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渐近
8.渐近整整一个上午,顾淙也真就坐在那里看着顾春回在油菜地里忙上忙下,边儿上的三奶奶拿着东西要下去帮忙,顾淙也拦住了她,他盯着在田里忙活得气喘吁吁的女生,对老人家说,“顾春回做事不计后果,动作快过脑子,不让她清楚凡事都有代价的话,以后可能真的会出大问题。”
三奶奶听顾程严说了顾春回的事情,乡下小孩儿打架玩闹的事情并不少见,村子里的壮年基本都外出劳务了,留下的都是老年人和小孩儿,老人要忙于劳作精力有限,因此村子里小孩儿打闹的事情并不少见,许多勉强读了个初中就实在看不进书在镇上跟人鬼混出入网吧、台球馆之类场所的不良少年。
只是,像顾春回这样一个小姑娘把男孩子打进医院的事情到底还是少见。
三奶奶思想守旧,纵使宠小一辈的,也认为女孩子还是要文静些好。
因此,听顾淙也这么说,她也就不动了。
老人手握成拳锤捶自己酸痛的膝盖,笑着对顾淙也说,“你们的爸老是跟我说,你们兄妹俩相处起来连个陌生人都不如,我看倒不像,你看,你知道妹妹来这里担心的跑过来盯着她,你妹妹呢,一大早上吃完饭就到处找哥哥,我看感情好着呢。”
这话让顾淙也一时间尬住,沉默片刻才意有所指地回了句,“或许吧。”
或许见鬼了吧。
顾春回忙一阵歇一阵,最后彻底累到抬不起手,也没管有多脏,直接坐在农田里就不动了。
三奶奶已经回家张罗午饭去了。
顾淙也坐在田埂上,手里拿着不知从哪里拔下来的狗尾巴草正在编蚂蚱,边儿上已经躺了好几只成形的草蚂蚱。
也不知道为什么,顾淙也一个看起来平时只知道学习的书呆子还有这么灵敏的手工能力。
每一只都面朝着顾春回的方向,分明是个死物,但顾春回就是从它们脸上看出了对自己的嘲讽。
她拿着镰刀比死神还卖力工作,结果她哥就坐那儿听着她费劲儿的忙活声编蚂蚱。
顾春回心气不平,故意发出动静,用脚去踹搁置一边的镰刀,发现发出的动静不大,转而一下下地踢松软的泥土,飞溅起了灰尘呛得她咳嗽半天。
顾淙也听着她作天作地的动静,头也没抬。
顾春回咳得满脸通红,也没劲儿动了,巴巴地仰着头朝顾淙也的方向一字一顿地喊,“顾、淙、也!”
顾淙也这才看向她,“你是浑身瘫痪了只剩一张嘴能动?”
顾春回:“……别在我没力气的时候找骂。”
她指了下边儿上已经满了的竹筐,理直气壮地使唤他,“你来提。”
顾春回已经做好了顾淙也直接拒绝顺带讽刺几句的打算了,甚至在心里想好了该怎么回击,事实上在刚才忙活的时候她演练了无数次怒骂顾淙也的场景,她要在指责的话语里夹杂几句晚上的你比白天的你好一万倍这样堪比悬疑片里重大线索的话。
哪知道顾淙也什么也没说,站起身就朝她这边走,一只手拿起满满当当的竹筐,另一只手朝她伸了过来。
顾春回一愣,“干嘛?”
顾淙也看向她:“我以为你是动不了才坐在这儿。”
顾春回:“……”
她瘪着嘴抓着顾淙也伸出的那只手站起来。
顾淙也看她跟个不倒翁似的左右踉跄的动作,“别跟我说,你站不稳要我背你回去。”
顾春回白他一眼,“我才不会好吗!”
然而刚走一步,却被顾淙也拽着手臂拉了回去。
顾春回顿时皱起眉,“你干嘛?”
顾淙也松了竹筐,朝着她蹲了下来,“上来,我背你。”
哇哇哇哇!顾淙也发什么疯?他难不成有什么阴谋吗?怎么忽然选择做个人了?现在天也没黑啊。
顾春回狐疑地站那儿没动,不惜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一位哥哥突发的善心,“你是打算背着我然后把我丢下山吗?”
顾淙也笑了声,“嗯,对,你下地狱我进监狱,都别想见明天的太阳。”
“……”口头功夫上,顾春回不是顾淙也的对手,嘴里嘀咕着那我哪儿知道你有什么打算哦,一边动作飞快地爬上了他的背,双手在他喉结下方锁得紧紧的,生怕他把自己丢下去,晃晃腿,“好,我上来了,拿上东西回去吃饭吧,我饿了。”
顾淙也背着顾春回站起身,没搭理她的话,直接往农田上方走。
“油菜!”
“它跟你,只能选一个。”
顾春回:“……”
“走吧,我觉得你先把我送回去再来拿也不迟,反正、反正也不会有人来偷的。”
她强调,“这儿民风淳朴,每个人都善良得很,顾淙也,你要学着点。”
顾淙也对她的挑衅压根没回应。
他平日看起来文弱,但力气却挺大,一米六五的顾春回稳稳当当地趴在他背上,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香,视线从绿油油的农田里转到顾淙也身上。
视线能看见的范围是他黑软的头发。
然而身体能感受到的却比视觉要宽泛得多。
因为对顾淙也体力不信任,所以尽量全贴在他身上减轻他的压力,以至于上半身和他的后背完全紧贴,双腿夹着他精瘦的腰,挺不合时宜地想起网上调情的荤段子:用腿丈量哥哥腰的尺寸。
她是见过的,床上裸露的顾淙也,脱了衣服后线条漂亮的腹肌、上下滚动的喉结,还有手臂暴起的青筋。
少了几分少年气,男色格外惑人。
顾春回难免有些心猿意马。
“顾春回。”
顾淙也忽然出声,打断了她充满旖旎的联想。
她回过神,“嗯?”
“为什么打架。”
已经隔了那么久,他却在乡间小路上背着她忽然问起了这个话题。
但也是事发后这么久,第一个问她原因的人。
顾春回拧眉,语气不悦,“因为他嘴贱。”
“他说你什么了?”
顾淙也只是话家常的闲淡语气,让顾春回难得有了些倾诉欲,她趴在顾淙也肩上,气冲冲地说,“他嘴巴一直都不干净啊,在学校里经常说这个女孩子在外面跟别人瞎搞、那个女孩子身经百战,我们班都没几个喜欢他的,而且,之前我们班新来的实习英语老师上厕所的时候,他还蹲在厕所门口往里面看,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我收拾他纯粹是为民除害!”
女孩子因气愤而动了动腿,顾淙也垂眸看了她脏兮兮的鞋面一眼,随口嗯了声,示意她接着往下说。
“那我之前不收拾他纯粹是因为他怕我,没敢在我面前说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我就算要行侠仗义也没有理——顾淙也,你笑什么?”
“没笑。”
“笑了。”
“哦,可能是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欣慰的笑了。”
“……‘可能是’是什么意思?我说的就是很有道理。”顾春回没有跟顾淙也过多计较,继续往下说,“我就算要行侠仗义也没有收拾他的理由,但谁让他那么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我面前说我闲话,那我能忍吗?!我动手打他完全就是为民除害!”
顾淙也已经从她废话一堆的叙述里了解了前因后果。
——林志当着顾春回的面说了些她难听的闲话,顾春回直接动手收拾人了。
他额头上的汗滚落到顾春回环着他的手臂上,在烈日下背着人走了这么一段路,说话里也带了喘,“那你怎么不跟爸妈说?”
那滴汗滴在手上又往下滑,痒得顾春回伸手去挠,想也没想就回,“没什么好说的。”
声音闷了下去,像是被太阳晒蔫了,“他们就算知道了也只会说我莽撞处理事情不计后果不够聪明,还会说无论怎么样打人就是不对,理由在他们听来就是借口,根本就没什么可说的,还不如就这样。”
顾春回并不是一个悲观主义的人。
哪怕说这种话,语气也自始至终都闲散,听着无所谓,像是在叙述别人的事情。
事实也确实如此,无论是被林乡雨要求去医院道歉、还是被顾程严怒气冲冲地惩罚来望北村改造,她既没有反抗也没有解释自己的行为到底是为什么,只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们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可就算我做了也不代表我认同你们是对的。
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顺从而已。
但明明最开始不是这样的。
顾淙也想起顾春回小学时候在学校跟男生打架,他作为她亲哥,也陪同在办公室等家长到来,那会儿顾春回被老师训斥地忍着眼泪一言不发,只是等林乡雨来了之后,才终于掉下眼泪拽着她的衣角说,妈妈,我不是故意打人的,是他先骂我的。
但那时候林乡雨是怎么处理的?
顾淙也垂下眸,背上的女孩子已经绕开了注意力,兴冲冲地对他说,“顾淙也你看你看,你的亲戚在那边呢,快跟他打招呼。”
是一头正在吃草的老黄牛。
没见过骂人把自己也骂进去的。
但也就是这会儿,他想起来,那时林乡雨听了顾春回那样说后,只是甩开顾春回的手,打断了她的话,垃着她到老师面前让她道歉认错。
他脚步停了下来。
背上的顾春回咦了一声,“你干嘛?要去认亲吗?”
却听见背着她的少年沉着嗓音对她说。
“以后跟我说吧。”
“顾春回,你打架的理由,以后跟我说吧,我会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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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哥哥疯狂上分。
谢谢大家的珠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