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轻轻闔上门,走到距离寝室稍微远点,我驻足楼梯的转角。盯着手机萤幕的亮光持续,震动声着实恼人,响了足足有两分鐘都不停止,一通接着一通。
放任它,等不到彼岸的人放弃,我没勇气滑掉忙线拒接。
「你手机响很久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明显衝着我,我手一抖差点摔了手机一劳永逸,牢牢紧握后,侧身看见风尘僕僕的莉宣。
压在肩上的大背包像个厚重的石头。
「我刚从系学会办回来,你挡在楼梯这干么?手机还这么吵。」
收回目光,我冷静了,说:「哦、我在挣扎。」
「啊?挣扎干么?」忙碌了大半天,脑袋看似有点跟不上我的思绪。
「……挣扎要不要接电话。」
兴许我的表情太悲壮,彻底逗乐了莉宣。
看惯了我的冷静恬淡,遇见这么孩子气的任性模样,她觉得失笑。
「笑什么呀……」
「没,看你可爱,我有力气面对系办的老妖怪了。」
我兀自楞神。她怜悯的拍拍我的肩。「你继续唄,我先行一步。」
端了苍白无力的微笑给她,接着,我垂下嘴角狠命的戳着萤幕。这人怎么死不放弃呢……意志力太强大了。
完全输给他了。
在第四次电话震动响,我光速摁下接通,做好接收某人阴惻惻的警告。
「好慢。」
被类似撒娇的软软语气雷得风中凌乱,我拿下电话确认一次来电显示,莫以翔没错,重新放回耳边,蹙了蹙眉,口吻怀疑。「你真是莫以翔?」
「那个囉哩八唆又婆妈难搞的莫以翔?」
「……」
「那个很爱嘴我的莫以翔?」
「……」
「真不是谁借用莫以翔手机?」
「……明静溪你皮痒吗?」这种秒让电话那头的人爆气的功力,唯有她一个人拥有。莫以翔平时可是温和谦恭,人见人爱。他咬咬牙,粗声说:「如假包换,听见没?」
我轻轻笑了起来,声音温温软软的,好像把他那边的风都柔软清凉了。
南部的暑气稍微退散一些呀,别将他晒乾了。
「你忙什么呢?干么不接我电话?」
堪不住他这甜蜜蜜撒娇的语调,没忍住恶寒,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狠狠抖了抖身体,难道这是什么小别胜新婚?
我才不要这关係。
「你不能好好说话?」
「我哪里没好好说话了?明明是你爱摆谱。」
我脑袋青筋直跳,这油腔滑调的人我不认识。
几天不见,这变化还是超越光速了啊。
「我就是不想接你电话怎么样?」
电话另一头的男生明显一梗,气急败坏,说:「你是產后忧鬱症啊?不带你这样忽冷忽热的,为什么不想接我电话?我也不是很常打啊。」
我这脾气让他无所适从。
我有体会,但是谁说不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我紧了紧手里的手机,隐忍地压低语气,正要说话,隐约听到电话那头的嘘声笑闹,我觉得牙根痛。
有非常非常不好的预感。
「你旁边有人?」
「耶咦、你真神,这样也能知道,我们果然心有灵犀,怎么?我在宿舍啊。」他欢快的声音话音刚落,依稀有调侃的曖昧话语跟着。
什么「莫以翔你老婆查勤哦」、什么「你连孩子都有了」,还有「孩子几岁了、孩子他妈长得美吗」。
……我差点血溅三尺横尸,淡漠无澜的眼眸里掀起十足羞恼,想着绝对是他脑抽冒出一句「產后忧鬱症」惹的祸,祸从口出这话我是深有感悟了。
深深吸了一口气,要微笑勇敢面对这世界。
「莫以翔你用不用解释一下?」这几近乱伦的关係,我当他是哥啊。
「啊?解释什么?」他忽然犯傻。
我气结。「你宿舍里到底有多少人?他们说什么我都听得见。」
「啊——」他貌似恍然大悟的长音让我目光一紧,心累得不行。「喂、她嫌弃你们吵,你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不要窝在这里。」
……是要他解释!是解释呀——
光是赶他们走才此地无银三百两好吗!
这人绝对是傻了。
接着,不意外又听见什么「好啊、有女人没有朋友」、什么「上邪!我欲与君相知」,还有「走了、别打扰小俩口」。
……我直想一头撞在墙壁,他心脏可真强大。
又听莫以翔语中带笑,我没认真听说了什么,我怕忍不住想抽他,一股气没上来,狠狠摁断电话。
再次深深呼吸、吐气,重复五次循环,洩恨似的戳着手机萤幕,失手在又亮起的画面上滑过接听。
wtf——我不想接他电话呀!
「你干么掛我电话?」他的委屈掺杂太多愉快,抑扬顿挫特别鲜明。
闭着嘴不说话,我打算跟他耗上,就是赌气。他自个唱独角戏,浪费的也不是我的钱,反正我是心安理得。
「生气了?」
「……」能不生气吗?
就算没见着他朋友揶揄的表情,听着那声音我就觉得脸都丢光了。
「哎,别气啊、生气老得快,小心从小我十天变成长我十个月。」
……我觉得跟他瞎扯就是错误的开始,我就是蠢干么在这浪费时间。
「没什么重要事要说,我掰了呀?」
他沉稳的嗓音在空气里震盪,有点笑有点宠溺,我听着有些恍惚的熟悉。
不得不说,有莫以翔的日子在身后陪伴的日子是挺让人怀念的。
这种太调面子的话我才不会说,说了他尾巴都要翘起来。
「嘖、你就没什么话想跟我说的吗?」
「……你想听什么就直说吧。」拐弯抹角就是让人伤神。缓了缓心情和语气,我慢悠在宿舍走廊晃荡。
千万别对这情境执着,真她妈有够像远距离的情侣,我空间的手默默抚额,晕了。
「下礼拜连假我上去找你吧?」他直奔重点。
「不要。」没多想就回绝,多像一把刀插了他胸口。不对,是他的问题呀,要不要这么分不开?
「喂、你不是问我想听什么吗?才几秒鐘时间就不算数了?」
深感这男人太难哄了,健走偏锋的在耍无赖,他还真是我的好哥哥。
这个假日没有什么计画,一切正上轨道,我还有许多需要适应的。
只是既然当初决定到陌生城市,寄望人生重新开始,那么不想再跟过去有太多羈绊和牵扯。
莫以翔正是我生命中与过去最浓重的牵扯。
「明静溪你给我说好,快点、快点。」
然而,莫以翔不给她犹豫和任何推却的藉口,忙不迭地催促我回应,彷彿是个直抝抝的求一颗糖果的孩子。
我能想像他的鬱闷,他自费上来找我,我还推三阻四很不乐意,太没道理了,对他心狠了。
「……好好、好你自己来吧,我不要去车站接你,自己想办法过来。」被吵得耳朵生疼,我妥协。
「说得真勉为其难。」
「不要拉倒呀。」
「……明静溪你真的是……我短命都是你害的。」
一连串斗嘴的开始难有结束,回神瞥见右上角的时间显示,匆匆到了别掛掉通话,叹出一口长长的气。
颓然的顺势坐在楼梯间发呆。
脑袋里运转着的都是与莫以翔的曾经。
他适可而止的关心、他无可挑剔的好,原来一切一切在时间空间拉锯下才开始清晰。
或许是被我竭力忽视的,逐渐更加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