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 葬礼 (1)
上班日,易渺早上起床的时候,原本躺在身边的人已经起来,在客厅里看晨间新闻了。她梳洗好,在餐桌吃着刚买回来的早餐,心满意足地侧头望着那座漂亮的雕像,雕像正一动不动看着新闻,因为今天一早股市开盘就下跌。
她看得出神,存律注意到投射在他身上的目光,随手拿起摆在桌上的相机,朝着易渺按了一下快门。
易渺愣了愣放下吐司,听见他说:「你要不要来看看你的眼神有多炙热?」
她调皮地笑了笑,「你快要迟到了。」
他站起来,无奈地看着她,「没办法,刚才一直在等一头懒猪起床。」
易渺吃完最后一口早餐,想起之前何存律来过夜,有留下一些衣服,于是她跑进房间从衣柜里面挑了一条领带出来。
「今天红色怎么样?」
存律低头温柔看着她,带着笑意,「挺适合现在的,火热的那种。」
他身上笔挺的白色衬衫腰背合身,乾净清爽,衬托出红色领带的鲜艳,又不失庄重。
她踮脚尖替他打领带,以前她在高中的家政课学过,虽然手脚很笨拙,不过打的还算很整齐。
她揪着他的领结,手出力拉下来,在他倾身的一瞬间亲了他一下。
偷袭?这傢伙跟着他学坏了。存律在她退开之际一把揽住她的腰,把易渺带向他,低下头,深吻纠缠了一阵子。
然后缠绵缠绵,最后两个人都迟到了。
易渺到公司,立婷就拿着一盒巧克力问她要不要吃。
「我不要。」她放下包包,「一大早就吃巧克力,心情不好?」
许立婷摇摇食指,「我天性乐观,什么心情不好。是那个陈晓啦,欸,他超不懂浪漫的欸,送巧克力这招在我幼稚园大班就有男同学用过了好不好。」
易渺笑了出来,这的确很像陈晓会做的事,「他告白了吗?」
立婷想了想,「我不知道那算不算告白......」
「他说什么?」
「上礼拜他送我回家的时候问我,要不要跟他养乌龟,这算表白吗?」
她满脸黑线,「什么是养乌龟?」
「乌龟不是都可以活几百年吗?」
「......」易渺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你们真配。」
「你什么意思啊?你们前副总就很浪漫?」
「他的程度也跟陈晓差不多。」她安慰她。
「他也送巧克力?」
「是没有啦......」
「他也问你要不要养乌龟?」
「也没有......」
「那他怎么跟你告白?」
易渺想了一下,刚开始他先开口,后来一直到他辞职之后她跟他告白才有的进展......想起来还是很害羞,她从小到大从来都没有告白过,第一次就这么,嗯,直接了当。
「你脸红什么?」立婷问。
「我有吗?」
「你有。快说啊!他怎么跟你告白?」
易渺有点堂皇,「就普通的那样。」
她噘噘嘴,「那他还有怎么表达过他的心意?」
「求婚算吗?」
「......」
立婷呆呆地看着她,嘴巴一开一合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你怎么感觉很挫折?」易渺问。
「虐单身狗啊你们。」她恢復了意识,「什么时候结婚?」
「他只是求婚而已,又没有马上就要结。」
「......」她静默了下,「易渺,身为你的最佳闺蜜,我非常建议你可以提早把自己嫁出去,现在二十八岁的男人就要到了转变成熟内敛的年纪,你的竞争对手不减反增,为了消灭这些潜在威胁,我希望你可以马上带着两个证人去户政事务所登记。」
易渺摇摇头,「太快了,我还没准备好。」
等所有事情再稳定一点,她想。
立婷无奈,「好吧。等到那天记得找我当伴娘。」
「会的会的。」易渺保证。
「你的戒指呢?拿出来炫耀一下。」
「......」易渺装没听到,拿起根本没响的座机,「你好?副总?找我?好,马上来。」
然后马上找了件事情送份文件去企划部。
易渺一整天忙得累了,下午手上工作告一段落,跑到茶水间,正好碰到陆振宇,他站在窗前,手里端着一杯咖啡,一动不动,背影看起来好像有点苍凉。
「你在干嘛?」她凑上看看他一直盯着的风景,没什么特别的。
陆振宇看了她一眼,「在想这个月保费缴了以后还剩下多少钱。」
易渺无言一阵,「你保什么险?」
「黄金单身汉保险。」
「......」她乾乾地看着他,「怎样才能理赔?」
「告白失败一次一万块,三十五岁未婚,一个月三千元精神抚恤金。」语落,他喝了一口咖啡。
易渺点点头,一副我了解了的表情,「祝你好运。我就不打扰你赚保费了。」
她转身要离开,忽然手被人抓住。
「?」她回头。
他欲言又止,后来才开口:「没事。今天银行冲帐?」
「没有,做了两份估价单。」
他点点头,放开了手,「去忙吧。」
真奇怪。
今天下午难得财务部都没有人要加班,大家说要去唱歌。
「易渺去不去?」
易渺笑了一下,「我问一下。」
有人起鬨:「跟何前副总报备?」
「离职原来有这样的好处。」
「矮油,我的墨镜呢?」
「叫他一起来呀!」
她本来要回应什么,手机正好震动了下,其他人开始讨论要去哪间ktv。
何存律:「下班了?」
她敲字,「嗯,今天跟同事唱歌,他们问你要不要一起来。」
「你们去,帮我跟他们打个招呼。今天我要加班,晚上过去接你。」
「嗯。」
一行人一起出了公司一楼大门,正要走去停车场,一辆宝马休旅车就缓缓开上坡,停在所有人面前。林致走了下来。每个人都看向易渺。
林致走到她面前,低下头非常谦逊有礼地问:「今天要不要跟我去吃饭?」
立婷在她耳边问:「怎么回事?」
她忽略眾人的目光,淡淡地问:「请问我认识你吗?」
林致稍稍笑了一下,「看来今天不是个好日子。没关係,我等你想好了以后再来找你。」
想好什么?故意说的这么曖昧?
他那张看起来像个男孩的脸忽然靠近,倾身附耳低语:「顺便帮我转告一句谢谢,谢谢你男朋友带给我的礼物。」
她愣了一下,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林致朝她眨了眨眼,上车走了。
所有人其实心里都很多疑问,但一个字都不敢提,感觉气氛很僵。立婷忙着打圆场,要大家快去开车,订位时间快到了。
不管了。易渺跟上去,和陈晓立婷坐陆振宇的车,她坐副驾,一路上只有立婷和陈晓在说话,有时候带着笑声聊天,有时候斗嘴斗得不行。
谈话声忽大忽小,立婷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送什么巧克力?这个梗老的跟我阿祖坟上的杂草一样。你看一下何存律,什么表白都不用了,直接求婚就好了。虽然我这样讲出来也不是要你这样做啦,就是给你当一下借鑑。」
陈晓没说话,整台车都没了声音。
陆振宇握着方向盘的手缩紧了一下,侧头问易渺:「求婚?」
易渺瞪一眼立婷,她抿嘴,用唇语说声抱歉。
「什么时候宴客?」他又问。
「还没有决定好什么时候。」她说。八字也还没一撇。
「决定了告诉我,之前做公关的时候认识几个婚纱公司,报我的名字可以打折。」
「好。」她点点头。
同事都到了目的地,开了一间大包厢,十几二十个人,有的唱歌有的吃饭有的划拳,易渺在旁边正和陈晓说着话,有个企划部的小助理落坐到她身边,拿着一瓶烈酒,朝她礼貌笑了笑:「不介意的话,一起喝?」
陈晓识趣地转回去跟正在吃水饺的立婷聊天。
易渺旁边这个小助理是个看起来比她还小的小男生,笑起来很可爱,有两个小小的梨涡。他问:「你是几年的?」
「90年的。」她说。
「真的啊?我91的,小你一点,我叫黄明,大家都叫我橘子。我在企划部上班,是郭姐介绍我进来默宛的。听说你们要出来玩就跟来了。」
「你看起来真年轻。我叫徐易渺,叫我易渺就好。」
「易渺,好特别的名字。是一秒两秒的一秒吗?」
「不是,是容易的易,飘渺的渺。」
他点点头,倒了两杯酒,「你好,易渺。」
后来他们聊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还有他们以前大学的生活,才知道原来他们是学姊弟的关係,边聊边喝,易渺酒过几巡就不行了。
陆振宇坐在一边看了易渺一眼,随便点了好几首乐团的歌,把音量调大,易渺睡的仍然安稳,整个人倒在黄明身上,但是黄明并没有更多踰矩的动作,他便打消了要走过去把她叫醒的念头。
时间到了快十二点,大家在店门口解散,跟其他人道别后陆振宇拉着易渺去开车,但她不肯,僵持了很久,甚至还哭得乱七八糟。
陆振宇被她哭得莫名其妙,易渺还固执要去搭计程车,他拦不了她,只好让她去招车,站在车窗边跟她说:「到了打给我。」
他把车号记下来发给何存律,走回停车场。
易渺一路睡到家,下车以后还以为自己没醒完酒,看到眼前的人愣了好大一下。
啊,她好像忘了什么......
何存律站在社区楼下,他的车就停在旁边。路过的人很少,但几乎每一个人都会多看他几眼,因为他清俊而淡漠的面貌,是多么的令人目眩神迷。
她走到他面前,抬起头问:「你怎么在这里?」
他闻到她身上甜腻的酒气,拧起眉,「你手机呢?」
她低头翻翻包包,发现手机萤幕打不开,面带歉疚,「没电了。」
何存律吸口气,忍了忍,「怎么自己坐车回家?」
「我忘了你说要来接我。」
他盯着她眼睛好一段时间,最后只说:「事不过三,徐易渺。回去休息吧。」
「你在生气?」
何存律松了眉头,「回去休息,明天再说。」
易渺又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神在路灯下看起来黑如墨,像深渊。关上大门前,他依旧站在他的车子边,静静佇立,头上打着一片灯光,大衣下高大的身子,脸色冷冷清清,让他看起来更有疏离感。
进了家门,易渺整个人清醒的像被泼了两杯水,手机充了电开机,才发现何存律打了八通电话。她有点心烦和愧疚,因为他以前就算在公司楼下等她下班,也从来不曾打超过两通电话,他很懂得分寸和尊重。
惹他生气了啊。
这天过了以后,两人隔了一个礼拜没联络。易渺忙起来也忘记他们的关係不愉快,时间就过去了。
某天下班,易渺回了爸妈家一趟,跟他们吃顿晚餐。
餐桌上,徐顾观察到她似乎瘦了一点,便问:「他不带你去吃饭?」
「爸。」她放下汤碗皱皱眉,「最近公司常加班,晚餐就忘了吃,所以才瘦了一点。」
「刚才是那男的送你来的?」徐顾又问。
「不是。爸爸,人家有名有姓。」她吃了最后一口汤里头的萝卜,搁下筷子,「回来看看你们,不要浪费时间在这个问题上啦。」
徐顾旁边的徐妈妈静静地看了易渺一眼。
坐在易渺旁边的徐易时问:「对了,你等一下要不要跟我去取景?」
「去哪?」
「市政府。」
「那里美吗?」易渺脸堆满好奇。
他浅浅笑了笑。
饭后,易时开车载易渺到市政府大楼,搭电梯到三十二层,门打开的时候外头一片黑暗,易渺头皮发麻,「你确定是这层楼?」
徐易时在不见光明中翻了一个白眼,「徐易渺,你爸妈没生胆子给你吗?」
两人走出电梯,整层楼一个人都没有,黑得吓人,易渺抓紧了易时,「哥,你没走错吧?」
「囉嗦。」
他带她转了个弯,迎接他们的是环绕半圈建筑物的整个北市夜景。灯火通明,热闹嘈杂,在这个完全没有光亮的地方,洒了一地的夜色光影。
隔着半身长的透明玻璃,整片城市的缩影都被装载在视线范围内,变得生动活泼。车马没有喧嚣,可是依旧川流不息。听不见什么人群对话的声音,也听不见车辆壅塞的声音,只能听见在这华灯初上的夜晚,月明星稀的铃鐺声,落在眼耳之间,清晰动人。
她说不出话。
易时把摄影器材拿出包包,对着市景调整一下镜头,光圈调大了些,再把曝光设了十秒鐘,试着拍了一下,效果很好。
易渺移开视线看看他,「哥,你找我来这里干嘛?」
她转头看他,头发几丝落在颈间,几丝随着转头的动作停留在脸颊侧边。交纵着墨色和橘红色的灯光,让她的脸看起来更加白皙,眼睛里的那泊池水波光粼粼,竟然也更瀲灧温柔。
徐易时抬起相机,换了一个色调效果,对焦只花了一秒鐘,照了一张易渺的照片。
「你干嘛?」萤幕里那人忽地皱了眉头。
「给你看看什么叫人不如景。」
她忍着不鸟他,「你来这里干嘛啦?」
他道:「接了一个客户的案子,要专拍夜景的月历。」
易渺哦了一声,「这里真的很漂亮。」
易时又安静地拍了好几张照片。
即将过了午夜,车少了很多,高楼住宅的灯也灭了,店家也要打烊了。易渺在这个叹息都会有回音的空间里,问:「哥,等我结婚那天,你来当我的摄影师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