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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不只是杨瑜,之前嘴碎讽刺她的那些人,说着“小情儿”,“丧家之犬”,“给人当玩物,不可能娶她”的太太大小姐甚至陌生人,表情都够精彩,看顾雪沉的时候痛心疾首,简直恨不得扑上去当场结婚,等转过头来看她,就是一副不甘嫉恨到牙痒痒的嘴脸。
    许肆月抿了抿唇,觉得自己可能是被气得太狠了,居然有种离谱的冲动涌上来。
    哪怕付出代价,也想虐她们……
    她再次望向顾雪沉。
    他冷然立在那,在一众权贵中卓尔不群,双眼黑得似乎透不进光,就那么沉默冷静地等她反应,而且……是以新婚老公的身份。
    许肆月觉得血液越来越上头了,开始控制不住。
    如果她反驳,画肯定要被他直接带走,她拿不到,也打不了这些妖魔鬼怪的脸,还要受加倍的羞辱,可如果反过来……
    顾雪沉眉心微微收拢。
    许肆月发现他耐心有用完的迹象,头脑不禁一热,干脆豁出去了,英勇地把竞价牌往座位上一扔,拨了下长发,挺胸抬头走向他。
    全场的视线不约而同扎在她身上。
    她深吸口气,按照记忆里跟他约会的样子,朝顾雪沉皱了皱鼻尖,音调稍稍放嗲,带点娇气的小埋怨:“雪沉,你怎么来晚了。”
    顾雪沉眸中有一瞬的震颤,随即掩埋进深处。
    他低低“嗯”了声,音色很磁。
    许肆月被这一个气音磨得耳朵微麻,心神莫名晃了一下,迅速稳住。
    她特自觉地把戏做全套,伸出瓷白手臂,半点不陌生地勾住男人臂弯,往他肩上小靠了一下,扬起红唇:“还好画没丢,勉强原谅你,后面的拍品我都没兴趣,咱们走吧。”
    顾雪沉看了一眼黑色西装上那只细腻无暇的手,没有挣脱,也不拉近,但无形放缓了脚步,适应她那双强撑气场的细跟恨天高。
    “肆月……肆月!”
    梁嫣脸色白得像纸,在后面叫她。
    顾雪沉偏了下头,冷淡扫过去,很浅的一个目光,却让梁嫣脊背一寒,想说的话生生卡在喉咙口,要哭似的定定看着他。
    许肆月已经抱着爽一把就死的念头了,当然要充分压榨这个机会,她转过去朝梁嫣笑笑,脸精确卡在最美的角度,顺便微抬下巴,骄矜地扫过全场,让那些看她笑话的男女尽情享受此刻的不忿。
    不过几秒钟,仇恨值就堆得要爆了,许肆月这才桃花眼一弯:“我跟雪沉回家而已,不用担心。”
    她深看了梁嫣一眼,自认为带足了十二万分的心如死灰,希望姐妹别为她哭泣,以后初一十五给她烧点纸就感激不尽了。
    会场的容纳量不算大,走出去的路也并不长,但许肆月挽着顾雪沉,感觉像走了三天三夜。
    等离开人群范围,到了歌剧院门廊,顾雪沉的车早已等在那,许肆月忙不迭地抽出手,磨蹭手臂上冒出的细小鸡皮疙瘩。
    纯粹是被他的冷冽冻出来的。
    顾雪沉看见她的动作,手指慢慢收紧,低声说:“上车。”
    助理乔御今天兼职司机,自从车门打开的那一刻起,他就屏住呼吸,大气没敢喘。
    黑色宾利平稳驶出歌剧院大门,本来应该提速奔向目的地,但乔御福至心灵,很懂地悄悄减慢了速度,尽可能把路上的时间拉长一点。
    后视镜里,两个人一人一边,中间简直隔着大峡谷,顾总闭着眼,绝美大小姐则紧靠车门。
    乔御觉得大小姐莫名眼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脑袋猛地一热。
    卧槽!这不是画里那漂亮小姑娘!
    车里空气凝固,许肆月侧脸绷着,硬邦邦问:“顾雪沉,你比我更早知道拍卖的事对吧,不然不会说八点这个时间。”
    顾雪沉眼帘微抬。
    不用他回答,许肆月就自顾自笑了声:“我何必要问你……知道不知道都是你的事,你没义务告诉我,今天我受的难堪,怪谁也怪不到你头上,你没在那些人面前落井下石,我就应该磕头谢恩了。”
    她尽量让自己不失态,端着仅剩的冷静:“可我真的特别想知道,你这几年就没遇到个真心喜欢的女人吗?也没有能正经联姻好好搞事业的对象?我亏欠你,你恨我是应该的,但非要拿结婚这种方式虐我不可?连当众官宣,赶鸭子上架这种手段都用上了!”
    乔御在前面一阵阵发冷,紧张地瞄着顾雪沉的脸色。
    他还是很静,整个人像笼在永生化不开的坚冰里,沉郁寂寞,拒人于千里,谁也走不近他的心。
    他睫毛长,稍一垂下,就能遮住眼里所有情绪,不疾不徐说:“你如果还要拒绝,除了这个,我还有更多手段。”
    “不过刚才在会场里,你不是很享受么,”他终于侧过脸看她,微微启唇,“顾太太?”
    许肆月要被他噎死,那点死要面子的心思也叫他按在地上无情摩擦。
    她眸底激出一层水光,恨不得脱下高跟鞋打他。
    这时候车在路口转弯,驶向前方不远的一片院落,夜已经逐渐深了,街上车流不多,所以异样出现的那刻,乔御迅速做出反应。
    “顾总小心!”
    黯淡长街上,一辆越野车酒驾,歪歪扭扭地从对面方向猛冲过来,顶破中央护栏,失去控制地就要撞向宾利。
    乔御方向盘打到底,及时扭开车头,车身也随之猛烈一晃。
    许肆月没有准备,失控地倒向旁边,连顾雪沉的手臂都没来得及抓住,直接摔进他怀里。
    她耳朵里一片混乱,隐约听见外面刺耳的轮胎摩擦声,但更多的……是男人胸膛下,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他身上有些凉,掌心却是滚烫的,在她跌过来的那一瞬,就本能般用力揽住她的肩背,几乎弄疼她,此刻体温隔着她薄薄的裙子,像要渗进骨头深处。
    许肆月有片刻的恍惚,竟然有点分不清现在是哪一年的哪一个晚上。
    为什么时隔四年,在这么针锋相对的情况下,顾雪沉的身体还能让她有所留恋。
    乔御没胆子看后排的情况:“顾总,疗养中心到了,您先带许小姐过去,这边我留下处理。”
    许肆月猝然抬起头:“……疗养中心?!”
    顾雪沉的手早松开了,低眸看她,仿佛在看个无耻的登徒浪子:“你外婆,不想见见么?”
    许肆月心口一窒,急忙坐好:“我外婆……”
    她联想到顾雪沉之前说的那句话,眼眶有些红了,哑着嗓子凶他:“你把我外婆从许丞那带出来了?!顾雪沉你别乱来,欠你是我的事,你别把手段用到老太太身上!”
    顾雪沉不置可否,攥住她手腕下车:“不想让她伤心的话,你最好换个表情。”
    见到车灯,疗养中心里出来一行人迎接,为首的中年女人连连对着顾雪沉点头,笑容可掬说:“顾总您来了,老人家已经安顿好,现在就可以过去看看。”
    许肆月被一路带着往前走,匆忙看到这家疗养中心占地面积不小,视野里有几栋米白欧式小楼,还有一片单层带院子的联排小别墅群,看得出价格不菲。
    几分钟后,顾雪沉把她推到中间一套小院子前。
    客厅窗帘没有拉好,里面灯光暖黄,头发银白的老太太低头坐在窗前,捏着勾针在织毛线。
    许肆月愣了,眼泪哗的涌出来,她咬着牙关,不肯让顾雪沉发现,匆忙擦了擦脸颊,才放轻脚步进去。
    老太太闻声抬头,手里的勾针掉了,颤巍巍起身,小心翼翼地喊了声:“月月呀。”
    许肆月用尽力气忍着泪。
    老太太以为是眼花了,紧走几步奔向她,瘦巴巴的手握住她冰凉的小臂:“真是月月回来了,不哭啊,外婆在这儿呢。”
    许肆月弯腰抱住她,无声地掉了满手背的泪,又装作没事地抹掉,笑着说:“我才没哭呢,我就是想你。”
    外婆牵着她坐下,努力往外看:“小顾呢?小顾没来?”
    许肆月一僵:“问他干什么呀……”
    外婆拍她手背:“新婚小夫妻,当然得多黏着,小顾长得又好,我乐意看你们亲近。”
    许肆月头要炸了。
    顾雪沉用一个晚上把关系都宣传到家里来了?!
    “是小顾去接我的,亲自把我从那地方带出来,快八点了才到这边,又急匆匆去什么拍卖会了,”老太太叹口气,义愤填膺锤了下桌子,“许丞那个白眼狼!当初靠着咱们家,靠着你妈妈才爬高,结果狼心狗肺,连我身边的东西都搜刮得一干二净,也不让我和你联系!”
    她摆了摆手,浑浊的眼里有些湿润:“还好我的小月亮有了好归宿,外婆什么都没了,就剩个不值钱的镯子还能留着,给你当嫁妆。”
    老太太把带着体温的镯子褪下来,套在许肆月纤细的手腕上,脸颊贴了贴她的额头。
    许肆月想说外婆你误会了,小顾不是我的好归宿,小顾是我欠的感情债,人家只是讨债来了,他对你好,是他的素养,他做这些,件件都指向同一个目的。
    外婆笑着说:“我喜欢小顾,他不知道哪里有点像……像阿十。”
    她把手边勾的毛线展示给许肆月看,是件女款的毛衣,胸前图案是个小机器人:“以前你送给阿十的,就是个这样的小机器人,外婆这件除了图案之外,版型可是一比一仿爱马仕的,你可不许嫌,织好了要穿的。”
    许肆月无奈地点头,外婆可潮了,什么奢牌都知道,还会照着画报做手工,只是有时候年纪大了犯糊涂,总把过去的事记错。
    就这个“阿十”,外婆口中她的玩伴,念叨过好多次了,但她根本不记得有过这么一个人。
    无所谓了,反正老太太说什么她都应着,只要她平安,有人能护她周全。
    许肆月望着灯下外婆的脸,又转头看看室内精致的装修用具,心脏空荡荡地下坠,坠到谷底。
    “外婆,”她轻声问,“你说小顾……到底在想什么。”
    外婆点她额头:“想你呗,他多喜欢你,才能管我这个老太婆。”
    许肆月摇了摇头。
    她刚才真有那么一个刹那,怀疑是不是自己猜错了,也许……顾雪沉真对她余情未了,才要结婚的?
    但短短几秒,她就彻底否决这个念头。
    她跟顾雪沉的恋爱,只有三个月而已,要说一个男人能因为三个月就对人念念不忘,甚至在经历那么恶劣的戏弄,背叛,伤害之后,还能刻骨铭心,甚至跨越四年,见面就娶她?
    如果换成她是顾雪沉,早就恨透了,怎么虐、怎么报复都嫌不够,感情是一丝丝也不可能有的。
    何况现在顾雪沉应有尽有,而她只剩下脸还能看。
    但当初她追了顾雪沉那么久才追到手,显然他不是什么颜控,这点优势也不存在。
    那就只剩下最惨也最合理的……
    娶她就是为了折磨。
    可经过今晚,她已经完全失去了抵抗的力气,画和亲人都在他的掌控里,她没得选了。
    许肆月跟外婆告别,答应过两天再来看她,心如死灰地走出小院儿。
    院外的路灯很亮,雾白色的光落下来,覆盖了男人满身。
    他站在路边,微微垂着头,脊背依然笔挺,双腿修长,窄腰宽肩,领口上的喉结弧度利落,一张脸古典韵致,像精勾细描出的工笔名画,禁欲冷然,却勾着人血热。
    这是专门盯着她呢,估计怕她跑了!
    狗男人。
    渣女狗男,倒也配。
    许肆月自嘲地吸了吸气,鼻尖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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