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之六
「绿儿,其实事情的整个经过很简单。五日前,伍家少奶奶因为妒恨其夫侍妾怀有身孕,独获丈夫喜爱,所以趁着多日前返回娘家之时寻买恶匪,指示他进入伍府家宅,杀害伍家独子的爱妾卓续梦。这兇犯在杀人打劫后,恰巧遇到受了伍老夫人指示,送补汤到续梦园里的珠儿。兇犯本欲杀了珠儿灭口,但因珠儿高声惊叫,引来园外诸多家丁群起围攻,这才不得不放弃,仓惶逃走。可庆的是,在那短短片刻之间,珠儿已将兇犯的面孔牢记,并清楚的交待给衙中捕快,让捕快衙役们得已早早将恶徒绳之以法。此后再经由明镜高悬的县太爷严刑逼供,兇犯招认是受了伍家少奶奶的买通,这才入府杀人。于是,事后被捕的伍家少奶奶在县太爷恩威并施下也承认了自己的犯行。所以我们的青天大老爷严明果敢的判定做下如此恶事的伍家少奶奶该当斩立决,以正视听。一切如此而已。」珍娘轻描淡写的娓娓道出世人眼中的真象。而她唇边那抹淡然笑意却教绿儿看得心疼。
「才不是这样呢,那些罪责根本是少奶奶你自己向那想逃避责任的狗官要来的……才不是这样呢、才不是这样呢……」
「是啊,才不是这样呢……不过,都没有关係了。反正一切都发生了,又都如此巧妙的能契合在一块儿,那是命……也就这样了吧……」
「少奶奶……」
「绿儿,我想这一定是老天爷知道我过得辛苦,想让我好好休息,所以,才让我一句话,只说了一句话就将事情演变成如今这般情况。所以,你别再哭了,就当我放下一切不快,要独自一人出门远行散心这样就行了。」
「这怎么可能……如果……要不是少奶奶娘家里的长辈都不在,没人能为你作主,少奶奶此刻一定不会面临如此困境……」
听闻她提起家中父母,珍娘首次面露哀伤。
「我心中早了无牵掛,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这时还在外头买办,对此事全然无知的父母。绿儿,不管事实真相为何,我不想他们再为我担忧,若等到他们回来,定会为了我将这事无止无休的延续下去,劳心伤身。我这个嫁出去的女儿将自己的婚姻私事弄得如此凌乱不堪本就令父母蒙羞,实在不孝。既然这桩婚姻是我自己要来的,这时要结束,也该由我自己来。此时以这种方式作结虽非最好,但……我也不希冀更好的结果了。」
此刻的珍娘只盼能迅速的将所有是非恩怨一刀两断,再无牵掛。
深深将绿儿半知半解的神情看进眼中,珍娘要求道:
「绿儿,从今往后,可不可以请你帮帮我,帮帮我照顾我年岁渐老的父母。此后我不能在承欢他俩老膝下,他俩自当心苦。可若有了你随侍在侧,总是多少能有些安慰……」
「少奶奶……你,你……没有这种事、没有这种事的……」
绿儿哭得凄惨。仅管她不能全然明瞭珍娘心中的苦痛,但十多年的生活中从未曾经歷过生离死别的她却是由衷的感到酸涩揪心。
「绿儿,我求你了……」
默默頷首,绿儿再是不愿也知道自己无力抗改些什么。那,就完成她的最后心愿吧……
「你回到伍府合欢阁后,去妆檯的木盒里找一条结了交颈鸳鸯的玉鍊,那是我出嫁前爹娘给我的贺礼。见了这玉鍊,我爹娘就会相信你是我交付给他们的未来。今后,我刘家的一切就全数交託给你了……绿儿,多谢你了……」
「少奶奶……」
「去吧,别看这残忍的一幕,我知道由来你都认为我是个美貌聪明之人,我也同样希望在你这ㄚ头心中我是个完美的主子呢!」
珍娘扯了扯嘴角,甜甜一笑。
「嗯……」
强行忍住眶中眼泪,绿儿乖顺的依言步下刑台。
她一步一回首的不捨成为珍娘死前胸臆间浅浅的暖流。
她本以为这辈子会在她温暖的主僕情谊之中心情寧静死去,但……
在绿儿离去的那条街,那个街角,她看到了他。
他,她的夫,不知何时站在遥遥的那个街角凝望她不知多久的伍书德,她刘珍娘的丈夫。
一瞬间,四目交眼;一瞬间,她驀然心思涌动,期待萌生。
『是来……与我道别的吗?至少,来跟我道个别吧……』
珍娘心中暗暗如是作想。
然而,遥遥立身在那个街角的伍书德却是低下头去,弹指后旋足远去,隐没了身影。
『连声道别都不给我吗?连最后一面都不肯见吗?』
在眾人哗然间,在刀锋落下时,在她刘珍娘的心中始终回盪着这句幽幽的疑问。
而这幽幽疑问竟意外地成了滋养她心中隐恨的源头。
一恨逾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