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他认真要她写字,于心然只得遵从,写完后又立即将笔搁到一边。“唔,真的挺丑的。”皇帝一本正经道,将这一张纸掀起放到一边,又换了另外一张,嘴上这么说着倒也是没有赶她。
又写了一会儿便日落西山,宫人将灯点起后进来传膳,皇宫里规矩繁多人也多,一切却都日复一日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爱妃是想用了晚膳再走?”皇帝的声音清冷且突兀。话听着是好话,可于心然倒是听出来这是在赶人了。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从月华殿过来了。”门口太监禀告。
在这风口浪尖上,她也不想来的,腰间的手臂已经松开了,于心然有些尴尬。
“天暗了,就说贵妃在这,让皇后回去。”皇帝吩咐。
等等,于心然反应过来后顿时彷徨无措,皇帝怎么那她当挡箭牌了?这让皇后怎么想?皇后那样善妒,她还要不要活命了?
“皇上避而不见,是真决意要杀了国舅吗?”她一时情急,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话音刚落,皇帝横在她腰间的右臂又收紧了,“你想为他求情?”
啊?她没想啊,虽然父亲让人传话进来,可她才不会傻到真的给华长明求情,毕竟君心难测她也猜不透皇帝到底意欲何为。
“回你的寝宫去。”
声音近在咫尺,字字句句确实蕴含着隐忍,于心然听得出来他这是压着怒意同自己说的,很没出息地浑身颤抖了一下。
偏偏锁住她腰的手臂没有松动的迹象,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那、臣妾就先告退了。”如蚊子般的声音在偌大静谧皇帝寝宫里显得也不轻。
皇帝兀自起身,袖口扫过砚台一不小心沾了墨水,皇帝蹙了蹙眉像是更不悦了。
于心然看见后赶忙献殷勤,“臣妾伺候皇上更衣?”
皇帝并未理睬,只是喊了一声门外的大太监进来,意思就是不用她。
这是有多嫌弃她啊?!于心然自讨没趣、悻悻然地赶紧要走,转眼却瞥见桌案上一道卷起的锦帛卷轴,难道这就是那道发落了华长明的圣旨?
扭头往后顺着皇帝离开的方向看过去,他真去换衣裳了。宫人们又在隔间布置餐桌,她迅速推开这幅卷轴看了看,只一眼气息便凝住了,立马合上恢复原貌。
因着心虚,于心然快步走出了灵兮殿,她好像无意中看到了不得了的东西。卷轴里写着的才不是什么降罪的圣旨,这好像是、好像是过几日会试的考题!
科举会试今年则由礼部全权负责,题目往年都是会从四书五经中出,可是她方才匆匆扫了一眼,题干更像是出自《周礼》,围绕的“举贤”展开。
“娘娘,你怎么不伺候皇上用了晚膳再出来?你为华大人求情没有?”小琴问道。
于心然并未从方才的震惊中恢复过来,一时间忘了此行的目的,“求啦。”
“皇上可说什么了?”
“皇上赶我出来啦。”于心然说得理直气壮地,都没留饭好嘛。
小琴顿时语塞,脸色也跟着差到极致。
回到寝宫之后,她命人找来了《周礼》一书。翻开读了几章果然发现了放在那卷轴里写的一段字,会试题目真就出自这书。这让那些死读四书五经的书呆子可怎么办哟,在考场怕是要急晕过去吧。
蹊跷诡异的事接二连三地发生,次日的事更令后宫上下所有人皆瞠目结舌,国舅华长明居然在牢里被暗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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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荣国公一党的人原还在变着法地求情,想着皇帝如此仁慈一定会回心转意,谁会料到到华长明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真砍了头倒也是分明,然而死得如此蹊跷,荣国公一党的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前殿还不知是何情况,后宫之中皇后在月华殿里晕了过去,皇帝更是震怒,命令大理寺和刑部之人联手彻查。
堂堂三品大员,未来承荣国公爵位的人啊,天牢里还能发生这种事?!于心然乍闻之初也是十分震惊。
此时继续发酵,在京城掀起轩然大波,矛头自然而然指向了前几日弹劾华长明的谢家。谢家靠着谢淑妃成了朝中新贵,人丁又兴旺,眼下虽然华琳琅身居后位,背后又有荣国公府撑腰,可是荣国公嫡系子嗣单薄,往后十年、二十年呢?若是谢淑妃继续得宠,那将来又是什么光景?但凡有点心思的人都不免想到这一层。
不过,于心然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皇后不能理事后宫乱套了,她倒是读起《周礼》。
会试就在这几日。
“娘娘,侯府四小姐求见。”一喜进来禀报。
四姐?于心然命屋内其他下人进去,才叫一喜传四姐进来。
于心然在侯府的时候过得同下人一般,四姐也是庶女,被侯夫人拿捏多年,两人之间倒是有些同甘共苦的姐妹情谊的。
“妹妹。”侯府四小姐于柔然进屋来,脸上神色戚戚。
今日小琴并不当值,每个月她都会回侯府一次向侯夫人禀告诸事。于柔然既然挑了今日进宫,那必定是有意要避开小琴。
“怎么?侯夫人又欺负你了?”
四姐于柔然人如其名,性子软弱,如果不是被欺负得实在受不了了,一定不会进宫来找她诉苦。
于柔然进屋便一通哭,她本就长得惹人怜爱,这么一哭惹得于心然也想起往日在侯府之中过得心酸日子,拿起帕子抹了抹眼泪,“姐姐你倒是说啊,如今我处境比你好些,说不定能帮你。”
“娘娘,侯夫人她要将我嫁给恭老王爷作侧妃。”于柔然哭诉道。
什么?恭王爷是皇帝的叔父,今年已经六十多岁,王氏真的是不把她们当人看!
“父亲呢?父亲怎么说?”父亲永安侯碍于王家的面子,在侯夫人王氏面前软弱谦让,但是对她们还是不错的。
“若是父亲能为我着想,我怎么会如此唐突进宫来找贵妃娘娘诉苦呢?!”
于心然听她这么说,心里了悟。王氏一族一直于父亲有强大的助力,故而父亲身居高位,又有了她如今的贵妃之尊,可即使已为贵妃,又完全受制于他们。
看似唇齿相依,实际自己只是一个傀儡罢了。说到底这其中的关系盘根错节,她都说不清道不明,对于王氏,于心然又恨又怕又担心失去她这个依仗而从高处坠落。
一阵沉静之后,于柔然道,“今日,王氏回她娘家吃酒去了,我才敢出来。”
“吃什么酒?”
“她兄长上个月刚升了礼部尚书,今日王家在家里摆宴。”
“礼部尚书换人了?”于心然惊诧道,她倒没留意。
“老尚书告老还乡了,你不知吗?”
她不知啊......礼部,“是恭王爷推举的王氏兄长?”
“嗯,所以她要拿我作谢礼。”于柔然绝望道,“听闻恭老王爷好色,时常有婢女死在恭老王房里。”
好色?于心然不免想到另外一个人,叔侄俩倒是挺像的。等一下,王氏的兄长是经恭王爷举荐才成了礼部尚书,新官上任,所以会试的考题才如此剑走偏锋?
礼部、会试......
“我有个法子!”于心然道,想到这里她心都忍不住颤抖,“姐姐你敢不敢帮我做一件事?若是做得好,就不用去给恭王爷当侧妃了。”
于柔然听后蓦然抬头,“真的我该怎么做?”
秋后晌午,暖意融融,姐妹两人闭起门来说了好一会儿话,然后于柔然在小琴回来之前匆匆离开了皇宫。
科举会试如期举行。皇帝一向对科举纳贤之事格外上心,礼部筛选出了三百多篇尚佳的文章呈到了御书房,皇帝又要从其中选出一百多个人来参加下月的殿试。
华长明被暗杀,皇后受了巨大刺激,一连几日始终卧病在床,谢淑妃也称病,将清漪宫关得死死的,怕皇后缓过来后将怒气全撒在她身上。
这日下午,于心然又被小琴逼着去御书房送点心,放下食盒准备开溜时,皇帝招了招手,“贵妃留下磨墨吧。”
她不敢拒绝,乖巧认命站在皇帝桌案边上,为了不让自己犯困,于心然也去看贡士的文章。能到这一步,这些人都是天下读书人之中的佼佼者吧。
“看得懂吗?”皇帝放下手中捏着的卷子,抬眼温和地问了一声。
于心然下意识地收回眼神摇了摇头,“上面的字都认识,连起来是什么意思臣妾就不知道了。”
皇帝十多岁时跟着将军们一道驰骋边境战场,练就了武夫的气势,在位这几年身上的那副刚硬的模样却是被遮掩起些许,天王贵胄的气质愈加彰显,就这么淡淡问她一句,于心然都觉得心惊。
他骨子里从来不是个温和仁慈的皇帝啊。
“徐雁秋的文章写得出类拔萃,同王为意的不相上下。”皇帝特意将两人的文章放到了一起。
言下之意,会试第一就是从两人之间选一个。王为意是侯夫人王氏的娘家侄子,同新任礼部尚书王大人也是亲叔侄关系。
至于徐雁秋的才名,于心然在进宫之前也听说过,比起王为意的显赫家世,他算是寒门贵子。
皇帝拿起笔笔尖垂落在徐雁秋的文章之上,稍稍一停顿后,画了个简单的符号,又快速在王为意的文章上画了另外一个符号。
“谁是第一?”于心然一时好奇,手臂轻轻撑在皇帝的桌案上,凑过去问道。
“王为意。”皇帝放下笔,一切尘埃落地。
“可皇上不是才说徐雁秋的文章不输王为意吗?”
“王为意是世家之后。”
“怎么皇上纳贤还看家世?”于心然脱口而出,那个徐雁秋明明更合皇上心意。
皇帝线移到她身上,于心然一时得意忘形,正毫无规矩地撑在桌案上,手边就是玉玺。
她意识到后立马站直了。
“王氏世代名士辈出,朕自然会考虑这一点。出身很重要,无论是官场还是其他地方。”
“故而皇后和淑妃不睦,皇上也是会站在皇后那边?”
“不可放肆。”皇帝严肃地斥责了一句,而后又欺身过来捉住于心然的手拉到怀里。
他有红袖添香的意思,于心然的心思确实飘远了,既然王为意成了会试第一那不就正合了自己的计划吗?这次真就抓住了个好机遇,要叫王氏自顾不暇!
正走神呢,唇上传染一阵疼痛,于心然下意识地叫了一声,伸手抹了抹,皇帝竟然咬她!
“贵妃回去吧。”皇帝声音漠然,双眸恢复清明,态度拒人于千里之外。
又赶她了!于心然心里也不高兴,皇帝可真是个莫名其妙的人。可如果就这么走了她又心有不甘,跟输了什么东西似的。于心然心一狠伸出手臂揽住皇上的脖子,“给皇上研了墨,怎么不留饭就要赶臣妾走了?”
皇帝不说话,也没有将她扔出去。
于心然攀着他凑过去亲了亲,皇帝视线跟着下移,凝视在她脸上,依旧是没有一丝温度,近在咫尺的两人,他却居高临下,俾睨世间万物。
这样一双薄凉冰冷的眼,她在他面前变得渺小且不堪一击,似乎都要将她这个微不足道甚至有些卑微的人彻底看透了。
明明都是人,她却什么都害怕,就连报复王氏,也只敢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出那种损人不利己的诡计。
讨好的轻吻终于取悦了皇帝,长臂又重新搂过她的腰,两人之间亲密无间,唇上的血丝又为她添了几分颜色,皇帝终于又附上来辗转吻住了她。今日她倒是不怕皇后来御书房撞见什么,干脆什么矜持都不顾了炙热地回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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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试由皇帝亲自阅卷,礼部也不懈怠,很快就整理好后放榜了,录取者有一百余人,榜上的贡士下个月又可参加殿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