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七之壹、所谓初遇。
「……你叫我来你家的原因就是这个?」裴培揉了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扬起手中的书本:「叫我拿走自己的书?虽然我很庆幸你还记得要还我,不过在我洗完澡后还一直逼我出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他撑起身子,面色平淡深眸直瞅,「井昀兮,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并非他不大度,只是若论起长达半小时的电话轰炸,他相信这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的了的。
「那、那个……」他嚥了口唾液,悄悄往后退了三步,支吾其词:「老大……是这样的……」
裴培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嗯?」
「等等……有人要来。」
「女人?」
「……是女人。」
「井昀兮,你是不是又和我妈串通了什么?」他扬起眉,面容已然不悦:「我不需要什么女朋友。」微倾身,男人嗓音沉沉,又道:「再说,我已经有未婚妻了。」
「……你可以不要一直拿这种容易揭穿的谎言当藉口吗?」就算被友人误会,昀兮还是忍不住反驳:「这藉口你已经用了七年,你不觉得腻,我听了都腻了。」
对方不冷不热地说了句:「君子一言,駟马难追。」就算她还在国外、就算她可能将他忘记了,他也……
往事袭来,他敛容,沉色一片。
瞥了他一眼,昀兮见着了他兄弟俊容佈上了少有的欲言又止,虽浅得稍纵即逝,但却是他鲜有的神情。
只消一眼,昀兮便知晓了对方此刻心中所思,也顿时明瞭了对方口中唸叨多年的「未婚妻」到底是源于何人了。他叹了口气,难怪这么多年,裴培对于这位「未婚妻」皆是避而不谈,今日总算弄清了七八分罢。
揭开了未婚妻的神秘面纱,昀兮也随之多多少少知道了这话里几近渺茫的真实度和男人深沉的希冀,又是一声哀叹,他说了句:「老大,那恭喜你,你口中的『未婚妻』就是今日的访客。」
不过,晓嵐儿时最喜欢在口中叨唸着的「大哥哥」却沦为她记忆中近似了无的存在,消逝得一乾二净。
这他懂,所以他以前很挣扎。
话落当下,伴随着匡噹一声,矮凳随之倾倒。
剎那触及男人微微瞠大的眸和蹙拢的俊眉,难得沉默良久,才听到他哑声低问:「那,她……」却是欲言又止。
她过得好不好?她有没有在时间的痕跡中将他留下?她……
「停!」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井昀兮走上前去,面着犯窘的对方,他深吸一口气,滔滔不绝:「纪晓嵐,刚过十八岁,性别女,最近归国读大学,目前已被k大录取,即将成为大一新鲜人。」英雄果然难过美人关,昀兮见着对方神色依旧不见缓解,他思了会,带着笑,又补了句:「补充,她虽然不记得她的幼年玩伴,但她目前没有男朋友,这十八年来,从来没有。」
哦,是么?他再度落座,显然是要来齣「旧识重逢」罢,「那事就好办了,」卸下兴许情绪的负面波动,他扬唇,掺上了不可闻的安然,「重新认识便是。」
又是那副运筹帷幄之姿。
忘记?无事,重新认识便是。
单身?无事,打包带走便是。
这次,一定要深刻的让她难以忘记。
?
说来话长,裴培和井昀兮其实有着不浅的渊源。
他们是自幼便相伴的玩伴,虽说他们两个年纪相当,但相较于裴培的早熟,小昀兮符合年龄的玩心便显得有些稚气罢。
由于他俩之前常常混在一块儿,有些不知情的街坊邻居还以为他们是亲生兄弟,于是便会糊里糊涂地衝着裴培老叫他老大,然后叫昀兮为老二,久而久之,昀兮便也只管他叫老大了,至今依旧如此。
然,原本的二人组却在某天裴培到昀兮家玩后有了变化。
他看见了抱着昀兮母亲,缩在她身后的小晓嵐。
「老大,」注意到裴培视线的小昀兮,便兴奋地捞起她的手腕,将她给带了出来,「你看,这是我妹妹。」
「哥哥,他是谁?」小晓嵐惶恐不安地眨着银眸,小小的脸蛋佈满胆怯。
就算是稚气未褪的小迪兮,在面对妹妹时也是一副成熟哥哥的温柔样,他摸了摸她的头,神色满是骄傲,「他是哥哥的老大!很厉害的。」
闻言,小晓嵐低头垂思了半晌后,星眸昂起,晶亮的直盯着他,「哥哥的老大?那就是大哥哥了。」
「大哥哥,以后我们一起玩好不好?」或许「哥哥」这个称号代表着就是亲近罢,只见小晓嵐方才的怯缩早已消逝,咚咚的朝他跑去,小小的葇荑轻扣他的臂弯,樱色软颊水嫩欲滴,她弯着杏眸,欢喜的笑意繽烂,如月牙浸江,心湖为江,浸下,月影朦胧映照,从此沦陷。
他们三人行了两年,绕床弄青梅。
那年,裴培、昀兮九岁,晓嵐六岁。
?
他想,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一日。
「大哥哥。」红霞从天边一隅染流渲染,倾覆整个视野,他低头凝望着揪住他衣角、可怜兮兮凝望着他的小晓嵐,她小小的身子映上了满天流彩,彷彿就是仰头而能瞥见的那片晨空。
可能那时候,她就已经成为他的天空了吧。
近在眼前,却又远如天边。
「怎么了?」他蹲了下来,看着满脸委屈的小晓嵐。
「给你,」她抓着他的手掌,暖暖的小手覆上他的,「所以,不要忘记我。」
「什么?」他不明所以。
打开掌心,还透着馀温的一朵粉色小花凄然绽放。
「我要出国了……」失神的霎那,她隐带哽咽的嗓音縹緲传来。
他蹙眉,稍显稚气的脸庞映上了不该属于他这年纪的恍然,他张口,欲言又止。
「不要忘记我……」这次的嗓音不在压抑,清甜的脆声此时蕴着请求,嘶嘶哑哑的,捎着氤氳的水气。
「不会,绝对不忘。」就算是较同龄小孩还要成熟的他也免不了一阵慌乱,他手足无措,唯一能做的只有揩去她眼角晶莹的泪光。
她仍在啜泣。
手忙脚乱的他从口袋中翻出了一只小盒,讽刺的,这原本是他准备要在她下礼拜的生日时送给她的,眼看,竟要成了饯别礼。
他无奈地掛起笑容,稍稚的脸庞有些涩苦难解。
若是他也跟着她难过,那她就会更捨不得走了。
他不能这样。
既然已经无法改变既定的事情,那就不能在徒增她的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