带头,魏家的下人们乌压压跪倒了一大片,顾惜惜一眼便看见了跟在张乙官身后的郁金,心下便是一顿。
又是她。
那个梦里,她没看清楚脸的那个女人,难道是她?可以她的身份,又不可能直呼魏谦的表字。
顾惜惜思忖着,低声向魏谦说道:“退思,那个叫郁金的,让她留下来服侍吧。”
魏谦有些意外,但还是顺着她的意思,留下了郁金。
郁金磕头谢恩时,顾惜惜眼见她偷偷瞧着魏谦,满眼喜色,不由得想到,果然不是个安分的,须得盯紧着些。
翌日一早,一家人齐齐换了礼服大妆,入宫谢恩。顾惜惜新婚不久,还没得诰命,便只是穿着寻常的礼服,魏谦拣了一对赤金嵌红宝石的蜻蜓簪给她戴上,端详着她说道:“等见了陛下,我给你讨个诰命。”
顾惜惜抿嘴一笑,道:“你这是谢恩的,还是去讨赏的?”
“大丈夫出生入死,无非博个封妻荫子,”魏谦拿起她的手,在手心里吻了一下,“惜惜,咱们得早些生个孩子,陛下都有一个皇子一个公主了,前阵子还笑我不行。”
好端端,怎么突然就说到了这里?顾惜惜横他一眼,抽回了手:“陛下有许多妃嫔给他生呢,你是不是也要学陛下?”
“不会,”魏谦伸臂抱紧她,“这一辈子,我只要你一个。”
顾惜惜没说话,心里却像饮了蜜一样甜。她是知道他的,他对她说的话,从来没有不算数过,这一辈子,只有他跟她两个。
入宫,谢恩,赐宴,皇后有孕的消息已经传开,燕舜人逢喜事,不等魏谦张口,便答应尽快给顾惜惜诰命封赏。
临走时帝后并肩坐着,燕舜笑着向明浮玉说道:“退思这一成亲,人都胖了一圈,可见是个有福气,寻了个好媳妇。”
“退思他,”明浮玉轻声道,“一向好福气。”
顾惜惜脚步一顿。退思。这声音这语气,怎会如此熟悉?
作者有话要说: 魏谦:老丈人怎么看我都不顺眼。
魏谦:还好丈母娘跟媳妇怎么看我都顺眼。
魏谦:请叫我妇女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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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顾和返回东海后没多久, 顾惜惜的封赏便颁了下来,年纪轻轻就成了二品诰命,在勋贵圈中也是头一份, 罗氏由不得打趣她道:“如今你的品阶我还高,以后入宫朝贺时, 你要站在我前头了!”
“怎么会?”顾惜惜挽着她的胳膊坐在边上, 笑意盈盈, “爹爹在东海建的是大功业,娘,我觉得你这个诰命夫人呀, 且得往上升升呢!”
罗氏笑着说道:“这丫头, 嘴巴越来越甜了!”
为着庆贺, 镇远侯府大排宴宴,很是热闹了几天, 席上众人议论起近来京中的新鲜事,一件是帝陵不日就要完工, 宗人府已经选定了黄道吉日, 准备在六月中恭送先皇灵柩入陵;第二件是燕双成府中新进了一个男宠, 据说极受宠信, 燕双成已经把从前府中那些人都打发出去了。
“说是生得有几分像先前的驸马。”饮酒的间隙, 李妙英悄声说道。
“时驸马?”顾惜惜随口问道。
“不是, 是最前头那位驸马,”李妙英道, “就是和离后得了病过世的那位。”
这倒是奇了,和离了以后,寻男宠还要找个相貌相似的,难道是就喜欢这种长相?顾惜惜想了一会儿没想明白, 便丢开了手,向李妙英问道:“别只顾着说别人,阿妙,我正想问问,你的好日子定下了没有?”
“你这人!”李妙英飞红了脸,冲她瞪眼,“好端端的说着话,怎么突然就扯到我身上了?我的事有什么可说的?倒是你,如今满京城里都知道你们是恩爱夫妻,出门都要两个人一起坐车才行!”
从那次去田庄后,魏谦像是得了趣味一样,但凡出门,总不肯骑马,非要跟她挤在一辆车里坐着,如今被李妙英一揭挑,顾惜惜脸上也觉得有些发热,不过她近来跟魏谦混得久了,倒也学到了几分他的面皮功夫,当下一本正经地说道:“男婚女嫁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问你一句罢了,你还攀扯上我?你既不肯说,那也好办,待会儿我去寻英国公夫人,跟她打听去吧。”
跟着抿嘴一笑:“她是你未来婆婆,想必这推演宜婚嫁的黄道吉日的事情,都是她张罗的,她肯定知道。”
李妙英脸上更红了,嗔道:“瞧把你机灵的!”
左右一看没人注意,这才附在她耳朵边上,扭捏着低声说道:“大约是八月底吧,我娘说那时候不冷不热天气正好,我也想在家里过完中秋才说,不然等成了亲,以后想回趟娘家都难。惜惜,还是你这样好,成了亲也不用离家。”
顾惜惜笑着说道:“你羡慕的话,也招赘呗,明琮对你一心一意的,肯定听你的话。”
“少来,除了魏谦那种能自己做主的,哪能那么容易入赘?”李妙英摇了摇头,“真是没想到,魏谦先前看着那样,如今对你又这样,惜惜,你可真是个有大福气的!”
到晚间卸妆时,顾惜惜从镜子里看着魏谦,冷不丁说道:“以后不许你再跟我挤一辆车了!”
魏谦正站在她身后给她梳头,手里的梳子一顿,不解地看着她,道:“怎么了?”
“都在笑话咱们呢!”顾惜惜划着镜子里他的脸羞他,“说你好好一个大男人,只管跟我们女人家挤一辆车。”
“你要是不喜欢他们议论的话,我有办法让他们闭嘴。”魏谦握着她的头发,细细梳篦着,放下了心。
她突然提起这话,他还以为是他做了什么事情惹她不高兴,才不准他一起坐车,原来竟是为着那些人说闲话。这也不难,谁家还没点不干不净的事儿捏在影卫手里呢?回头他敲打一下,管教那些人都老老实实闭嘴。
“你这人,”顾惜惜呼一下抽走了他手里握着的头发,嗔道,“不大点儿的小事就要上那些手段,当心人家说你无法无天。”
魏谦垂着眼皮,嘴唇便微微抿了起来。
顾惜惜见副这幅怏怏的模样,反而担心起来,忙转回头瞧着他,问道:“怎么了?”
“惜惜,”魏谦弯腰圈住她,额头贴着她的额头,声音有些涩,“你也说了是不大点儿的小事,难道为了那些不相干的外人说一句,你就不准我跟你一起坐车了?这不公平,咱们两个才是最亲的,做什么要理会别人说什么?”
顾惜惜瞧着他,担忧消失了,只是忍不住想笑。这话说的亲厚稠密,又带着点撒娇的意味,他也大不小了,从前看着冷冰冰的一个人,怎么一成亲反倒像个小孩儿似的,粘人得紧?又惯会一本正经地说些肉麻的话,也不知这面皮是什么做的,一点儿也不知道羞臊。
她有心逗他,便横了他一眼,道:“想什么呢,谁跟你最亲?我头一个亲的是我爹我娘,然后是我外祖母,你且排在后面呢!”
爹娘,外祖母,他得排在第四个。魏谦抿着嘴唇半晌不说话,最后闷闷地说道:“好吧,第四个也行,反正只有我,是要陪你过一辈子的,他们再亲,也都不如我亲。”
顾惜惜到底没忍住,笑出了声,抬手捏了捏他的脸,道:“一天到晚的,到底在想什么!”
“想你。”魏谦趁势吻了她一下,道,“惜惜,咱们想坐一处就坐一处,不用理会旁别人说什么。”
“谁想跟你坐一处?”顾惜惜推开他,笑着转过身去,“家里的车子太小,你个子又高,每每挤得我难受。”
“那就做辆大车子咱们坐,”魏谦重又拿起她的头发,“正好送灵的时候也能用。”
到六月里车子倒是做完了,可魏谦却被燕舜指派去负责送先帝入陵时的一应值守防卫,就算他满心里想要跟顾惜惜一起坐车,也是不可能了。
从京城到帝陵将近一百里地,到时候京中品级以上官员、诰命都要随行相送,路途既长,沿途祭奠的礼仪又多,况且途径的一大半是山林野地,既要确保皇帝的安全,又要调动各处卫所值守哨探,事情太多太杂,魏谦不得不提前半个月出发,沿路途查看地形,一一布置安排。
成亲以来,这是他头一回跟顾惜惜分开,虽然每天里千头万绪,有无数需要操心的事,可他还是留下了心腹江复生,命他不时往来京中与帝陵,传递镇远侯府的消息。
这天江复生从京中回来时,说完了一应事宜,犹豫了一下又道:“大统领,夫人让郁金去联络打点送灵时的下处,可属下发现,夫人又命护卫悄悄盯着郁金,时时把她的行踪报到夫人那里。”
盯着郁金做什么?一个丫鬟而已。魏谦一时想不通顾惜惜要做什么,但她吩咐下来的事,他自然是不会有异议的,便道:“既是夫人发了话,那么你也安排两个妥当的人盯紧郁金,若是夫人的人手有什么遗漏的话,你们及时提醒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