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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节

    邓福星问:“落哪儿了?”
    “嗯,好像……落在病房的沙发上了……”
    刚刚她拿出来看时间,脑袋里装着别的事情,就忘了随手搁在哪里了。
    邓福星一听,心里暗喜,忙说:“那快回去找找吧,我和阿姨在车上等你。”
    杜若只看着她,过了会儿才说:“去吧。”
    电梯到一楼,邓福星和杜若先出去,把倪蔷留下来。
    倪蔷看着铁皮逐渐阖上,心里却缺了一条口,一条谁也缝不上的口……
    很奇怪,上去时比下来要快的很多,数字从一跳到十,很快,让她来不及整理自己。
    等电梯停下来,她从里面走出来,那病房门没有锁上,虚掩着,好像在等待她的到来。
    她推开门,里面却没有人。
    病床上空空荡荡,还留下那人坐躺的痕迹,但是他不在。
    倪蔷走去沙发,果然手机就在她之前坐过的地方附近。
    折身回来时,她驻足在房间里,痛苦又贪婪,脚像是被灌满了铅,沉重无比。
    好不容易,快要到门前,她听到厕所传来冲水的声音,里面的门“咔嗒”被人推开——
    她惊出了一身汗,好像心里的秘密被人撞破,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望着他。
    绛仍然立在门口,颀长而挺拔的身形,连这种丑到极点的病服都被他穿出了帅气的效果。他眸子黢黑,压着嗓子问她:“没走?”
    倪蔷垂眸慌忙解释:“手机……回来拿手机。”
    他没动,离她有两步之距,却是天涯之遥。
    倪蔷心里明白,这种咫尺天涯是她无法逾越的。
    她头更低了些,轻声说:“我走了……”
    抬手,拧开门。
    她却没想到,这时,绛仍然大步迈过来,“咚”得一声,木门重重锁上。
    他的呼吸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一下一下,就在她脸前。
    “别走。”
    他几乎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倪蔷身上,吐字艰难而迟缓,气息沉重而急促,每一个瞬间,都在昭示着他的迫不及待和沉重不舍……
    倪蔷在他身子之下,试图抬头看他,但他离得太近,她只能看到他青色的下巴和泛白的唇。
    她挣了挣,他便捉住她的手,下巴的青渣摩挲着她的脸颊。
    “倪蔷……”
    他干涩的唇凑到她的唇上,小心翼翼,辗转厮磨,倪蔷颤了颤,眼睑挂上湿润,她怎么忍心,她怎么忍心推开他啊……
    他的气息炽热灼人,用他微弱的力气述说着炽热的深情。哪怕,她知道这是她曾经落入过的陷阱,深不可测,可是也无力闪躲。
    这个吻,由浅至深。
    绛仍然看准了她的漏洞,拥住她,亲吻她,疼痛让他额头溢出一层汗。他知道痛,身体痛,心里更痛。也许只有她身上的这一点点的甜,才能作为良药,稍稍治愈他一些……
    他身体的每一寸都滚烫似火,每一寸皮肤都好像被燃烧起来。
    倪蔷的手环住他的腰,听到他闷哼一声。
    她急忙弹开,却被他再拥住,
    “……倪蔷。”他低低轻喃。
    倪蔷忍不住再抱住他:“绛仍然,你别动!”
    他轻轻一笑,“好。”
    倪蔷更难过,环住他,在他胸膛前静静呆了会儿,问他:“我去叫护士好不好?你好像发烧了……”
    他嗓音沙哑,“我吃过药了……”
    “可你看起来不好!”
    他轻轻松开手来,认真看着她,“你别走。”
    倪蔷重重呼出一口气,低声说:“好,我不走……”
    护士来,给绛仍然量了体温。
    “伤口裂了,有些发炎,等等我拿东西过来给他换药。”护士说。
    绛仍然坐在床上,衣服半撩,腰间缠绕的纱布被解开,倪蔷第一次认真看到他的伤口,痛处的皮肉翻扯,刀刃狰狞,血肉模糊。
    “痛么?”
    绛仍然抓住她的手腕,摇摇头,笑说:“现在不怎么痛……你走的时候痛得厉害。”
    倪蔷咬着唇,偏过头。
    等护士回来,她帮着给绛仍然换好药,他侧躺在床上,手背上扎着针,透明的液体源源不断地送入到他的血管中。
    没多久,他就像被人施了魔咒,困意铺天盖地袭来,他闭上眼,哑声说:“我睡一会儿……就一会儿,你别走好么……”
    “好。”倪蔷应下他,等他睡着,忍不住拨了拨他额前凌乱的发。
    邓福星回来时,轻手轻脚进来,倪蔷抬头,像是才想起来她已经在病房里呆了将近两个小时。
    邓福星压着声音说:“我把阿姨先送回去了,没事了。”
    倪蔷张张嘴,轻声问:“我妈怎么说?”
    他笑:“阿姨什么也没说,就说明天还会再过来。”
    倪蔷没再说话,看着床上熟睡的人。
    邓福星问:“他怎么样了?”
    “发烧,打了针,医生说让他多休息。”邓福星点点头,看了眼手表,说:“你还没吃饭吧?”
    “嗯……”
    “我带你去吃点东西吧?”
    倪蔷摇摇头,“我没胃口。”
    邓福星说:“那怎么行?人是铁饭是钢,别饿坏了到时候你也倒下来,难道要我在这房间里再放一张病床给你睡呀?走吧,他在睡觉,你等会儿再回来,只要你愿意,又不是不能回来!”
    倪蔷赧然,只有妥协。
    两人在医院附近随便找了一家店,已经过了午饭时间,饭店里客人很少,老板和服务生倚在柜台上,模样懒懒散散。
    邓福星找了个干净的位置请倪蔷坐下来,说:“其实我是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老板,还有吃的没?”
    老板拿过来菜单,邓福星随便点了几个菜,问倪蔷可以不?倪蔷反正没胃口,随便点点头。
    等老板走了,邓福星看着倪蔷说:“其实,不是我多事,但我是真希望你没事的时候可以多来看看绛仍然,他现在跟前照顾的人不多,只有一个护工,我是没事的时候来回跑,但我是个男人,粗手粗脚的,也不会伺候。”
    倪蔷淡淡道:“怎么会没人照顾他。”
    他这人,交际广,朋友多,没有朋友还有亲人,再不济,想照顾他的女人也是排成队的吧?
    邓福星却无奈道:“你大概不知道,昨天白女士来了,对,就是绛仍然他母亲,也是我姑奶,本来这儿子受伤成这样,当妈的是心疼死了,结果他们母子俩在屋里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话,白女士出来气得血压都上去了,差点晕在医院,等醒过神后,跟人说,以后谁也不准来看绛仍然了,尤其是他们家里人,连安安都不让来!”
    “怎么会这样……”
    邓福星喝了口茶,挑一只眼睛看她,然后正经道:“你想知道因为什么吗?”
    倪蔷一顿,没答。
    邓福星觉得自己这辈子他妈自己的事都没这么操心过!但为了他们真是要焦头烂额!世界上为什么要有这么多误会,要有这么多隐瞒?
    他轻轻嗓子,视死如归道:“我后来问了他二嫂,说那天绛仍然只跟白女士说了一句话,他说他要娶你!”
    倪蔷后背一紧,彻骨的冰凉从脚底传来。
    邓福星就知道她会有这种反应,于是道:“惊讶吧?我也惊讶,他这个从来不想结婚的人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所以我其实挺难受的,因为我跟他,是从小一起长的朋友,虽然以前他们都把我当小毛孩儿看,但我知道的事情有很多,当然也包括了绛仍然不结婚的原因!”
    -
    堰州再次迎来了冷空气,一日之间,天气有晴转阴,出租车的司机叹说:“这天,憋了几天了,估计又一场雪要来了。”
    音质拙劣的广播里的放着一首老歌,男人沉重的嗓音仿佛将人带回了*十年代,旧的记忆总是令人猝不及防。
    倪蔷想到半个小时前,邓福星收起一贯的吊儿郎当模样,认真对她说:“倪蔷,我见过绛仍然两次大的变化,一次是九年前,一次是现在。九年前,那个冬天,他从阮家出来,手里捏着一张化验单,我们都以为他肯定气得连杀人这种事都能干得出来。你知道么?那时候他有一个喜欢的人,这人你认识,就是阮七喜。”
    “那时候他们关系很好,怎么说,绛仍然对阮七喜,是恋人,但更像兄长,像父亲。他比阮七喜大整整七岁,所以当他正值壮年的时候,阮七喜还是个小女孩儿,小女孩儿懂什么?她们可能嘴巴里会说一些情情爱爱,但是很多时候,根本不知道现实是什么情况。所以后来,他们之间出了点儿意外,那意外就是……阮七喜怀孕了……”
    倪蔷听到这话时是什么反应呢?
    对,她在喝水,手紧紧握住杯子,指尖发白。
    邓福星说:“倪蔷,这是绛仍然的第一个孩子,而且那个时候他很爱阮七喜,他很高兴能和阮七喜拥有一个孩子。但是阮七喜才19岁,她还在上着大学,绛仍然为了让她安心,给她承诺,他们会先结婚,这孩子一定得生下来,也替安排好了休学,到最后两家的家长也都见了,绛仍然再问阮七喜,阮七喜对他说,她会好好生下这个孩子。可是后来,没人能想到,她竟然自己偷偷跑去引流了……那时候,孩子已经五个月大了……”
    倪蔷承认她被这个事件的发展惊到了。
    邓福星喝了一口水,叹气道,“阮七喜打掉孩子的原因是,她实在不想要这个孩子,她才十九岁,她不知道要了这个孩子之后,她的未来要怎么办……其实说起来是没有错,但很多时候,我们不能用对和错去评估一件事。五个月大的孩子,都成型了……这真的不仅仅是一场空欢喜这么简单了,这对一个人的打击实在太大了……所以后来他们就分手了,绛仍然回堰州,就再也没去过阮家,他跟阮七喜后来的关系倒是不错,但你知道,谁也不可能回到过去了。”
    倪蔷坐在座位上发呆。
    邓福星忍不住摸出了一支烟,问倪蔷:“介意不?”
    她摇摇头,看着邓福星点上,吞云吐雾中,他的话语显得更加幽怨:“其实这只是一部分原因,人有时候会替自己找个借口,可能阮七喜只是他不肯结婚的一个借口,更复杂的原因,是绛家,是他从小生活的地方,那样一个家庭,其实你可以想象一下的,嗯,可以往坏的方面任意想象……倪蔷,那是一个你不能想象的世界,也不会有任何一个爱你的人愿意把你带进那个世界……”
    -
    那顿饭邓福星也没吃好,饭店的厨师技术拙劣,几个菜没一个合胃口的。他回去的时候才想起来车里还有杜若做的汤,差点忘了。
    他高兴地打开,闻了闻,味道很好,可惜了,给错了人。
    带着汤回去,绛仍然已经醒了,看脸色还行,脾气倒是不怎么好。
    隐忍着,克制着。
    邓福星走到跟前,把保温瓶打开,里面的汤还在冒着热气。
    “喝点汤啦!”
    那人不语,邓福星“啧啧”叹说:“跟谁生气呢?你不喝我可就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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