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五章：父亲

    病房里重新变得安静下来。
    何家母女走出洗手间的时候，发现季安康正在跟王月瞳告辞，看到她们出来，自然而然的露出了一抹带着理解意味的笑容，很客气的点了点头。
    “议长您要走？”
    何亦水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不走。”
    季安康摇摇头，指了指门外：“我出去等，不打扰殿下和小殿下休息，我会一直在外面，有什么事情的话，随时可以跟我沟通，我是说，无论什么事情，都可以。”
    何亦水做梦都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从季安康嘴里听到类似于无论什么事情这样的句子。
    这句话代表的含义实在是太过丰富，类似于季安康这种人，这种位置，他们手里掌握的资源常人根本就无法想象，当他们无论什么事情这种话的时候，往往就意味着在所有事情上，他们都可以不顾规则，甚至不顾原则的去做去办，对于这些人来说，这完全就是做大的承诺了。
    何亦水想到自己的大哥何亦龙。
    何亦龙同样也是副议长，但不是东山的，而是青州的，旁人想要在他嘴里听到一句明确的行或者不行都不太可能，说话总是云遮雾绕的，无论怎么怎么样这种话，何亦水印象中好像从来就没有听他说过。
    而且现在...
    季安康这样的人物，竟然还要出去等。
    这个所谓的出去可不是离开病房去外面的小客厅，而是直接在走廊上等。
    这种姿态，卑微或许不算，但绝对可以说是很拘谨了。
    何亦水不敢乱想，她已经很努力的去适应王月瞳的世界观了，可围绕在王月瞳身边的人，仍然能用很随意甚至是无意的一个举动就让她备受刺激。
    脑子里浑浑噩噩的，何亦水下意识的跟着季安康，把他送出了病房。
    病房外的走廊上可以说是人满为患，但却没有任何喧闹。
    一个个西装革履形象整齐的青年，中年，甚至是老年男女都规规矩矩的在走廊里站着，即便是说话，也是压低了声音，格外注意，偌大的走廊，简直就跟有班主任坐镇的中小学教室一样，安静的不像话。
    看到季安康走出来，走廊里所有人都同时起身。
    “都坐吧。”
    季安康想了想，他的本意，是想要让这些人都离开医院的，谁都知道这里面大部分人留在这里都毫无必要，可这话他说出来却不太合适，这样的场合，在走廊的大部分人眼中，甚至比起正事都要重要的多。
    李天澜如今的地位...曦王朝即便没有公开，也有的是人愿意往上面凑，如果能在王月瞳眼里留下个深刻的好印象的话，仅凭这个印象，他们至少就可以少奋斗十年。
    更何况一会秦微白还要来。
    这是绝大多数人眼里东皇宫的正宫娘娘，就算此行没有达到什么实际上的效果，见一见传闻中的中洲第一美人，那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一走廊的人在季安康的吩咐下规规矩矩的坐在座椅上，更多人则还是规规矩矩的站着。
    季安康没看他们，转身看了看有些愣神的何亦水，放缓了声音笑道：“何小姐，月瞳殿下的情绪，我现在是比较担心的，她当初来东山的内情也比较复杂，所以我现在也有些为难。
    具体的说，我待在病房里不合适，出来也不合适，所以有可能的话，您帮我一个忙，看好月瞳殿下，她有任何举动，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当我欠您一个人情，还是那句话，无论任何事...”
    顿了顿，他诚恳的看着何亦水，问道：“可以么？”
    “好，好的。”
    何亦水下意识的深深呼吸了一口，点点头答应下来。
    “谢谢。”
    季安康松了口气，面前的女人，是王月瞳亲口说的最好的朋友，有这个标签在身上，那么无论她之前是谁，都已经不重要了，她的家庭，或者说是家族照顾了王月瞳好几年的时间，仅凭这个情分，何亦水现在完全可以说是要什么就能有什么，不要说季安康，就算来个议员，现在也得客客气气的。
    “应该的，麻烦您了。”
    何亦水完全是出于本能的说了一句，随即意识到了不妥，又看向走廊上的一众人：“也麻烦各位了。”
    这话落下，她再次意识到了不妥，微微怔住。
    可走廊里的人却没一个注意到这点，纷纷都朝着何亦水露出了最善意诚恳的笑容。
    何亦水一阵头皮发麻，悄悄关上病房的门，狠狠的舒了口气后，快步穿过小客厅，重新回到了病房。
    病房里再次只有她们三母女加上一个小潮汐，一切好像都没有什么变化，又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王月瞳正抱着女儿在病房里慢慢的走动，小家伙趴在妈妈的肩膀上，张着小嘴，漂亮的眼睛安静的看着周围的病房，时不时的笑一声，用小手去抓妈妈的耳朵。
    何夫人正跟在王月瞳身后，嘴里模仿着各种声音逗弄着小潮汐。
    这是以往在何家的别墅里经常出现的场面，何亦水再次见到，却有些恍如隔世。
    那通电话打过去，无穷的资源人脉正在汹涌而来，而随着这些，所有人心里的担忧似乎都放下了大半，变的轻松了不少。
    何亦水走过去贴了贴李潮汐的额头，还是有些烫，问道：“要不要喂点东西？”
    “我去冲奶粉，辅食不多了，亦水一会去买一些。”
    “不用买了。”
    王月瞳笑了笑：“冲些奶粉就好，姐姐应该快到了，到时候咱们会离开东山，等到了实验室，吃实验室提供的食物最好。”
    “那也行。”
    何夫人调试着水温，细心的冲泡奶粉，王月瞳坐回沙发上，接过奶瓶递给女儿，看着她两只小手抱着奶瓶小口小口的喝，眉眼间的忐忑全部都被温柔取代了。
    何家母女一左一右的坐在王月瞳身边，静静的看着，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小家伙身上。
    何夫人安静的看了一会，突然开口道：“我们离开这里，是要去幽州？”
    “幽州，或者天南，现在还不确定。”
    王月瞳轻声道。
    “天南的话...那边好像才刚发展没多久吧？”
    何夫人有些迟疑的说了一句，去幽州她可以理解，那里毕竟是京城，各方面的条件肯定是最好的，可是去天南，那边难道也能有什么好条件？
    “据说轩辕城发展的好像很不错的，中洲各方面都给了很大的援助，建立的城市好像很漂亮...”
    何亦水有些不确定的开口道。
    “那边的生物试验室也是最顶尖的，需要什么资源，也可以紧急从幽州调过去，没问题的。”
    王月瞳低着头，给女儿整理了下头发。
    “小潮汐的父亲在天南？”
    何亦水冷不丁的问了一句。
    王月瞳身体一抖，抬起头，又茫然又诧异的看着何亦水。
    这种忐忑不安的神态让何亦水莫名的有些心疼，她迟疑了下，伸手搂住王月瞳的肩膀：“你就这么怕他吗？”
    这同样是她无法理解的一件事。
    在过去几年的时间里，她们相处的很好，真正相处很好的情况下，有时候说话是不过脑子的，偶尔何亦水也会提到那个‘王八蛋’，可每次提起来，王月瞳的情绪波动都很剧烈，后来何亦水就刻意的开始回避这个话题。
    可以前能回避，现在还能怎么回避？
    季安康那个对方的心腹就在走廊里等着呢，只能面对的情况下，月瞳还那么怕他，那她以后要过什么样的日子？
    何亦水甚至在想小潮汐的父亲会不会是个喜欢折磨女人的老变态，想着月瞳是不是受不了这一点才逃跑的，但这也只是想想，以王月瞳的身份，何亦水但凡有点脑子都知道这不可能。
    可这既然不可能，那月瞳为什么这么怕他？
    “他是不是对你不好？”
    看着王月瞳沉默不语，何亦水低声问道。
    王月瞳还没有说话，何夫人就已经开始变得紧张兮兮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会不会跟我们抢小潮汐的抚养权啊...”
    如果小潮汐的父亲对月瞳不好，两人摆明过不下去的话，那么小潮汐会跟着爸爸还是妈妈？
    这个问题在现在看来几乎是不用想的。
    对何家来说，谁敢打小家伙的主意，何夫人是敢跟对方拼命的。
    可想着刚才出现在病房里的那些人...
    对他们来说，何家拼命真的是一点意义都没有。
    “什么啊...”
    王月瞳有些哭笑不得：“他，他对我很好，我离开他离开家族，只是单纯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和家族之间的冲突，事情根本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何亦水深深的看了王月瞳一眼：“你到现在都没说，小潮汐的父亲到底是谁，是做什么的，跟季安康议长一样？又或者...”
    “差不多一样吧。”
    王月瞳轻声道：“但涉及的领域不同，大方向上是一样的。”
    何家母女对视了一眼，心想那应该没错了，果然是个老头子，至少也应该是中年人。
    何夫人有些着急：“那到底是做什么的？”
    “大概什么事都会做一些，如果非要总结的话，大概是安全方面的...”
    王月瞳小心的铺垫着，怕自己直接给出来的答案太过劲爆。
    何家母女都有些错愕的对视了一眼。
    安全方面是什么鬼？
    这跟季安康涉及的领域完全是两回事好吧？
    “难道他是保镖？负责某个大人物安全的那种？”
    何亦水猜测道。
    “不是保镖，也不是负责某个人安全。”
    王月瞳摇了摇头：“确切地说，是守护者，负责整个中洲全境的安全。”
    “......”
    何亦水懵了。
    何夫人同样也懵了。
    不是，你们豪门这么离谱么？
    负责整个中洲的安全的人，你管这个叫做安全方面工作的？
    而且负责中洲的安全那又是个什么概念？
    这个概念放在何家母女眼里，那就只有两个身份。
    何亦水的声音都在剧烈颤抖：“难道你说的...你说的是东城无...”
    这一刻，不要说骂王八蛋了，她连说出这个名字都有些费劲。
    东城无敌是最符合王月瞳所说的那个身份的，除此之外，就只剩下李青叶那位神秘的，极少在公开场合露面的大人物了。
    “不是，但他和你说的那位关系很好。”
    王月瞳引导着话题。
    不是东城无敌，但跟东城无敌关系很好。
    小潮汐父亲的层次一下子就被确定了，可以说是精准瞄定。
    可层次确定，身份照样无法确定。
    除了东城无敌之外，最符合王月瞳描述的，就是李青叶了，可那是个女人啊。
    “总不可能是李青叶吧？”
    何亦水小声道。
    “李青叶，和季安康一样，都是他很看重的人。”
    王月瞳觉得铺垫的够多了，缓缓道：“其实你们是知道他的，潮汐发烧的那晚，你们还讨论过他。”
    何家母女都有些茫然。
    “中洲很大，除了摆在明面上的一些东西之外，还有一些不太方面被众所周知的领域，但这些领域是真实存在的，所以也会有相对应的位置。
    潮汐的父亲，就在那个位置上，以实际地位来说的话，他现在的位置，略大于议员，略小于理事，这是这个位置的高度，只不过因为他的原因，这个位置似乎变得更加重要了。”
    王月瞳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幻想，神色变换，表情复杂。
    何亦水跟母亲面面相觑。
    王月瞳的意思不难理解，在包括他们在内，绝大多数普通人都不知道也看不到的地方，还存在着一个隐秘但却又极为重要的领域。
    这个领域内同样有着完整的晋升通道，而这个通道尽头的那个位置，是一个曾经略低于理事，但如今却已经可以跟理事平起平坐的位置。
    而这个领域的主要责任，就是安全。
    守护安全的另一个意思，同样也可以说是给别的势力带去危险。
    何亦水一下子就懂了：“特战体系？”
    何家在本身没有过硬关系的情况下能有现在这般规模的产业，他的大哥何亦龙更是能在青州排在第三位，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何家似乎有着这个特殊领域的一点关系。
    那是何老爷子认识的老战友，如今似乎是个队长，听起来不起眼，但实际能量却极大的队长。
    “是的。”
    王月瞳点了点头：“所以，潮汐父亲的身份，正常情况下应该是不为人知的，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议会有了变化，所以决定给他一个正式的身份，一个可以让所有人都看到，认识，知道他是谁的身份。”
    何亦水大脑一片轰鸣。
    这一刻她终于反应过来了。
    特战系统...特殊的位置...正式的，让所有人都可以看到的身份...
    在结合何家曾经的一些讨论。
    何亦水陡然涨红了脸，一部分是因为尴尬，一部分是因为心慌。
    如果自己的猜测是真的，那么自己家，自己，自己的父亲，甚至大哥，是不是等于当着人家老婆的面在讨论一些有的没的？
    如果自己的猜测是真的，那么之前所臆想出来的什么老变态，老男人，这也就更扯了。
    年轻。
    和月瞳差不多的年轻，结合季安康等人的态度，还有李潮汐的姓氏，现在回想起来，小家伙的父亲到底是谁，完全就是明摆着的。
    只不过那位的消息实在太少，所以她一时间根本没往那个方面想。
    何亦水的内心怦怦直跳。
    她的猜测带给她的震撼，甚至比起王月瞳是北海王氏小公主带给她的震撼还要大一些。
    这一刻她似乎终于摸清楚了王月瞳的底细，整个人内心只剩下一个念头：这太他妈离谱了！
    只有何夫人暂时还没反应过来，好奇道：“议会给了他什么身份？”
    王月瞳嘴巴动了动，轻声道：“特别顾问。”
    中洲特别顾问...
    何亦水的猜测被彻底证实。
    何夫人也终于反应过来：“李天澜？！”
    这个名字如今在中洲非常有名。
    是非常非常的有名。
    从去年春节开始，整个中洲都在猜测那个作为议会代表给中洲拜年的年轻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所有人乐此不疲的做着各种猜测，直到前一段时间，李天澜的热度才逐渐消失。
    可在近几日，这个名字又一次开始频繁的出现。
    李华成那篇《致中洲全体公民》的公告发出来之后，似乎有种莫名的力量，将这篇公告，以及之前那篇有关于救世主的帖子和李天澜联系到了一起。
    而且这个说法现在已经变得越来越有市场。
    最关键的是，议会从来都没有澄清过这件事情。
    于是有关于李天澜的讨论也开始变得越来越多，最近这几天，这个名字的知名度甚至隐约开始比肩李华成了。
    何夫人虽然一直在照顾王月瞳母女，可偶尔还是能听到相关的消息。
    此时此刻，他正努力的回忆着李天澜的容貌，但对方的容貌已经有些模糊，她唯一记得的，就是对方的年轻。
    年轻...
    何夫人确认般的问道：“小潮汐的父亲，是李天澜？”
    王月瞳有些艰难，但却很肯定的点了点头。
    何夫人彻底懵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好半晌都没有说话。
    而就在何夫人发呆的时候，抱着孩子的王月瞳猛然抬头。
    一片安静的病房里，空气在无声无息中如同水面般波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