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姚忠薇可能觉得宋南川这种为所欲为的孩子比较能镇场子, 运动神经也发达, 就把运动会报名的事儿交给了他。宋南川还挺听话。
周一要交运动会报名表了, 宋南川来的和那些大清早补作业的人一样早,专挑因赶时间下笔如有神的同学下手, 往桌边一倚,报名表盖人家练习册上,笔一递, 看看哪个项目还差人,乖乖把自己名字填上去。
人赶作业的时候心火最旺了, 有几个人几乎要跳起来和他打一架,最后被他的眼神震慑到, 自认倒霉, 提笔随手将自己的名字填进空白。
男生就算了, 连女生也没能幸免。
喻窈每天起早床来学校开门,是少数几个早到的女生之一, 顺理成章地被宋南川盯上了。
她跟班霸大眼瞪小眼,对视了三秒钟。
别人不清楚他家里的情况, 喻窈清楚,知道秘密的人总是活不长, 她可能看多了警匪剧,对他的霸道作风颇为忌惮, 看了眼报名表上的项目, 无奈报了样跨栏。
100米跨栏, 年年都是比标枪铅球更冷门的项目。
女孩子怕摔, 怕受伤,怕留疤,年年都没几个人报名,可一中就是不把这个项目取消,可能在奥运会上斩获金牌的项目在校运会上有一席之地。
但跨栏有一个诀窍,把栏推倒当100米跑,反正大家都跨不过去,要延时大家一起延时,说不准还能混个前三。
100米短跑年年爆满,就是因为不累,跑完喘两口气就缓过来了,不像四百八百,跑下来就瘫了。
喻窈还以为他会依依不饶地问那天出现在现场的是不是她,威胁她不准告诉别人,可是都没有,他看上去出奇平静。
就好像,这个秘密经常被认识的人发现,已经见怪不怪了。
宋南川在班上没什么朋友,现在坐她后面,偶尔会跟她说两句话。
但他好像没什么男女性别意识,简直把她当男的对待,叫她会附带肢体触碰,有一回坐后面叫她,长臂一捞,拍到了她的胸,把她吓了一跳,讶异回头,他却没什么反应,眼神仍是淡漠的,搞得她有意见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她有点怀念孙驭霄做她后桌的时光了。
运动会报名表呈交上去后的第一节体育课,体育老师把喻窈单独叫到一边,盯着打印出来的名单,抠了抠脸,问她:“你为啥要报这个项目啊。”
她能说班上有人恃强凌弱,逼着弱小无助的她报了这么个冷门项目吗?
不行。
那有报国追求,立志练好跨栏进国家队呢?
他估计得上下打量她一遭,看着她的小短腿儿嘲笑。
喻窈思来想去,懒得编瞎话,坦诚相告:“报的人少,容易得名次,可以给班级加分。”
“还挺有集体荣誉感。”体育老师蹭了蹭鼻子,又吸了吸,似乎感冒了,“你以前参加过这个项目吗?”
“没有。”
“那行吧,我把动作要领教给你,你自己琢磨一下,待会儿我拿个栏来给你看看。”
说完他叹了口气。
不是体育特长生凑什么热闹。
喻窈本来是想学别的姑娘推栏跑的,但想了想,掌握一门技能似乎不错,身手好的姑娘太酷了,她也想做一个超酷的姑娘。
于是她当即改了主意,决定跟着体育老师好好学。
体育老师先给她做了个示范,传授了一系列动作要领,点出精髓。
喻窈跟听天书一样听了半天,只记住了三个字:跨过去。
过了一会儿,体育老师真从器材室搬了个栏来,从旁指导。
喻窈就听他一个劲地喊“助跑再快点”、“三二一跨”,然而每每到栏前她都会因为心理障碍减速刹车。
最后体育老师崩溃了,扶着脑门到旁边冷静去了,喻窈从他急切的神色中读出了蔑视。
她平时学东西很快的,偏偏在这方面栽跟头,不甘心就这么算了。
没有运动细胞是一回事,伤了自尊心又是一回事,她要是真攻克了这道难题,也算是自学成才了。
这么想着,她抬起一条腿,架在栏上,尝试着不助跑能不能跨过去。
结果栏被她压得摇摇晃晃,“哐”地倒地,她险些摔跤,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脯。
她弯腰把栏扶起来,闭上眼,屏气凝神,仔细回忆体育老师刚才是怎么教的。
过了一会儿,她回到起跑线,“咻”地飞出去,快到栏架的时候咬了咬牙,鼓起勇气腾跳。
顺利跨越。
但是脚尖勾住了栏,栏还是被她碰倒了。
喻窈不信邪,又试了一次,这回毫无悬念地通过。
她激动得一蹦三尺高,去找体育老师展示成果。
她在田径跑道上苦练了大半节课,体育老师早到篮球场指导班上的其他学生去了。
宗政洋观察喻窈老半天了,球也不打了,撺掇中场休息的秦炼看热闹。
秦炼不想理他,过去把球场上孙驭霄替换了下来。
孙驭霄看看喻窈,先是说不去,结果等体育老师跟着喻窈进了田径场,他的目光还是跟了过去。
体育老师压根不信喻窈能跨过去,就他刚才观察喻窈的弹跳力,是真的没天赋。
三十分钟能干什么?能让只会算一加一等于几的小孩儿做出几何题吗?
他放弃的时候还特意叮嘱喻窈让她别尝试了,没人看着容易出事,这是他的课,她真上着哪儿了他要负责任的。
但她干了干了,他也不说别的,怀疑地问:“你真的能跨过去?”
喻窈外表成熟,不像她这个年纪的孩子,但骨子里比谁都孩子气。
孩子气就是幼稚,加上那么一点争强好胜。
她笃定地点头:“我能。”
说完她便迈向起跑线。
到达目的地,她转身盯着不远处的栏,深呼吸,伏低身子,默数三个数,开始助跑。
只见她离栏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用力蹬地,脚底一滑,身体后仰,整个人从栏下钻过去了。
后背重重砸在地上,还好没伤到脑袋。
体育老师吓得一抖,忙不迭上前扶她,奚落道:“你打算每个栏都这么过去?”
这只是意外。
喻窈羞愤交加,焦急地为自己正名:“老师,我能行,我真的能行。”
体育老师摇了摇头,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对她说:“不闹了啊,要下课了,过去整队集合,你比赛的时候小心点,不行别逞强。”
喻窈哪经历过这种挫折?以前读初中的时候一直得第一,上了高中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只有体育这块铁板,被她踢了无数次,疼的都是她的脚尖。
她垂头丧气地跟着体育老师回班里,路上觉得事实摆在那里,再怎么解释都没意义,气馁极了。
孙驭霄隔得远远的,目睹了全过程,面部表情地问宗政洋:“你知道喻窈为什么报了跨栏吗?”
她又不会跨栏,平时动都懒得动,哪会自己报项目。
就算是她自己报的,总得有动机吧。
他挺怕她受伤的。
在他看来竞技运动都是有风险的,这是没保护措施的。
像他报的有保护措施的,跳高。
去年他们年级有个跳高的体育生,运动会上参加比赛,从半空中坠落,掉在了两个垫子的缝里,把腰摔折了,可想而知后果有多严重。
不能说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没道理他能以身犯险,她却不能参加比赛。
但真说起来,但凡她身体素质过硬、有相应特长,他也不会担心,可她样样不达标,怎么敢报这个项目。
宗政洋打了个哈欠,散漫地说:“被宋南川逼的吧,他也是被小姚逼的,然后小姚是被学校逼的。没办法,学校一直倡导积极参加集体活动,闲得慌。”
孙驭霄没说话,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宋南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