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节
☆、不知谁家梦里那之后又过去了许多年。
施览微听说顾明非去其他大千世界游历了，一去就是数百年。
几百年间陆续有新的金丹宗师出现，又有无数修士陨落，那一届钟戮山法会的金丹宗师多半已经踏入阴神境界，只有个别陨落在外，没有归来。
顾明非还会回来吗？某天听完门内前辈讲道的施览微脑中突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也许他也会陨落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从此销声匿迹，如同无数曾经惊才绝艳的修士一样，纵然也有盛极一时的声名，最终却还是消失在时间洪流中，恍如不曾出现过一般。
一想到这个，施览微的心绪就莫名烦躁不安，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是见过一次的陌生人，可是却总是让他无端想起。
幸而顾明非还是回来了，而且是成就元神归来。
听说消息的那一瞬间，施览微心中的欣喜简直令他自己都莫名其妙。
他为什么要为一个只见过一次的陌生修士——还是个男修——这么心心念念牵肠挂肚？莫非……莫非他是个基佬？！
一下子跳到逗比模式的施览微受到了惊吓，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是要怀疑自己笔笔直的性取向了，但是思来想去，他对男人还是没什么兴趣。
大概是前世欠下了什么因果，所以才会一直念念不忘吧，施览微心想。
游仙宫向来得瑟，门内出了一个元神真人那必须要大张旗鼓地搞个庆典，让化玄大世界的修士们都羡慕嫉妒恨一下。
于是顾明非的元神大典搞得十分热闹，绛云同施览微一起去游仙宫为这位新晋元神真人贺礼。
这是施览微第一次同这位元神真人面对面接触，而且还不是在大典上。
游仙宫宾客暂居的一处孤岛上，施览微在钓鱼。
这游仙宫海域的鱼类大大的狡猾，钓鱼技术欠佳的施览微半天也没钓上一条，恼得他不住用神识偷看海面下的情况，差点把持不住要作弊了。
也许是修行日子久了，他的脾气也被磨平了许多，最后想了想，权当看看大海放松心情，也就不再执着钓上点什么，拿着根鱼竿靠在礁石上当个闲散垂钓人。
“此地有凶猛海兽，阁下恐怕是钓不上鱼的。”身后有人道。
施览微陡然一惊，能无声无息瞒过他的神识，那必定是修为远高于他的人。
回头一看，竟是游仙宫顾明非！
“见过顾真人。”施览微恭敬道。
顾明非略一点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突然问道：“你就是炎黄？”
“……”因为绛云这个大嘴巴整日在万界通识上得瑟圈养作者是如何幸福导致他法衣捂不牢成天有人放话说再杀妹子炎黄你就在冲霄派门口等着我保证不打死你！
心好累，今天再杀一个妹子吧。
打定主意和读者对着干的施览微该杀妹时就杀妹，毫不手软，看着文下读者嚎成一片那种莫名的酸爽感，呵呵。
但是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施览微平日还是很小心的，基本紧跟绛云，绛云的脸就是通行证，无数怀揣着凶器的读者气势汹汹地来，默默败退地走——惹不起啊，冲霄派护短的丹戮真人的师妹！惹不起啊！
没想到今日还是被人堵上了……施览微感到一阵心虚，看着顾明非时只觉得心砰洽砰洽地跳个不停，他强作镇定地问道：“顾真人有何指教？”
顾明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我曾去地府找过你。”
“哈？”这是什么展开？！
“本想问问《大道三千唯我独尊》的结局，没想到你已经被人带走了。”顾明非淡淡道。
“……”什么，原来除了脑残粉绛云之外还有个脑残粉去地府找过他吗？真是令人压力山大！
“后来在万界通识上看到了故事的结局，也算了无遗憾了。”顾明非说道。
——为了一本书的结局产生执念，顾真人你高冷的形象好像不太好了。施览微有心吐槽，可是看着顾明非的视线，他却突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原来他们曾经这么近。
只差一点，会将他带出地府的人就是眼前的顾明非。
说不上是遗憾还是怅惘，只是突然发现原来在命运的岔路口，他和一个或许会成为朋友的陌生人擦肩而过，那种莫名的惆怅感……
“顾玄，你来找我的吗？来来来，好久不见你都已经成就元神了！”远处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我和剑君来观礼，你可要尽点地主之谊，不能吝啬啊！”
顾明非回头，似乎是笑了笑：“许久不见，羲阳你倒是别来无恙，还有剑君，风采依旧啊。”
施览微呆呆地看着远处有两位修士并肩而来，明明走得不快，但是一眨眼已经近在眼前。
这二人他都见过，也是当年参加钟戮山法会的两位金丹宗师，此时他二人都已是阴神境界。那男修嘿然一笑：“听说游仙宫的全鱼宴十分有名，顾真人以为如何啊？”
作男装打扮的优容剑君在众目睽睽下咽了咽唾沫，脸上似有垂涎之色。
“好说，随我来。”顾明非笑道，又回头对施览微轻轻点头，“告辞。”
三人于是离去。
海风吹过，惊起浪花拍岸，细碎的水沫溅了人一脸，施览微长长叹了口气。他靠在崖岸上一提钓竿，鱼钩上挂着半块鱼饵，依旧没有钓上鱼。
那三人早已不知去往何方，而他依旧还在这里。
一种淡淡的孤独感萦绕在他心头，就好像，他本不该如此孤独。
算了，终究都是陌生人。
再后来关于顾明非的消息越来越少，成就元神之后，大部分真人都会在各方大千世界游历，一方面是磨砺，另一方面也是寻找劫渡秘宝，往往就算陨落，也是多年后才知道消息。
施览微依旧过着惬意的修仙生活。
他不缺资源，功法也不错，身为鬼修的资质更是万里挑一，竟也成就了上品金丹。
再之后又是数百年，他早已阴神圆满，虚妄缠身，独自一人在一方大千世界游历。而后陷入几方宗门争斗中，于危急之时骤然踏入生死玄关！
宇宙虚空中有无数真灵，无数虚妄缠身之时困扰他的幻想逐一浮现，前世的遗憾，今世的惆怅，来世的不可及，诸多杂念纷纷而来，排山倒海一般地将要冲垮他的意志。
虚妄之中，他骤然看见前方有一道光。
千百年前曾与他有过数面之缘的顾明非从光的那一头走来，脚踏星辰，一路击碎无数纠缠不休的虚妄幻境，如同开天辟地的神祇一般来到他面前，对他微微一笑。
“览微，跟我走吧。”他说。
那一瞬间，所有的虚妄都从他眼前退去，整个宇宙中只剩下他和顾明非。
他忘了自己的姓名，忘了自己的来历，忘了自己千百年的执着，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拉住了眼前的来人。
生死玄关中，宇宙开始震荡，施览微的眼前越来越暗，仿佛整片宇宙都沉入永无止尽的黑暗与混沌中。
他紧紧地拉着顾明非的手，就好像要握住自己的命运。
“师父。”
☆、你是谁
施览微猛地惊醒了。
醒来时他的脚蹬了一下，踢在什么硬物上，发出咣的一声，吓得他整个人都站了起来。
房间内一片昏暗，只有电脑屏幕散发着白色的冷光。
他揉了揉眼睛，恍惚地环顾着四周，房间里的一切熟悉而陌生，写字台、电脑、书架、椅子、床……就连墨绿色的窗帘看起来都是那样熟悉。
他恍然觉得自己还在梦中。
这里是他的房间，那个在地球的房间。
“卧槽，不是吧。”施览微掐起了自己的大腿，掐得太狠，钻心地疼。
他记得自己是穿越到了一个修真宇宙，在化玄大世界码字为生，死后被一个叫做绛云的读者带回阳间开始修行，于生死玄关之时回想起……回想起另一个平行宇宙中的自己，有个师父叫顾明非。
在那里，顾明非带他离开地府，将他带入修行之路，他们是师徒，是好友，是……心心相印的道侣。
可是回忆戛然而止，他只依稀记得那方平行宇宙中他和顾明非在饕餮大世界游历，却不记得后来如何。而绛云带他走的那个未来里，他在生死玄关最后一刻没能看破执念，陨落在幻境中。
但为什么他此刻会出现在阔别了百千年的地球？那些记忆里栩栩如生的过去又到底是真是假？
施览微坐回椅子上，呆呆地看着电脑屏幕。
桌面上有个打开的word文档，上面是他还没写完的文。
“至此，化玄大世界第一位半步金仙诞生，从一个父母早亡的贫寒渔家子到化玄大世界第一位半步金仙，顾明非用了整整三万八千五百年。一路上师门长辈接连逝去，至交好友逐一陨落，与他同一辈的道友在世者寥寥无几，纵然仍在修行，也已转世数次，依旧前路迷茫，道途维艰。他仍是一个人。”
施览微如遭雷击。
手颤抖地几乎握不住鼠标，施览微将几千页的word翻到了第一页，上面是标题和文案。
《道法自然》
文案：修真，去假存真，照见本性。能达到这点的，则被称为“真人”，他们成就元神，超脱生死。
诸天万界亿亿万凡人，几人得道，几人永恒？
且看一个出身贫寒的渔家子，如何在这此间翻云覆雨，斩破来敌，得道永恒的故事。
施览微脑中一片空白。
原来这竟然是一个故事，竟然是他自己写的故事！
那仍在他记忆中鲜活的过去又算是什么呢？南柯一梦吗？
不，不可能！
施览微浑身发冷，一股寒意从脚下缓慢地向上爬，逐渐冻结他的四肢百骸，令他动弹不得。
如果，如果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梦……
施览微抱着头，慢慢蜷缩在椅子上，什么都不敢想，什么都不能想。
那之后施览微心神恍惚了很久，整日浑浑噩噩，一闭上眼，他仿佛回到了化玄大世界的阴曹地府中，一抬眼就看到那白衣修士牵着一盏魂灯向他走来。
可是一睁开眼，原来是一场梦。
“在梦里被自己写的主角掰弯了，真是好笑啊。”施览微躺在床上喃喃道。
他在书外看着书里的故事，却发现早已爱上了书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