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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节

    “刚才八叔说,父皇在做太子时日子过得很艰难,朝中大臣看着先帝脸色行事,很少有真心支持他的。我想……这其中定然也有文相,他当时已是左相,位高权重,若是心向东宫,父皇的日子不会那么难过。而后来父皇登基,裴家与宋家因有从龙之功而风头大盛,却没听八叔提起文相如何,想来这从龙之臣里并不包括文相。”
    沈昭眼底划过一道精光,带着些许冰凉:“父皇对沈旸有愧,可以暂且不动他。可是文相呢,他年纪老迈,已到致仕之龄,若是能借机逼退他,那对我们也是有好处的。”
    瑟瑟听他的意思,是想绕过沈旸,利用广河县的事直接向文相发难。
    其实这主意挺好。
    前世沈昭登基后为了压制文相势力,重用以傅文瀚为首的潜邸老臣,而这些老臣在知道瑟瑟身世后就对她诸多排挤非议,间接导致了最后的悲剧。若是从根子上把文相这个劲敌解决了,沈昭就会有更多的喘息之机,不必过分倚重这些老臣,那后面的路便会好走一些。
    想到这儿,瑟瑟又有些忧虑:“可文相是两朝老臣,会有那么好对付吗?”
    沈昭轻悠一笑:“广河县的事,小襄已把证据都搜罗齐了,矛头直指文相和沈旸。父皇若想保沈旸,那就只能舍文相。”他低眸看向瑟瑟,道:“我不只是太子,我是监国太子,有处置朝臣的权力。”
    他看上去胸有成竹,胜券在握,瑟瑟也就放心了,不再赘言。
    沈昭自信归自信,这事办起来却不是那么容易的。文相浸淫朝局数十年,其中时局多番变动,他却始终屹立不倒,足可见其老成深算。沈昭手握证据,领着他麾下的东宫幕僚跟他在朝堂上大战了几个回合,先是把他挤出凤阁,到了十一月底,才彻底把他赶出朝堂,逼他卸去一切官职,告老还乡。
    广河县的一场叛乱,死了那么多无辜百姓和守城士兵,全是为了文相和沈旸的一己私欲。依照沈昭的意思,就算杀了他也不为过,可皇帝拦着,沈昭也知道穷寇莫追的道理,暂且放他一条生路,把精力放在正事上。
    文相一走,凤阁六部空出来一块权力,裴元浩和兰陵公主跟觅到血的狼一样,冲上来急速吞食。沈昭不想跟他们正面冲突,只悄悄地往六部安插自己的人。
    一晃到了腊月,嘉寿皇帝的病情愈加沉重,到了太医值守在宣室殿彻夜不归的地步。
    所幸,这半年来沈昭将岐王和晋王都压制了下去,局面还算平稳,暂且在他的掌控之中。
    腊月初五,下了第一场雪,雪花如鹅毛漫天飞扬,举目望去,连阙的瑶台琼阁隐没在一片皑皑素毯中,天地皆静,唯有朔风呼啸,不时有枯叶飘飞,显得更加苍寂荒凉。
    皇帝病重,宫里到处都禁绝鼓乐,这幽幽深宫越发像是寒潭枯井。
    议政殿里,铜炉中银丝炭烧得‘荜拨’响,暖意里夹杂着罗斛香气,顺着绣帷幽转飘出来。
    魏如海领着內侍进来,各自手里捧着一方剔红漆盘,上面摆着各异的珍巧物件。
    “南楚送来国书,问大秦皇帝龙体安康,随同国书,还附带了一些物件,其中有几箱是楚帝特意赠给太子殿下的。”
    如今嘉寿皇帝病重,沈昭这个太子的身价也越发水涨船高起来了。
    不过依照沈昭的记忆,楚国那位年少英才的顺景皇帝还未登基,如今的楚帝还是那贪恋酒色、荒淫无度的草包徐墘,他大约正忙着寻觅绝色佳人,扩充他的后宫,没功夫也没心思料理这些邦交琐事。
    所以国书和礼物应当是出自那权势正隆的武安侯徐长林之手。
    一想到徐长林,沈昭倒对这些看上去没什么新奇的物件产生了些兴趣。
    自长安一别,半年有余,徐长林在南楚搅动出了不小的动静,承继爵位、打压佞臣,听说最近还在国内推行了田赋税制改革,意在勤侍农桑,增强国力。
    相较之下,沈昭已经落后许多了。
    他固然打压了自己的两个兄弟,可朝廷的大部分权柄还把持在兰陵公主和裴元浩的手里,他只能暗中往六部安插自己的心腹,甚至考虑到如今局面的微妙特殊,稍可能引起争议的政令改革都被他暂时推后了。
    ……沈昭突然停住了脚步,将目光落在一方打开的红锦方盒上。
    里面摆了两只白玉雕,雕的是猫儿,一只抬爪作揖,一只顺毛趴着,雕工甚是精细,连皮毛的纹络都能看得清楚,且模样秀致,憨态可掬,瞧上去很是讨人喜欢。
    沈昭冷哼了一声。
    特意送给他的礼物?他一个大男人,会把玩这么娘们唧唧的物件吗?徐长林那点心思真是令人讨厌。
    正腹诽着,身后传来脚步声,瑟瑟领着婳女进来了。
    沈昭这几日忙于政务,每晚只睡两三个时辰,瑟瑟怕他身子熬不住,特意炖了燕窝粥,端来要他趁热喝。
    却见沈昭冷目盯着那红锦方盒,神情很是不善。不禁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见到了那两只小猫玉雕。
    一下便称了瑟瑟的心意,她托在掌心,眉眼弯弯,爱不释手,随口问:“这是谁送来的?真是可爱。”
    沈昭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蓦得,阴阳怪气地说:“喜欢吧,这是人家特意顺着你的喜好挑选了送过来的,特意送给你的。”
    第57章 57章
    瑟瑟听着他这怪异腔调, 托着玉雕的手停在半空中,回过头来看他:“什么意思啊?谁送来的?”
    沈昭冷哼了一声,转过身, 坐回紫檀木扶椅上,不说话了。
    魏如海见状, 忙陪着笑脸上前, 冲瑟瑟道:“这是南楚武安侯送来的,说是特意送给太子殿下把玩清赏的。”
    瑟瑟的思绪微滞,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武安侯’指的是徐长林。
    当下便觉得手里的玉雕沉甸甸的, 把它们放回了红锦方盒里。
    她摒退了宫女內侍, 瞧着沈昭那冷峻别扭的模样,些许无奈道:“你先别忙着吃醋啊,兴许徐长林只以为我是他的妹妹……”
    “我再跟你说一遍,徐长林知道你不是。”
    殿内静悄悄的, 这话一出口, 如巨石轰然砸在殿中间, 格外震耳。沈昭大约是意识到自己这拈酸吃醋毛头小子的样儿太不庄重,轻咳了一声,揽起袍袖于身前, 直起腰背端坐, 又恢复了那矜贵清冷的太子殿下该有的仪态。
    他道:“我当初就是顺着徐长林在长安的活动轨迹一路查下去,才查出你的身世。这个人, 虽然论智谋才学远不及我,但也不是个庸才, 既然都走到了这一步, 不可能毫无察觉。再者, 他之前一直坚持要带你走,寸步不让,可是后来在翻查完了这些事后突然放弃,足可见他是心中有数了。”
    沈昭不吃醋时,脑筋清醒时,说话还是很一针见血的。
    瑟瑟像是被他说服了,垂眸沉默片刻,迷茫地呢喃:“那他为什么对我……”她思忖良久,蓦得,眼睛一亮,道:“我知道了!我与他妹妹年龄相仿,他没找到自己的妹妹,便将我当成了他的妹妹,对我好便似对他妹妹好,是一种感情方面的寄托。”
    沈昭静静看着她,半天没说话。
    隔扇外又响起了脚步声,內侍掐着嗓子禀道:“殿下,宣室殿那边传来消息,陛下去了凌云阁……”
    凌云阁是供奉大秦开国以来功臣良将画像的地方。
    沈昭摁下多余的情绪,脑子飞速转动,问:“父皇可有说要孤作陪?”
    “并无此令。”
    沈昭道:“那就嘱咐左右好好伺候,孤这里公务繁忙,就不去了。”明知他的父皇时日无多,并非他不愿意常伴其左右,只是他的父皇生性多疑,若是皇帝前脚刚到凌云阁,他后脚便跟过去,只怕会怀疑他在宣室殿里不知安插了多少眼线。
    免不了一番试探,而他还得吊着心眼说些违心话,父子一场,走到最后,何必如此呢?
    內侍却踯躅不退,为难道:“陛下他……命人描李怀瑾的画像,要把他挂进凌云阁。”
    沈昭猛地站了起来。
    他神色冷冽,快速回想,依照前世的记忆,父皇的大限便是这几天了,前世好像也有过这一出……他这些日子忙着对付文相,倾注了太多精力,竟将这件事忘了。
    瑟瑟看他表情变幻,甚是纳罕,问:“谁是李怀瑾啊?”
    沈昭目光复杂地看向她,欲言又止,看看更漏,又觉得时间紧迫,得快些去阻止,摸了摸瑟瑟的手背,温声道:“等我回来,我会一五一十地告诉你。”
    凌云阁建在宫城北隅,毗邻三清殿,是个极不起眼的二层小筑,自当年太宗皇帝登基,陆续移入三十余名功臣画像,皆是历代功勋彪炳的忠良贤士。
    而嘉寿皇帝想要移入的李怀瑾,严格来说,其实是有这个资格被供奉在凌云阁的。
    当年先帝偏宠媵妾,疏于朝政,导致河间地带战乱四起,灾民走投无路与当地匪徒勾结,迅速壮大,一路攻入长安,杀进皇城,导致先帝不得不弃宫逃走。
    据传,当年先帝只顾着带那妖妃和庶子逃跑,而将当时的皇后和还是太子的嘉寿皇帝丢下,丝毫不顾他们死活,甚至叛军攻入宫城时,先皇后还怀有身孕,就是后来的兰陵长公主。
    幸亏时任右相的李怀瑾不顾性命将这对可怜母子救出来,潜入民间,躲避战乱,至三年后,战乱平息,李怀瑾才护着皇后太子和已经出生的兰陵公主回到京城。
    论功勋,他护住了嘉寿皇帝,并且在那三年时间里,斡旋于乱世,召集起了众多有识之士追随他,为后来的平叛勤王出了大力气。单论此,他是绝对有资格描像挂入凌云阁,受后世人凭吊参拜的,但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河间之乱被平定后五年,先帝暗中指使当时掌兵权的藩王,趁着上朝之际,截杀李怀瑾于顺贞门,同时对外宣称此人意图谋反,罪犯不赦,下令抄其九族。
    自那以后李怀瑾就成了朝野宗亲之间的一个禁忌,甚至连在新编纂出来的《秦书》中,先帝也令人抹去了所有关于李怀瑾的痕迹。起先几年,有宫人无意提起这个名字,传到先帝耳中,他大怒,立即下令杖杀宫人,同时还株连了一批与那宫人来往密切的。
    自此,朝野后宫愈加噤若寒蝉,无人敢再提李怀瑾。时隔数十年,经历过当年之事的人越来越少,渐渐的,这个名字就被封存在了历史烟尘里,所知者甚少。
    瑟瑟不知道,是因为这普天下,绝没有人敢在兰陵长公主府里提这个人。在前世,她几乎没有参与过前朝政务,所以即便有了隔世的记忆,这个人对她而言也是彻底陌生的。
    但沈昭不同。
    他的身边有诸多老臣辅佐,譬如傅司棋的爷爷傅太傅,当年就是经历过那场叛乱的,他早就被提醒过,凡是涉及此人的事出现,不管怎么样,都得避开。
    李怀瑾这三个字,杀伤力巨大,即便是一朝的太子,若是沾上了也招架不住。
    譬如今日,按照常理,他该像前世一样避得远远的,可是如今他知道了这里面的纠葛,便不能任由其发展。
    沈昭赶到凌云阁时,画师正提着笔在发抖,画像已初具轮廓,那姿容倜傥的白衣卿相跃然于纸上。
    嘉寿皇帝披着厚重黑狐大氅,坐在炭炉前,用锦帕捂着嘴咳嗽,嗓音沙哑:“画好了就呈上来,烤干后挂在墙上,召长史过来,朕要在新修订的《秦书》里添上一笔。”
    內侍要去传旨,刚走到门口,便遇见沈昭匆匆而来,沈昭朝內侍使了个眼色,那內侍会意,欠身避在檐下,并不往尚书台去。
    沈昭缓步而入,嘉寿皇帝看到他,枯槁的面容上微泛起些许惊讶:“阿昭,他们都怕了,都躲得远远的,只有你敢来。”
    沈昭不慌不忙地躬身揖礼,平淡道:“兰陵姑姑也敢来,这个时候怕是已到宫门口了。”不光会来,还会大闹一场,杀了这画师泄愤。
    皇帝脸上尽是寡凉释然,没有太浓烈的情绪起伏,连声音都淡淡:“她要来便让她来,这件事朕今日一定要办成,李相对朕有救命之恩,朕当年怯懦,在父皇的重压下不敢为他说话,眼前朕要死了,不能带着遗憾走。”
    沈昭唇角微挑,噙起一抹轻蔑,但看父亲已病入膏肓,强忍下了心中的不满,郑重道:“此事不妥。”
    皇帝脸色沉下去:“你一个晚辈,谁教的你来对朕的事指手画脚?退下!”
    沈昭站得纹丝不动,话音冰凉:“父皇,儿臣理解您,为太子时,上面有父皇压着,有宗亲权贵处处掣肘,日子难过,这些儿臣都知道。当年的事您没有错,皇爷爷要杀的人,您无力反抗,这是常理。可是……”
    他加重语气:“皇爷爷死了二十年了,您登基二十年了,若真想替李怀瑾平反,这二十年什么时候不能做,为何偏要等到这个时候?”
    沈昭抬眼正视皇帝,目光锐利:“您怕这天下臣民的非议,怕他们指责您不敬君父,所以您选在这个时候来做这件事。既圆了自己的心愿,消除了愧疚,又不必再去面对什么难看的场面。因为您知道,您就要走了,就算留下一堆烂摊子,也是后来人替您收拾,就算天下人说出来的话再难听,您也听不见了,那些难听的话会留给您的儿子听,您的妹妹听。”
    “父皇,我从未觉得兰陵姑姑做得事是对的,但有一点我敬佩她,她向来敢做敢担,敢捅破天就不怕担污名,这一点,您比她差之甚远。”
    凌云阁内已静若深潭,一片死寂,內侍宫女跪了一地。
    沈昭本以为父皇会勃然大怒,会来骂自己,谁知他目光幽深地凝着自己看了一会儿,随即轻悠悠地说:“阿昭,这是你的真心话吧。你年少老成,说话办事向来滴水不漏,朕有时想跟你谈谈心,都不知该从何谈起,没想到临了,能从你的嘴里听到一句真心话。”
    皇帝面露疑惑:“只是,你为何要来拦朕?你向来与兰陵面和心不和,别以为朕看不出来。”
    沈昭默然片刻,眉宇间浮起几抹痛苦的神色,道:“因为今天的事闹大了,将来会有人借李怀瑾和姑姑的关系攻击瑟瑟,说她不配母仪天下。”
    皇帝冷笑:“这么说瑟瑟的身世就是如朕猜测的那般,朕不必再派人去祭兰陵的刀口了?”
    沈昭点头。
    皇帝未曾想到他会承认得这么痛快,微微一怔,随即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跟瑟瑟成婚之前。”
    阁中沉寂片刻,皇帝似是觉得荒诞,又觉得感慨:“你早就知道了,你知道了……还娶她?阿昭,你知不知道,她会让你以后的路更加难走。”他怀抱着手炉,淡淡道:“趁朕还有一口气,可以替你除了她。”
    沈昭道:“她是儿臣自小认定的人,我一定要娶她,她什么都不知道,她是无辜的。朝局争斗再激烈再残酷,也不该拿无辜的女人做代价。”
    皇帝眼角突得跳了一下,喃喃道:“无辜的女人……是呀,无辜,你母亲也是无辜的。”他抬头看向沈昭,问:“朕当年没有护住她,你是不是怪朕?”
    沈昭闭了闭眼,回道:“怪,可是现在不怪了,儿臣知道,您尽力了,您不必再挂心了,留给儿臣,总有一天我会去向祸首讨回公道的。”
    皇帝又问:“你刚才说朕不敢推翻父皇的圣旨,不敢承受天下臣民的非议,那你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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