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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礼会场的悲情奏乐让人听了有几分不快,一直以来我都不是太喜欢这样过于伤感的场合,因为我是那种看见别人哭也会禁不住鼻酸的人。典礼开始以前,最前方投影的是各班级的照片,一直到所有毕业生入场就座以前我都没有心思去感受这样不捨的气氛。我不断地注意出入口那有谁走了进来,就怕我一个转头专注于司仪的话上就会错过老师。
我想从他进场的那刻就看见他,频频回头的次数过度,橘子硬是将我的头扭向前方:「毕业生,这是你的毕业典礼耶。」
我不语,橘子又道:「老师一定会来的。」
我莞尔,笑顏下的心情却骗不过我自己,不安地揉捏指节,我低下眼目光聚焦于皮鞋,尔后眼珠子一转定睛于左手上的那条银练,我扭眉瞅着。
时间分秒过去,转瞬间典礼已走到尾声,毕业歌在耳际扬起,我终究按捺不住内心的慌起身欲离开会场,却被橘子一把拉回位置,「简意!」
我不甘地安份坐好,我应该相信他。
我是该这样说服自己的。
可是都到最后了为什么还没来?
为什么……
在司仪隆重地道下礼成,上方的乐队肃穆不失气势地奏乐时,身旁的人早已各个哭得不成人形,这样混乱的场面下我找寻橘子的人,方才还坐在旁边好好的怎么忽然之间就消失?
在一一退场的纷乱下我找不着她也有点紧张,毕业这样的关键时刻,三年来的好姊妹竟不在身边也太奇怪了吧!我深锁眉宇,臭着张脸拨开人群探找,听见女声叫唤我名字,再次转过身的瞬间忽地有人往我身上扑来,方才脸上的阴霾顺势一扫而空,光是洗发精的味道我就可以认出来她是谁。
橘子将一大束花放置我手中,笑得沁甜,眼尾却泛出丝丝泪光,声音清亮地压过会场的动乱,清晰地传入我耳内:「好姊妹,毕业快乐!」
我怔愣,笑出一道气声:「白痴啊!」
骂人之馀我展开双臂拥紧橘子,不断地跟她说毕业快乐,除了这四个字我没有更多的词汇,明明不是那么感伤,最终眼泪却忍不住溃堤,我告诉她我很慌,我慌得不得不把内心的情绪告诉他人。
从老师没来,到她方才消失那段的时间儘管很短我却很无助,我觉得我像走失又找不到服务处的小孩,不晓得应该做些什么……
「什么奇怪的形容啦?这里一堆你的同学耶!」橘子瞅我捧着鲜花板着张死鱼脸,两颊还掛着两道哭痕,指着我笑得夸张,「简意,你哭起来够吓人的!」
我拍开她的手,捏上她有肉的脸颊,上头的眼泪让橘子的皮肤反光,「丑八怪。」
「你才丑八怪,臭简意,还不快点出会场。」
「出去?赶我啊?我是毕业生耶。」我闷笑出声,手没有离开。
「找老师啊!他肯定来过。」
「你怎么确定?」我松开手,唇畔透露我难掩的失望。
「他答应过你的,不是吗?」
不是吗?
是啊。
是啊……
「简意。」我抬眸,视线循向发声的橘子,她说、勇敢的人要勇敢到底。
眼泪流逝后接而灌注的大概就是无所畏惧的畅然。勇敢仅限于一次的这种话,给胆小鬼留着吧。
我大力的拥抱她,还想多感受下毕业的气氛,却察觉一股不善的目光,瞅见陈厚铭已在后头排队等候许久橘子的拥抱,我促狭地弯起唇角,在离开橘子的剎那将她往后一推至陈厚铭怀里,瞬地吓得橘子一跳,反观陈厚铭开怀的朝我比了个俗又有力的讚:「谢啦!」
旋过身抬起腿就是跑,穿梭在人海里,不免撞见数个哭得乱七八糟,还伸手想讨拥抱却讨到我莽撞的人,含糊的喃着不好意思的词句,我迅速地蹲下身从人群缝隙中奔窜,让我想起运动会那日也是这样寻找老师,跑得急跑得慌,却没能遇上他。
我不甘心。
弯过转角快步地跃过层层楼梯,眼角馀光瞥见擦身而过的班上同学,我立刻倒退要他站住,心脏不稳地连同呼吸也紊乱,带颤抖的音我隻手抓住对方的衣角脸色红润:「老师呢?」
「谁?」他呆滞。
我激动,「国文老师啦!有没有看到人?」
对方似乎想不起来是谁,我嫌他讲的慢,急得吼了出来:「余泽墨啊!没看到他吗!」
「呃、没……没有。」我气急败坏的推他一把,「走开啦!」
「喂!喂简意!」我脚下没停,仍在持续,闻声抬首望了一眼他急忙道:「小胖人在中廊那你可以去问问他!」
「谢谢!」
我感激的朝他大嚷,用了几乎耗尽我力气的音量,想藉此弥补我对他发脾气的愧疚。
脑袋里的思绪纠结成一团,踏着纷乱的步伐连带记忆也跟着混乱,我甚至有种不懂自己在做什么的茫然。
「你会来吗?」
「会。」
老师低哑不失稳重的嗓音撞入脑门,确信不疑的我就像个大白痴,风吹散了发丝,顺而遮掩了我些许的视线,我更加浮躁了些。
「好。」
「……什么?」
「我答应你,我会安静的离开。」
顿时间我剎住了脚程,后作力衝得我差点撞上前方的白墙,硬是站稳了脚步,脚底顺延而上的沉重反倒使我无法动身。
双眸滞愣的没有聚焦,我心头那道墙的表面同时间片片斑驳的掉落,层层破碎的声响清脆地震撼我心,思考的齿轮停止转动,宛若深陷囹圄之中,耳畔安静的令人害怕,自我浮现的句子也着实重重地打击我一番。
我哭了出来。
在奔驰的路途,我尽量让自己的视线清楚,就为了不错过任何一个从旁而过的路人。
在停驻的瞬间,视线却一片模糊。
曾几何时,我变得懦弱、不堪一击?
恋爱这种东西、会让人变得这么多愁善感吗?
摊开的手心我缓而拴紧成拳,当我又一次忆起橘子不久前说的勇敢到底,我才能跨越内心那道障碍,左手腕上那似有若无的存在感,似是无形地灌注某些坚持给我,咽下嘴里酸涩的唾沫,我欲将心上的痛楚也跟着吞下肚,却没能成功。
太阳穴附近发疼,扭曲了脑海中老师勾起歪斜的唇线笑得温和,茶色的眼瞳只瞅于我的画面。
老师,如果我说我要许愿,你还答应吗?
……你可以见我一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