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但护士却说,这已经是他这些日子以来状态最好的时候。”她低着的头几乎不敢抬起来,霍钦几乎没见过这样的宁佳书,她没有了像往日一样傲气逼人、光彩咄咄的面具,反而是低落而忐忑的,她摊开自己的疑虑,向他剖白自己的害怕和愧疚。
霍钦原本应该高兴,但他不知为何半点高兴不起来。
原本期望这趟旅程能将一切结束,可现在看来,效果适得其反。如果宁佳书没有去这一趟,他或许还能继续自欺欺人下去,可当她把一切告诉他之后,霍钦头一次开始后悔自己光明磊落的人生为什么不能更自私一些。
“夏图南说,让我以后有时间就给他打几通电话,有时间能去看一看他。我…没有答应。”
霍钦原本应该安慰两句,或者给出一些建议,可在当下,他半个字也吐不出口,只能缄口不言。
很明显,季培风是在意宁佳书的,她的一举一动都能影响他的状态,也许还能让他好起来。
他能说什么?劝佳书不要放在心上,抛开这件事?
那和他为人的原则不符,他很清楚,季培风今天的样子,确实不能和佳书撇清关系。
把佳书让给季培风?
那更不可能,因为他同样需要她。她是时隔多年失而复得的珍宝,他的爱绝对不比季培风少半分。
霍钦把所有的杂念按在心底,强迫自己不再理会这些,接过宁佳书的飞行箱,“走吧,先去吃早餐。”
在男朋友面前说前男友需要她,这些话饶是宁佳书讲出口也很艰难,但是她也不敢瞒,因为霍钦自己早晚会知道,与其从别人的口里听说,还不如她自己先坦白。
一口气把所有的事情倾诉完,她偷看他的眼睛,想看看他的反应,然而霍钦面上平静无波,什么也没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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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地三天假期,晚上宁佳书照例去健身房,拉伸了十几分钟,前台匆匆跑过来跟宁佳书道歉。说她之前的教练方醒川已经把俱乐部的股份转卖,员工们猜测大抵是回澳洲了,店里只能给她换个教练。
“真的非常抱歉,我们会给您换店里最好的教练,如果您实在介意的话,我们愿意为您的年卡办理全额退款。”
宁佳书疑惑:“他走之前没留下什么信息、没说要去哪儿吗?”
“没有,我们俱乐部大股东收下他的股份之后,这一周来,员工们好像没人能和他联系上。”
“要是都退款,退得过来吗?”
“好在方教练底下就两三位会员。”前台庆幸,“不然他离开得这么突然,也没交接,真的还挺难办的。”
宁佳书一开始本就是第六感猜他和周映也许有点儿猫腻,才选了方醒川做教练,这会儿倒也没为难人,干脆利落就换了人,只是这件事到底在她心里留了印儿。
飞行员是最需要保持好体质的职业之一,平日昼夜颠倒在天上飞,只能靠落地时间调节身体状况,宁佳书在跑步机上呆满一个小时,下来大汗淋漓。
冲完澡擦着头发,她在储物柜里发现了宁父的未接来电。
宁佳书有些疑惑,这个点在澳洲是深夜了,按宁父平日的习惯应该早早上床睡觉了才对,怎么这时候打电话过来。
电话才接通,便从那边传来新生儿的啼哭。
宁父压低的声音,难掩喜悦和兴奋“佳书,你有弟弟了。”
宁佳书怔了怔,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周映十月怀胎也该到生产期了。
弟弟她已经有一个,随着年纪增长,再来一次,好像已经找不回当初那种被世界抛弃的感觉,唯一令她有点在意的,只是这个孩子的生母是周映而已。
她的目光不正,行为功利,宁佳书不喜欢。
但男人这把年纪有了老来子,确实是件开心事儿。她努力挑了挑嘴角,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一些,“恭喜你啊,爸。”
就是通报下喜讯,宁父也没来得及多讲,就匆匆问了几句她这两天的状况,询问她愿不愿意休几天假去澳洲玩一玩,顺便探望出生的弟弟。
“这段时间是旺季,航班挺多的,修不了,下次吧。”
在得到宁佳书否定的答案之后,通话很快结束,临挂电话前,宁父怕她失落,还安慰了她一番:“佳书,你永远是爸爸最爱的女儿。”
“嗯,我也爱你,爸爸。”
宁佳书低低回道,挂断后还盯了屏幕半晌。
宁父出国前和她交过底,等周映的孩子出生,就会把名下百分之十五的股权让渡书签给她,意思是大头还是留给她的。
其实这种保证很空泛,两个都是自己的孩子,这种状况谁都不能保证在未来还能一碗水端平。但宁父走后,宁佳书也很快想通了,反正钱是宁父自己的,他愿意留给谁,除了他自己,谁也没有置喙的权利。
给周映那些,就当是她用青春陪伴宁父安度中晚年的报酬了。
第68章
直到回公寓, 宁佳书耳边还在反复萦绕着那声新生儿的啼哭。
她想象着在大洋彼岸的昆士兰,一家三口在产房和乐融融,忽然很想立刻见到霍钦,一头猛扎进他的怀里, 那样她也能立刻幸福起来。
可惜今晚霍钦还在申航总部开会, 回家估计夜已经很深了。
进了电梯, 宁佳书开始给霍钦发信息。
shushu:洗衣店拿回来的裙子我落你车上,到家记得拿上来, 我明天要穿。
原想着应该要很久才能等到回复, 霍钦开会时候从来不走神,手机肯定在静音状态。
没成想他这次竟然回得挺快。
a:再有两分钟就结束了。困的话你先睡,牛油果奶在冰箱,新鲜的。
给电梯刷了卡, 进去之前, 里边儿已经有人了, 大概是从地下停车场负二层上来的。
隐约感受到那女人的视线似乎落到了电梯镜面里自己的身上,不过宁佳书也没多留意,毕竟她这样的大美女, 走到哪里都万众瞩目, 继续低头打字回复霍钦的微信。
霍母是给霍钦送汤来的, 霍钦刚飞完远程航线,她心疼儿子,用绿色生态鸡和药膳扔一处煲了整个下午,好不容易等到肉差不多要化汤里,忙不迭就给钦儿送过来。
没想到竟在电梯里碰着宁佳书,人一进电梯,宁母立马把她认出来了。
当即如临大敌, 紧接着全身紧绷,进入戒备状态。
霍母自从知道宁佳书怀孕是个乌龙之后,恨不得回到去把那个沉不住气的自己揪出来打一顿!怀孕怎么了,就算是怀的是真孙子,她去宁佳书家里干嘛?那不是先低头示弱吗?
她倒是听说了宁佳书也住这栋楼,和儿子就楼上楼下,近水楼台卿卿我我更方便,这个心机女孩不知道占了她儿子多少便宜。
霍母捶捶胸口,努力沉下气。
没关系没关系!
人家都没把她认出来,无缘无故发难说明她很在意,一开口肯定就先落下风。她是婆婆,是长辈,再说,以后钦儿娶谁还不一定呢。现在的年轻人不就是分分合合没定性吗!
对,输人不输阵!她平复着心情,尽量不去偷瞄镜子里那个祸害。
没料这电梯一路到了霍钦的楼层,轿厢一开,宁佳书腿长,几步率先走到霍钦门口。
钥匙转动锁眼,她开门进门的动作像回到自己家一样自然。
一声甩门的脆响过后,留下霍母拎着鸡汤对着门牌号目瞪口呆。
“霍钦!你再不回来你妈就要被你气死了!”
霍钦刚刚结束会议,就接到了亲妈打来的电话,隔着话筒,他依然隔空感受到了她受到的冲击。
“你知道有多扯吗,你妈熬了辛辛苦苦熬一下午的汤,开开心心来看你,连你的门都进不了,你倒是知道把钥匙给别人!她的门都快甩我鼻子上了!”
“妈、妈妈,您别生气,佳书这不是没见过你吗?这气生得多没道理,我现在就打电话叫她出来接你。”
霍钦才弄清楚怎么一回事儿,连连陪好话,又怕两人碰上有矛盾,佳书性子傲气,受不了委屈的,只得加上两记预防针:“等会儿要是佳书说了什么,她年纪小,您别和她计较,”
“别叫我妈了,和你说了这么多,你一点都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整天袒护她,这个女人就这么重要?重要得你连自尊心都不要了,我告诉你,她能甩你一次也能甩你第二次,她根本不是个好女孩……”
“妈——”霍钦的语气终于重下来,“我告诉过你不要随便说这些话的,她是什么样的人,你都还没有相处过,没有随便评价的权利。”
都说生儿子不如生块叉烧,霍母如今算是体会到了。
被关在门外的人是她,差点碰一鼻子灰的也是她,那边还怎么着呢,已经袒护上了,真进了门还了得!霍钦从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两分钟后,门终于开了。
宁佳书立在门口,和保养得体的贵妇人面面相觑了两秒钟,反应过来才往旁边退了两步,让出一条道儿。
“伯母您请进。”
霍母心里先入为主对宁佳书有偏见,看她哪哪儿都不顺眼,面上还勉强绷着,心里却道我进自己儿子的公寓哪里用你献殷勤。
“伯母要不…我给您倒杯水?”八颗牙齿的微笑中破天荒生出几分拘谨。
宁佳书这辈子招待男友的父母,也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坐下来之后,手悄悄滑下去将高开叉露到腿根处的真丝睡裙缝隙攥紧,腿不着痕迹收拢斜放,
这笑容加上这坐姿,装模作样端起来,简直比空乘还要像空乘。
坐下来之后又是一阵大眼瞪小眼的相顾无言,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大姑娘家在未婚男人的公寓里穿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宁佳书在霍母心里已经近乎要接近苏妲己的形象了,只是想到那块叉烧儿子,张开的唇角咳了两下,到底怕他难做,忍气吞声,什么也没说出来。不过无论如何都不想再和她面对面了,干脆起身去给儿子收拾卫生,顺便把汤放进冰箱里。
大理石流里台上摆着切开的牛油果,冰箱里被什么酸奶啤酒填满,全都是他儿子平日碰都不会碰的东西,还有她之前送来的零食小菜餐盒,盒子半掩着,还没收拾。
宁佳书忙不迭跟上来夸奖:“伯母,您做的菜真的太好吃了!”
这自以为是的友善,无异于又给霍母心上插了一刀。
人家说娶了媳妇忘了娘,她给儿子的疼爱,霍钦又原封不动转交给宁佳书,顶着违逆父母的压力也要在一起,如果这不是他儿子,还真是感天动地的一双璧人。霍母眼泪花儿都快冒出来了。
然而一切还没有结束,霍母到阳台收晒干的衣服,看到一件女款burberry经典格纹大衣悬挂着。
见她半晌没动,宁佳书笑道:“霍钦买的,我都说他眼光不行,叫他别浪费钱了,他还不服气要偏买,伯母,您也觉得这件太老气了吧…”
霍母:……
她当然知道,霍钦刷卡当天豆豆也在场,回头跟霍母提了一句款式。
霍母当时只以为是自己的母亲节礼物,心里高兴得快开花了,礼物迟迟没收到,倒是在宁佳书衣橱里看见了。
那金光闪闪的衣橱,足以看出这是个没有内涵的拜金女孩儿。她忽然想起半个月前在垃圾桶里不小心瞧见霍钦银行账单,那些大额支出的源头。
飞行员那么点工资,霍钦这几个月全给她刷礼物了,主人还不领情嫌burberry老气!
霍母觉得自己再也忍不了了,解了围裙扔在收衣篮:“霍钦回来你跟他说一声,我自己回去了。”
“唉,伯母您慢点儿,我送你啊……”
“不用!”霍母咬紧压根,“我自己开车来的!”
“那您下次再来!”
霍母闻声,进电梯的鞋跟踉跄绊了一下,差点没扶稳,硬气地挺直脊背头也不回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