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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颜辞镜花辞树

    上元节这一趟南越瑞京之行,实在是让宁无忧喜忧参半。喜的是,她终于得知大哥宁无双安然无恙地活着,虽然二十出头的他,发丝已见白霜……可是不管怎样,他还活着,这是个值得庆幸的好消息。
    忧的是,原来自己的娘亲崔锦素,曾经是未来公公慕仲卿的未婚妻,她的一生经历太过凄苦悲怆,却只能逃到北越忍气吞声地活着,她的过往无人知晓,而她,在人前,却总是一副利落直爽的样子……
    还有,慕清朗知道了他父皇厚爱于他的目的,仅仅只是因为他的娘亲酷似崔锦素。
    虽然慕清朗并未在此事上坦露他的不满,可是他越是不说,就越令人觉得心疼。
    回霞美城的路上,宁无忧一直在想着,如何说服自己的亲爹,让他消除对慕清朗的敌视,不要把他们那一代人的怨气,施加到慕清朗的身上,其实最终,他才是最无辜的人。
    可是刚到家门口,却被等候多时的秋瞳告知,蔚城枫遇袭昏迷不醒,她的父亲如今去了校场。
    当她见到慕城枫面目乌青,唇色乌紫,身形孱弱地躺卧在床时,她的心底更是为他揪疼不已。他这是受人荼毒暗害,才会变得这般凄惨。可是像他那样强大的人,这天下到底谁有那样大的能耐,才伤得了他?
    “枫哥,谁把你害成这样的?”
    宁无忧惊叫着扑到蔚城枫床边,脸上却骤然教人“啪”地扇了一掌。不用看,这一掌肯定又是出自亲爹的手掌。
    心底瞬间生起无边怨气,动不动就打脸,到底是不是亲生的?
    宁无忧抚着麻辣的脸颊,眼中燃起火光,直直地迎向宁永峻。而宁永峻也用燃烧火光的眼神,居高临下审视着宁无忧。
    “忧儿,这下你可满意了!枫儿让谁害成这样,你应该比我们更清楚才是”,他说罢,她的双膝在他的横扫之下跪在地上,继续听到他怒训道:
    “这巴掌是爹替你娘打的,从小到大,你是爹娘的掌上明珠,可也把你宠得不知天高地厚!把你宠得如此没有羞耻心,这是我们作为父母的失败!你说你一个未出阁女子,居然跟着野男人到处跑!而这个野男人,还是我们不共戴天的敌人!”
    当宁无忧一听到他话里话外骂的都是慕清朗是个野男人时,宁无忧彻底怒了,“宁永峻!请收起你道貌岸然的嘴脸,爱一个人没有错!况且我与他男未婚,女未嫁,没什么可羞耻的!还有,你所说的不共戴天的仇敌,恕我难以苟同,我只想说,这辈子若是不曾遇见他,我如今只怕还挣扎在仇恨中无法解脱!因此,他对我的意义,是未来夫君,更是救赎者!”
    “你!好啊!还未出阁就口口声声一个夫君,你简直没有廉耻!宁无忧,爹快让你气死了!爹养你这么大,就是养你来气我的?”
    “将军,算了,不要再为难忧儿了”
    床边这对父女争执的声音,还是把沉睡中的蔚城枫震醒了,他挣扎着要起身,却又被宁永峻按住。
    这时,门外传来尖细嗓音喊着“圣旨到”,宁无忧让宁永峻拖着迎到门外下跪,只听到太监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霞美城宁永峻将军之女宁无忧,德贤聪淑,慕言慎行……赐封为长乐郡主,为显我北越圣意,愿与南越国永为交好,恩准长乐郡主于本年五月十六日,与南越国三皇子慕清朗结成秦晋之好,以此边疆永固,钦此!”
    “好啊,有能耐啊!居然联合外人来压制你的爹了,看我不收拾你”
    宁无忧这才听完圣旨内容,她的脖颈立即抵上一把剑,耳边是老爹暴怒之后,极力克制的声音,“你只要答应嫁给枫儿,爹可以不追究你的南越之行,否则杀了你这个孽障”
    “哼,不要将你的偏见加诸旁人,即使没有圣旨,我依然只嫁给慕清朗。我们一起经历过什么,反正说了你也不会懂。此生我非他不嫁,你想杀了我,就快动手”,宁无忧高昂着头,虽然剑锋锐利,她却依然毫无动摇。
    宁永峻怒极反笑,“很好,忧儿,爹今日不仅大开眼界,现在,爹还要大开杀戒。既然枫儿得不到你,谁也别想沾染你,你就去见你娘吧”,宁永峻见他实在改不了女儿的意愿,心下发狠,手上正要转换方向,想把剑尖重新抵上她的咽喉,可是手腕却教踉跄而来的蔚城枫扣住。
    “将军息怒吧。我并不值得你这样维护我,忧儿还小,不要为难她了。”
    这时,旁边一直无声而立的太监却表情惊怒,上前扶住蔚城枫,尖声道:“老大,你……这到底谁干的?”
    蔚城枫却并无回答他,只是任由他搀着,粗砺的指尖宛惜地抚过宁无忧脸上的指印说道:“快进去,先敷药,否则这脸就难看了!”
    进到房内,拿起去瘀活血的膏药,帮她敷在脸上。
    宁永峻见到蔚城枫对宁无忧关怀备至的模样,心想,他那样雄浑大气之人,却对着女儿显出一副温柔怜爱,小心呵护的样子。那样子,像极了丈夫呵护小妻子的关怀体贴……
    他的心下不由感到一阵酸楚,背过身,缓慢地步出营房,任由眼中老泪纵横而下……
    苍天,到底在造什么孽,这样完美无缺,刚柔并济的蔚城枫,守了十几年,却怎样也守不到宁无忧的心!
    ……
    有过片刻的沉默之后,宁无忧仰脸正色道:“枫歌!谢谢你,可是我心意已决,我选择他,这辈子,无论生死贫富,我都不后悔!所以,只能跟你说抱歉了!”
    蔚城枫并没有立即答话,坐在床边,温热的手包住她的小手,为她驱散冷寒,直到她的双手带着他的体温,他才更加郑重地说:“忧儿,不论你做什么决定,那只是你的决定!而我的决定是,无论你在哪,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枫哥,你这又是何苦?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在我棵树上吊死!”
    “对,十几年前,我已经把自己吊死在你这棵树上了,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蔚城枫见她又要流泪,只得说道:“先回去,等我伤好再去看你”
    “枫哥,我去见过他的家人,我们同睡一床了,我已经不值得你这样对我好了”
    当蔚城枫听到她口无遮拦地说出那四个字--“同睡一床”之时,他便觉得,自己此时孱弱的身躯,仿佛又再让人刺进一把的利剑,剑锋无情地抵进他的胸口,那种说不出的疼痛瞬间漫过周身,令他身躯一震,五指死死地扣住床栏,强自收敛心神,才不致让自己发狂!
    忧儿,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是我先遇见你,也明明你对我也有情,明明,最该和你“同睡一床”的人才是我!可如今,是谁 ,让这份情变了模样?是谁,让我对你的爱,变得可笑又多余!
    又是一阵无言的静默之后,蔚城枫已经从方才的震撼平静了下来,只是,他瞬间变得更平静了,只是那平静里,有无言的悲伤,有自嘲,也有太多的情愫,他闭目,朝着她的背影,以一种更加决绝的口吻回道:“忧儿,我说了,无论你做过什么,即使是你如今已经珠胎暗结,可你生只能是我的人,死亦是我的鬼”
    走在门口,宁无忧并未回首,只有两行清泪无声滑落,宁无忧哽咽着悄声自语:
    “对不起,枫哥,是我负了你,来生让我先爱你”
    明知他受了重伤,受不得刺激,可是,宁无忧还是死死地克制着转身去安慰他的冲动,其实,她也不忍心看他伤心失望的啊!那是她的亲人,十几年一直依赖的亲人啊!
    ……
    眼看着离圣旨要求宁无忧和亲的日子还四个月,宁永峻对着明黄圣旨,深感烦燥。
    期间他也上书国主,禀明宁无忧与蔚城枫自小青梅竹马,感情深厚,也将在不久为两人操办婚事,望国主不要拆散鸳鸯为是。
    很快,北越国主回了话:为家国大局着想,宁无忧小姐和亲南越如期进行。
    宁永峻让那样的答复,气得连举兵造反的心都有了,反正这一生,就是拼死也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嫁到他所深恶痛绝的南越去!
    他甚至也不再征求宁无忧的意见,就连民间请媒婆问名纳彩等礼仪都免了,他对外放了话,说是蔚城枫将军不日将和宁无忧小姐大婚,之后就让管家着手去办理,就按国主要求的送和亲郡主的规格办理,婚期也定在五月十六日,也就是宁无忧和亲的这一日,他倒要看看,只要在那一日,他在自家地盘上玩个偷梁换柱,慕清朗那厮就休想如愿把无忧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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