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曲:浊黑之一
东方祺在秦嵐房外站定,犹豫了下,然后低头检查没有绷带露出后,才敲了敲门。下一刻,门就被从里面推了开来,秦嵐披着外衣探出头:「谁……」然后愣住。
「……不会让你的主子进去吗?」大眼瞪小眼了一阵子,东方祺哼笑了声,秦嵐猛地回过神,侧过身让东方祺进来。
慢悠悠地扫视着房内摆设,最后东方祺直接走到床边坐下,还拍了拍旁边的位子让秦嵐坐过来。
「……殿下,这个——」秦嵐有些发愣。
间隔这么久再次私下见面就来这招,是不是有点不太对?
倒是看东方祺这么理所当然的模样,秦嵐才想起不久前好像一直都是这种互动模式,每次东方祺跑来找他也是霸占他的床位,理由是椅子太硬,不想坐,然后就顺道把他一起拉来坐床上。
……他以前到底都跟殿下做了些什么啊?
不,他有这么迟钝吗?真的假的?
为什么殿下以前这么做他都不觉得有什么……?
那天……好吧,他突然发现如果不是东方祺喝醉的那一齣,他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发现了。
这样想想,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是对不起东方祺?
……不对,被占便宜的是他吧?没发现是他的错?
这边在纠结,那边到是瞬间从过去惊醒过来。
其实东方祺做完一连串动作后才驀然想起现在两人的距离,咳了声,才有些尷尬地起身,往旁边的椅子坐去,然后伸手往床上一指,命令道:「病患乖乖躺回床上。」
秦嵐张了张口,最后还是闭上嘴乖乖坐回床上。
其实他是想说他已经没事了,可不可以站在这里就好,但是那个口气太理所当然了,他下意识的就是觉得不能拒绝,不然有人会马上翻脸。
相隔一个月的再次交谈,他希望可以维持的和平一点……
「我想我们应该改变一下现在的僵局,所以我就不多说废话了——我问你,你喜欢苍翊吗?」东方祺一开口,就直接把最后一丝和平假象给炸个粉碎。
原来听到第一句话还紧张了一下,结果后面那句一出来,秦嵐差点一个手滑,直接跌下床。
殿下,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属下不清楚殿下问这个的用意,对于苍侍卫,属下并没有特别的其他情感……」秦嵐深吸了口气,抽了抽嘴角,然后答覆。
「喔?你的意思是——你拒绝本皇子是毫无理由的?」东方祺危险的瞇起眼。
「咦?属、属下没有那么说——」不对!这话题怎么偏到这里来的?
「所以你不喜欢苍翊?不喜欢哪一点说说看?」东方祺勾起笑容,但是秦嵐觉得那股笑容怎么看都不对劲:「是没有本皇子帅气?还是没有本皇子有钱有权?还是说没有比本皇子——」顿了下,东方祺邪魅一笑:「技巧来的好?」
「咳、咳咳咳——」没有喝水,秦嵐还是硬生生地被东方祺的话给呛到了,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不回答出一个理由,我就当你是默认我比苍侍卫优秀的多。」东方祺微微挑眉。
「殿下!虽然我不知道你哪来的误解,对于你对我的,或是对我与苍侍卫的感情理解,我想不过都只是一场误会罢了——毕竟男人跟男人,那是不合天道的!」被东方祺一个刺激,秦嵐连忙反驳。
而就算他真的喜欢苍翊好了,苍翊也不会正好喜欢他啊!
再说什么技巧!他跟苍翊又不——
回想起了手掌相贴的触感,秦嵐面上维持僵硬与慌乱,耳根却慢慢地红了起来。
不对!他对苍翊的感情才不是那一种!是有点像喜欢又不太像喜欢、偏向对弟弟又有点不像弟弟——
到底是什么啊!这个问题他连自己都还没得出结论!
就是希望维持住现状所以才……
「喔?」东方祺暗下眼色,虽然他来这里并不是要逼对方说出答案,只不过是让对方好好正视情感的,但是看着秦嵐这副态度……
磨磨蹭蹭的,真让人不爽!
他有些火大地站起身来,慢慢地踱步靠近床铺,而后直一掌拍上秦嵐身边的位置上,强力的手劲带出一股风,拍在床板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吓了原本就精神很紧绷的秦嵐一跳:「你大可说看看,怎么个误解法?」
一张俊容靠地极近,就贴在耳边说话:「……你说,我听着。」
……您可以先退开吗?
虽然很想这么说,但秦嵐完全不觉得自己有那个胆说出口。
他战战兢兢的朝后面缩了缩,即使知道这个距离非常危险,但是对秦嵐而言,主子终究还是主子,主子做事必须留给他三分情面,就算想要直接夺门而出也必须忍下——
「……痛。」东方祺皱了皱眉。刚刚一不注意拍太大力了,忘记手臂有伤。
正在与理智与情感交战的秦嵐猛然一愣,反射性的就要靠近去查看。
刚刚特意拉出来的距离反而就变的更近了。
见状,东方祺直接伸出没伤的那隻手,将计就计的把人给往后一压,一个翻身,身子直接欺压而上,给人彻彻底底的困住。
东方祺俯下身,对上了秦嵐完全失去反应能力的面孔:「……骗你的。」
秦嵐呆愣了几秒,在东方祺惩罚性的咬上他变得通红的耳朵后,才彻彻底底地从极度的惊吓中惊醒过来:「殿、殿殿殿下!您在做什么!」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姿势!
被人看见还得了!
查觉到现在两人完全不妥当的位置,秦嵐慌张地要从底下挣脱,然后推着东方祺的肩膀,他很窘迫的发现——根本就推不动!
为什么!都!推不开!
殿下!你到底使了几分力!
他刚刚根本不该想着什么留顏面的!他早该直接逃离才对!.
东方祺皱着眉看着秦嵐一脸惊慌失措地想把自己推开,还一直压倒他的伤处,顿时整个痛的呲牙咧嘴,还不能让对方看出来——他是做什么欠他的啊!
他都把人给压在床上了,秦嵐还没有什么其他的情绪反应;而方才不过是提到苍翊……不过是想起苍翊,就红了耳根,这让他略感不爽。
明明都如此明确的知道自己的心情了,这傢伙到底是在磨蹭个什么劲?
听完苍翊的状况后,他估计能让两人在这边拖拖拉拉的时间也是不多了,所以才想来把人推个一把,起码能在事态变复杂以前先把人定下来。
这也算是他多管间事,但是既然知道苍翊跟他的关係,总觉得把两人凑起来……也算是肥水不落外人田,还可以勉强接受。
至于他们两个,眼明的人都看的出来彼此有好感,就是当事者在那边闪闪躲躲的。
他想要,但是得不到的感情……
明明是互相喜欢,为何不能坦率接受?
直到留不住了、不得不放弃了……
东方祺轻轻一叹。
谁会乐见呢?
起码,是自己喜欢过的人……他的一点小小的私心,是能被接受的吧?
想要藉由对方的一个承认,让自己完全的放弃。
放下,然后接受——赤练离音在他酒醒的时候唯一说的那句:「我等你。」
「秦嵐,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好好思考一下——别去管什么天道、什么俗礼,你自己明白,那都只是拖延不去面对的藉口罢了。」
在最初发现自己对于秦嵐的不正当情感时,他也曾经如此逃避过。
觉得自己不正常、污蔑了皇族血脉。
他尝试了各种方法移转、淡化这分感情。
但是随着时间推进,这份情感却没有因此散灭,反而因为每一次的相处、多一分的了解,而变的更加浓烈。
那时候,他就知道了。
「我爱你,是的,同为男子,我以我的这份情告诉你——你对我的重要,是能拋弃性别的禁錮的。」东方祺退开了身子,定定的看着一时无法反应过来的秦嵐,不禁伸手轻轻揉了揉对方的头:「而你对苍翊的这份感情,究竟是对于兄弟?还是儿女情长?——我想你自己清楚。」
他笑了笑,起身离去。
有些事情,终归是要当事人亲身领悟。
他不过是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轻轻推他们一把。
希望喜欢的人获得幸福——那,也将成为他的一种幸福。
掩上了门,东方祺一个不稳,差点跌倒。
一双手稳稳的托住他。
「殿下。」梵天微微蹙眉,看着又染上鲜红的臂膀和东方祺惨白的脸色,直接把人打横抱起:「……恕属下无礼。」
「梵,我这样,做对了吗?」东方祺垂下眼睫。
「虽然我不知道会不会有成效——但是,殿下,您做的好极了。」梵天轻笑出声,带着一点欣慰:「若是苍贵妃看到,也必定会讚美您的。」
东方祺微微勾起嘴角,而后直接闭上了眼:「送我回离音那里去吧。」
他是该放下了。
剩下的,就不是他能去管的事了。
◆
苍翊抱着古琴,静静的最在花园的亭子里。
父亲与母亲的事,都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说了,倒不会引起什么牴触情绪。
他只是在思考着,东方祺在他起身准备离开时,那一句问句——「你喜欢秦嵐吗?」
……他不知道。
他会去无意识的在意对方、会因为对方的靠近而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速……他可以确定的是,他是把秦嵐放在一个特殊位置上的。
第一次见面,救起那个满身是伤的男孩的原因不过是一时兴起。
照顾了近一个礼拜后,就变成了在乎。
所以当他外出归来时,发现那个男孩不见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像是被掏空一样,不住的慌乱。
只有那条紫色的流苏搁在原本男孩躺的位置上,像是与他告别。
他一直想去相信,有人找到了男孩,带他回去他该回去的地方了;因此在那日看到秦嵐的面容时,他的内心是很庆幸的。
庆幸男孩活了下来,庆幸两人能再次相遇。
只是他也发现了,秦嵐的眼里没有他这般重逢的喜悦,所以他下意识的选择了隐藏身份,变了声,儘管不清楚对方是否对他的声音有记忆——但是他会害怕,害怕秦嵐是不是刻意不去认他,对于那段回忆,是不是对方心里的伤?
……虽然之后是证明他想多了。
但是当初的那股在乎,在重逢后,每一次的相处、对谈,越是了解对方,就变的更加浓烈。
他看着自己的手,回想着当初触碰的感觉。
没有人告诉过他,什么是喜欢。
所以,他答不出那个问题。
苍翊顿了顿,将小袋中的纸条拿出,盯着上面的字跡,然后,下定决心。
先把这个事情解决吧。
解决了以后——他会去正视这个感情,给出答案。
做好决定,他回房间简单收拾了下随身物品,然后潜出宫殿。
目的地是,秘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