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
陈慕白也同样不屑,什么恶人先告状啊,装无辜啊,贼喊抓贼啊,博同情啊,这些戏码都是他从小和陈慕云陈慕昭玩儿剩下的,可他知道今天这件事儿的突破口在舒画,他也只能从舒画下手,这事儿是因舒画而起,有些话只能让舒画说出来才能了结。他看似关心的看着舒画,忍了半天恶心才说出口“你有容人之量我自然是知道的,手和脸没事吧?”
舒画一听陈慕白关心她,早把其他的抛到脑后了,陈慕白越夸她她越是想表现给陈慕白看,转过头在陈铭墨面前温温婉婉的替顾九思说话,“今天也是我不对,陈伯伯,您就别再罚姐姐了,雨下得这么大,淋坏了身体就不好了。”
陈铭墨今天这么做表面上是替舒画撑腰,其实是为了顾九思的反戈,陈慕白悄无声息的去了南边她竟然都不告诉他,还闹了那么大的动静出来,连他都吃了闷亏,这口气他怎么咽得下去。不过既然陈慕白让了步,他也乐得就坡下驴,“既然舒画这么说了,那就进来吧。”
陈慕白听到这里,身子条件反射般的就要站起来去扶她,瞬间又反应过来,稳稳坐定,风轻云淡的去端茶杯,却暗中冲陈静康使了个眼色,陈静康立刻跑过去扶着顾九思走进来。
陈铭墨又假模假样的训斥了几句之后,才让顾九思去换衣服。
陈慕白被舒画缠了半天,耐着性子和她周旋了半天,好不容易把她打发走了才往客房的小院走。
他推门进去的时候,顾九思已经换了一身干衣服,愣愣的站在那里看着窗外的雨夜。
陈慕白走到窗前,和她并肩站着,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特意看了有没有红肿的地方,“她真没还手?”
顾九思早已反应过了今天这又是陈铭墨设计好的一盘棋,什么咬了舒画又恰好被她撞上,怎么会那么巧,她当时怒火攻心才动了手,现在只是心疼那条狗,因为她无辜的送了性命。
只是她没想到陈慕白会帮她,他们才翻了脸,他又是带着气走的,于情于理他都不会出手帮她。
她闭了闭眼,“舒画本性还算纯良,她能想到的最高明的计策就是苦肉计了,大概恨不得我打得重一点好找你哭诉,哪里还会还手。”
顾九思外表看上去很柔弱,可骨子里却是极彪悍的,本身也不是会吃亏的人,陈慕白听她这么说也就放心了,转过头看向窗外。
良久才缓缓开口,声线低沉清冽,“我跟你说的话,你当真是半个字都听不进去。”
这些年两个人说话多是半真不假的迂回试探,演技更是高深莫测,却难得这么正正经经的开门见山,而且这话他并不是第一次说了。
顾九思却不发一言,她不是抵抗,而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陈慕白跟她说过什么来着?顾九思皱着眉抬手揉了揉额角,一脸苦恼的使劲回忆。
哦,对,他跟她说,陈铭墨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是原话。
陈静康这次回来还有意无意的提醒她,陈铭墨叫她回老宅的时候,不要去,可以拿陈慕白当借口。
这大概也是陈慕白的原话,可是她也没有听。
往日里她若是这种反应,陈慕白早就发怒摔门走人了,可这次他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顾九思放下手看着他。
他难掩一脸疲惫,眼下更是一片青灰,垂着眼睛微微皱着眉和她对视,看不出怒气,只是眉宇间笼着着几分……拿她没有办法的无可奈何?
那几分无可奈何淡淡锁着,流不走也挥不散,也只是短短的几秒,陈慕白转身离开。
顾九思完全摸不透他的心思,愣愣的站在窗前没有动,他这是对她彻底失望放弃了?
良久身后再次传来开门声。
顾九思没有回头,只是静静的听着,步伐沉稳,脚步缓慢,应该是个老人。
陈铭墨的声音很快响起,“今天这场戏你表现的很好,虽说你受了点罪,可目的达到了,那个位置已经到手了,我说过女人有女人的办法,这不比男人勾心斗角的简单多了?”
顾九思觉得自己的脑子就是一团浆糊,她不过是淋了点雨,怎么就听不懂陈铭墨在说什么呢?她轻轻摇了摇脑袋,便换来一阵阵的眩晕。
身后安静的可怕,顾九思耗尽全身的精力转过身,猛然看到虚掩的门口那道身影时,心里咯噔一下。
转瞬嘴角便扯出一丝冷笑,真是一场好戏。
原来陈铭墨那话不止是说给她听得,怪不得听着那么别扭。
这一出戏下来,折了她,让陈慕白赔了个位置,还送了个人情给舒画,陈慕白还不知道怎么想她呢,以后她和陈慕白之间的梁子怕是结的更深了,何止是一箭三雕,简直是一本万利。
陈慕白的半个身子都被门挡住陷在阴影里,脸上倒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大大方方的把手里还冒着热气的姜汤扔到地上,一把推开门慵懒的靠在门边,依旧面若桃花,挑着眉意味深长的盯着她看了半晌后,敛了眸色垂着眼睛看向地面。
陈铭墨状似无意的转过身,状似这才刚刚看到陈慕白,就连脸上惊讶也是出现的恰到好处。
☆、第61章
陈慕白一向不惧于和人对视,也最是擅长掩藏自己的情绪,可此刻他垂着眼睛不发一言。
陈铭墨看着他很久才别有深意的开口,“有句话说得好,人活着难免会犯错,犯错的原因有很多。有的时候做错事,是因为该用脑子的时候却动用了感情。”
陈慕白面无表情的听着,没有任何回应,陈铭墨看了他一会儿,又转头看了眼顾九思,不再说什么很快走了。
顾九思叹了口气,一切都是明摆着的,他也不需要多说什么了。戏演完了,她留下也没什么用了,苍白无力的解释陈慕白不会听,这个房间太压抑她也想离开,这么想着便迈开了脚步,只是浑身上下都很沉重,甚至有些天旋地转。
她强忍着不适,看似正常的往外走,经过陈慕白的时候,忽然眼前一黑向前倒了过去,她在闭上眼睛的前一秒眼前都还是他淡漠的脸,她以为陈慕白是不会再伸手扶她了,这一次不会,以后也不会。
谁会被咬了一口后再施以援手呢?普通人尚且不会,陈慕白更加不会。
陈慕白果然只是静静的站着,一脸漠然的看着她的身体慢慢倒下去,直到她摔倒在地上的前一刻,才忽然伸出手去把她揽到了怀里。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伸出手去,不是没见过女人摔倒在他面前,他心里清楚,不是怜香惜玉,他是彻底栽在这个女人手里了。
陈静康在外面听到瓷碗摔在地上的声音就想冲进来了,可孟宜年站在门口挡着不让他进,直到陈铭墨走了他才跑进来,此刻看到陈慕白揽着已经昏过去的顾九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少爷,怎么了?”
陈慕白没有迟疑,横抱起顾九思大步往外走,这个地方他也一刻都不想待,“给周医生打电话,让他到家里等着。”
周医生是陈慕白的家庭医生,技术精湛而且不会多话。他们回到家的时候,周医生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
大晚上周医生被急吼吼的叫来,本以为是陈慕白怎么了,见到他抱着一个女人进来也没表现出惊讶。
陈慕白直接把顾九思抱到自己房间,小心的放到床上给她盖上被子,又摸了摸她的额头,皱着眉,“怎么烧得这么厉害!”
陈慕白在这里周医生压力山大,轻声开口,“慕少您先出去等一下,我马上给她看。”
陈慕白点点头,走到门口又不放心的转头交待了一句,“你用点心。”
周医生赶紧点头,他不是没有眼力劲儿,慕少这么重视的人他哪里敢不用心。
陈慕白在房间外的小客厅坐着边等边出神。
其实今天晚上的事情不难理解,要么是陈铭墨挑拨离间,要么是陈铭墨和顾九思联手算计他,对他而言,不过是选择相不相信她的问题。
这么久了顾九思对他……都是演戏?美人计?她才是隐藏最深的那个人?
果然,最可怕的是发现背后捅刀的是一直真心以待的人。
他烦躁的脱下外套,随手扔到一边,一块手帕从衣服里飘然而落,静静的躺在地上,上面的兰花和三个字母猝不及防的闯进他的眼里。
陈慕白俯身捡起来,摩挲着上面的图案,靠进沙发里慢慢闭上眼睛。
她当初说梅花图案不适合男人,才选的兰花,其实她是知道素心兰是他母亲的最爱吧。她大概也是知道那天夜里在王府花园他为什么独独指了那棵他亲手种下的素心腊梅让她看吧。她有那么多机会,只要稍微耍一点心机,便能让他自己发现她是故交,可是她却没有,还找了那么多借口来隐藏真相。
她机关算尽到底是在难为他还是在难为她自己?
陈铭墨说他该用脑子的时候却用了感情,可他却觉得他是该用感情的时候总是用了脑子。
陈方轻轻把一碗姜汤放在陈慕白面前,“您也淋了雨,喝碗姜汤吧。”
陈慕白这才缓缓睁开眼睛,盯着袅袅升起的热气开口问,“方叔,你说顾九思是个什么样的人?”
陈方微微笑了一下,“言语应对者,情之饰也;言至情者,事之极也。九思的性子淡漠,从不会说什么动情的话,可我知道她心里透亮清澈,她心里若有一个人,虽然不会说出口,但永远不会害他,她宁愿自己难受死都不会去让那个人有一丝一毫的为难,我觉得这已经足够了。”
陈慕白不是怕别的,他是怕顾九思心里压根没有他,他微微皱着眉,一脸迷茫的低喃,“她心里……”
陈方有些恍惚,只觉得眼前这张脸配上这个神情很熟悉,他曾经在另外一个人的脸上看见过,也只是几秒钟便回神,“少爷,您是当局者迷,这个世界上在您看不到的地方发生了很多事,您不知道并不代表没有。九思因为急性胰腺炎住院那天,在您叫她去接您之前,吃了药在沙发上睡着了,发着烧迷迷糊糊的叫您的名字。”
那一刻陈慕白的心毫无预兆的裂开了一个口,有什么东西缓缓流了出来。
“她有多自制您比我清楚,所以自制的人在不经意间的失态您也该知道有多难得,若只是演戏,走的是脑子,不是心。”
陈方说完看到陈慕白一脸的怔忡,不再多话很快走了。
陈慕白保持着一个姿势坐了很久,直到周医生走出来叫他。
陈慕白回神,抹了把脸,“她怎么样?”
周医生欲言又止,“顾小姐只是发烧,打了针睡一觉就会好了,只是……”
陈慕白看他一脸凝重,心里隐隐发慌,脸上却是一片平静,“接着说。”
“只是顾小姐的手……手筋好像是断的……”周医生支支吾吾半天,陈慕白的手段他不是不知道,他怕这事儿是陈慕白干的,说完之后偷偷看了陈慕白一眼,直到陈慕白猛地抬头看他,这才松了口气,看陈慕白的样子,应该也是才知道。
虽说陈慕白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那几个字滑过耳边的时候他还是有些动容,不死心的确认了一遍,“右手?”
“是。”
怪不得她从不用右手。
顾九思之前的种种异常终于有了答案,他一直在追寻答案,此刻陈慕白却说不清楚自己心中是解惑之后的释然还是失落,亦或是……害怕?
他忽然没有勇气再继续问下去,直到周医生试探着叫了他一声,“慕少?”
陈慕白从矮桌下摸出一盒烟,点上之后叼在嘴里眯着眼睛问,“是意外还是人为?”
周医生也有些疑惑,“根据我的判断是人为,而且看样子手筋被挑断之后没有进行过任何治疗,但是伤口处又是做过整形手术,所以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我不明白为什么既然可以做整形手术却不治疗呢。”
陈慕白不关心这些,他只想知道……
“还能不能治好?”
他是他母亲带大的,从小耳熏目染,自然知道手对学钢琴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周医生回答的很保守,“时间太久了,可能性不大。”
陈慕白沉默良久,他也知道大概是治不好了,不然顾九思不会不去治,可他偏偏还是不死心非要问出来。
一般这种情况陈慕白就不会再往下问了,可周医生等了许久也不见陈慕白让他离开。
陈慕白终究还是没忍住,“如果我非要治呢?”
周医生很照顾陈慕白的情绪,隐晦的回答了几个字,“也不是没有可能……”
陈慕白抬抬手,家庭医生很快离开了,他靠进沙发里,撑着额头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他本是已经累到极致,却是一丝睡意都没有。
听说挑断手筋是一种很残忍的做法,其疼痛程度男人都受不了,更何况她一个女孩子。
有谁会对一个女孩子下这么重的手?他承认,他不是个对方是女人就下不去手的人,但是他认为像他这种变态应该找不出几个来,更何况顾九思不是那种会逼得人下这么重手的人。
手筋被人挑断了,怪不得……
怪不得当年那个在钢琴上造诣极高的少女会突然消失匿迹,怪不得她不愿提起跟自己母亲学过钢琴,对她来说,手废了,再提钢琴,那该是锥心刺骨的痛吧。
陈慕白坐了会儿起身进了房间,她静静的躺在那里,脸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看上去格外乖巧。
他坐在床头看了很久才慢慢伸出手去握顾九思的右手,确实冰凉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