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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节

    办公室里伍媚坐在他的位置上,正在玩手机。听见动静,抬头见是他,立刻笑靥如花。
    “沈陆嘉,我可等你老半天了。”
    “我带夏商周去了夏天的幼儿园。”沈陆嘉容色平静地开了口。
    伍媚嚯地一下站起来,瞪住他,“这就是你的处理办法?这就是你说的会站在我这边?”
    “别生气。”沈陆嘉走到她身畔,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先听我说。夏天这个名字是你取的吧?”
    “嗯。”伍媚一脸疑惑。
    “如果没有让他们父子相认的意思,当初为什么要让孩子姓夏?其实你一直都很犹疑,你早可以将夏天的身世曝光出来,可是你一直拖延着。”沈陆嘉伸手抚了抚她黑乌乌的长发:“夏商周是聪明人,他没有问我今天让他们父子相认到底是你的授意还是我的主意,但是他告诉我,他会带夏天去美国,只有他们父子二人。我相信以夏商周的为人,他绝对不会允许晏修明接近夏天,所以,绝对不会出现一家三口大团圆的结局。”恐怕在夏商周心中,晏夷光、夏天和他自己才是密不可分的一家三口。
    停顿了片刻,沈陆嘉又继续说道:“你是怎样的人,我非常清楚。所以不需要一直扮作恶人的样子,也不需要在我面前反复强调自己不是一个好人。这世界上有很多好女人,但我并不会因此而随便爱上谁,同样的,我也不会因为你说自己是坏人,就改变对你的心意。我爱你,只是因为你就是你,世间独一无二的你,这和你是个好女人还是坏女人没有任何关系。”
    伍媚眼眶有些发酸,但仍装作嬉皮笑脸的样子擂了他一拳:“沈陆嘉,你可是原则性很强的人,现在怎么能说出这么不讲原则的话来?”
    沈陆嘉握住她的手腕,又顺手将她拖进怀里,低头轻声道:“因为你值得。”
    吾爱吾师,但吾更爱真理。
    吾爱原则,但吾更爱你。
    “但是夏天的监护抚养权不全在我手里,还有一半其实在阮咸手里。当初能找到夏天全托赖阮咸的人脉。”伍媚仰头看着沈陆嘉,有些为难地说道。
    “没关系。先不提要回抚养权这事夏商周会出大力气,便是为着阮咸占了你名义上的未婚夫这事,我也得再去会会他。”沈陆嘉语气淡定。
    美国。大西洋沿岸。和纽约毗邻的波士顿。
    赫赫有名的波士顿歌剧院后台,晏修明正在拉筋,等待待会儿的演出。舞团的艺术总监尼克尔森先生拍拍她的肩膀,用伦敦腔很重的英语问她:“真的决定了?以后不再跳了?”
    “是啊,尼克尔森先生,今晚是我的道别演出。”晏修明一面说一面笑着看了看歌剧院金碧辉煌的天花板,手绘壁画的金色颜料在流光溢彩的黄色水晶灯的照射下几乎要灼伤人的眼睛。她又看了看舞台,今天是她最后一次站在舞台上跳舞了。
    尼克尔森挠了挠自己蛋黄色的卷发,伸手抱了抱她:“祝你好运。”舞团的同伴也簇拥上来,七嘴八舌地问她怎么突然不跳了,又说其实完全可以再跳好几年,放弃首席的位置实在太可惜。
    晏修明没有解释,只是微笑着和伙伴们逐一拥抱。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并没有别人以为的那样热爱芭蕾,只是因为除了会跳舞之外,她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做什么。这么些年被冯青萍督促着跳出了这样的成绩,欣喜之余只剩下深深的厌倦。现在伍媚捏住了她的把柄,她能伤害她什么,不过是名誉罢了,可是倘若她急流勇退,不再是什么劳什子芭蕾舞公主,谁会介意那点污点,她不过是写了一封匿名信,这天下有哪国的法律规定公民不可以写匿名信?
    观众们已经陆续进场,后台的舞者也重新散开,检查自己舞鞋的丝带可曾系紧,头纱可曾理妥,面具可曾戴好。
    天鹅绒的拉幕徐徐打开,这次波士顿舞团的年末演出是改编自狄亚基列夫的《舞会》。男主角甚至请来了俄罗斯最有名的芭蕾舞者伊万扮演年轻俊秀的军官。伊万在化装舞会上认识了晏修明扮演的神秘女郎,一见倾心。可是到了舞会结束,女郎卸下面具的真面目却相当丑陋,军官被吓得拔腿就跑。女郎竭力倒追,军官依然畏之如虎,临去前女郎再度卸下第二层面具,露出了她本真美丽的面容,然后飘然而去,军官则惊倒在地,后悔不迭。
    轻喜剧的内容,舞者绝妙的舞姿,装饰感极强的面具点缀其中,一直到剧终时忽然亮起的灯光,观众才如梦初醒,掌声如雷。然而谢幕完毕,群舞演员和伊万下场之后,晏修明却依然站在台上,手里还拿着那张丑陋的面具。
    “今天的《舞会》其实也是我的谢幕演出。”眼见坐席上起了轻微的骚动,她歉意地又一次弯腰鞠躬,用流利的英语说道:“没有人能永远活在舞台上,无论在舞台上赢得了多少掌声,我们总要面对没有掌声的谢幕生活。我跳了这么些年,如今想换一种生活,过另外一种人生。感谢波士顿芭蕾舞团尼克尔森先生对我的栽培和看重,感谢舞团所有同仁的关心和爱护,感谢大家这些年来对我的欣赏和包容。很抱歉食言了,不能比尼金斯基跳得更长。最后献上一段独舞。”
    舞台上所有的灯光一霎那之间又全数熄灭,只剩下一束黄色的追光灯。深吸一口气,晏修明扬手将面具丢到一边,在如水的钢琴伴奏下,她跳起了练习曲。
    控腿跳、变位跳、凌空跃、小吸腿……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将身心全部献给了芭蕾,毫无旁骛,不是为了证明自己比晏夷光厉害,不是为了冯青萍满意的眼光,不是为了舞台下的掌声,她只是纯粹地要跳好最后一支舞。
    这一次连续的挥鞭转里她忘记了去数自己一共转了多少圈,直到徐徐停下后她姿态曼妙地俯身三鞠躬,伴着镶有金边的天鹅绒拉幕缓缓合上,芭蕾舞公主消失在了观众的视线里,只有热烈的掌声,许久不曾停歇。
    尼克尔森笑微微地站在后台的更衣室门口,等她一块儿去庆功宴。
    庆功宴上,舞团的群舞演员、独舞演员争相来敬酒,脸上都带着真心实意的笑容,虽说舞团里人种混杂,日本裔、越南裔、美国人、欧罗巴人、高加索人,但只要是个人,总摆脱不了人的本性,扯上了利害或者利益干系,终归洒脱不了,可是一旦彼此之间不再是竞争关系,总会拿出一分半分的真心来。晏修明也觉得心中莫名快慰,酒量并不算好的她难得来者不拒,一杯又一杯地喝着。
    一干人一直闹到晚上九点多才散了。她在波士顿没有房子,都是住酒店。回到酒店便直接滚到床上,舒平了四肢。
    在酒精的作用下,晏修明只觉得两颊发烫,忍不住用手背揾了揾脸。明天应该所有人都知道她不再跳舞的消息了。她甚至隐隐期盼母亲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唇畔忍不住浮现出一个深刻的笑意。
    还有晏夷光。她一定想不到,她竟然舍得放下到手的这一切,晏修明不禁为自己的决断得意起来。她人生的座右铭是查理布朗的那句——“赢了不是一切,但输了什么都不是”,所以她绝不会输。至于晏夷光,虽然壳子和里子都变得厉害,但是她还是输在了凡事讲求姿态漂亮的臭习气上,总要摆出一副被迫还手的无辜样,就像古代人打仗,但凡自诩正义之师的一方总要在战前发布檄文以表示自己是替天行道。真是搞笑。这样一想,晏修明伸手摸过手机,照着伍媚的手机号拨了过去。
    “喂——”蔺川此刻是早上,还在被窝里的伍媚懒洋洋地接通了电话。
    那头传来轻微的一声笑,“姐姐,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对于晏修明这个人物,从读者感情上来说,她是可恨可厌的女配,我理解。但是从作者的角度,我不愿意把她塑造成一个纸片般的恶毒女配,仿佛她的存在就是为了用她可怜的智商衬托女主的聪慧,用她的可鄙衬托女主的高贵,用她的矫揉造作衬托女主的真性情。所以我努力将她塑造成一个复杂的立体的人物。对于“爱恨过于分明”的读者,我只能说一句抱歉。
    ☆、第68章 爱的挽歌(3)
    晏修明。伍媚神情立刻变得警醒,她伸手截住沈陆嘉来搂她腰肢的手,一改先前散漫的模样,“姐姐?修明小姐莫不是喊错人了罢?”
    “晏夷光,你还是这样假模假式的惹人讨厌。”晏修明似乎嗤笑了一声,“何必这么见外,我刚喝了一点酒。有些话想和你说。晏夷光,你知不知道,我真的非常非常讨厌你。”
    “彼此彼此。”伍媚笑着在床上翻了个身。
    “每当我像宠物一样在那些长辈跟前讨好他们时,你永远都是冷冰冰地坐在一边,捧着一本书看得起劲,摆出一副不屑为伍的样子。只是因为的脚趾长得比我齐一点,当时教我们跳舞的那个老师,傅安萸,傅老师,你还记得吗?每次比赛前都会单独给你开小灶。你多么聪明,多么厉害,跳级、拿奥林匹克数学竞赛奖、作文刊登在报纸上,13岁就开始拿稿费,不需要管爸爸要零花钱。爸爸的那些同事朋友,偶尔遇到我们一家,总是拉着我的手管我叫晏夷光,说什么晏书记生了晏夷光这样的女儿真是好福气。到了你16岁考上京津大学,啧啧,传奇少女开始等同于晏夷光。不凭加分考上名校,进了大学偏偏还念心理学,多么高贵的专业,跳舞跳那么好,却去念完全不相干的专业,不就是为了显示你聪明厉害吗?证明你不是我们这些理科念不下去读文科,文科念不下去才修艺术的差生。”
    “你还记得你大一我高一的那个暑假,你到京津一中做讲座,啧啧,衣锦还校,多了不起。你故意穿着和我一样的衣服,你有没有想过,那个时候我坐在主席台下面,身边所有的人,无论认识不认识的,都在我的脸上看来看去,一个念书不怎么样的家伙居然有一个16岁就上大学的双胞胎姐姐,看着你的眼神好像在看天上的月亮,看着我的眼神却仿佛在看一滩烂泥,那种滋味,晏夷光,你尝过吗?你在主席台上滔滔不绝,我却恨不得自己变成一只没人看见的小虫子。不过或许就是你坏心眼的报应,讲座结束,你被黄皓那个笨蛋错认成了我,被铁棍敲骨折了。我挨了妈的一个巴掌,可是难道你不觉得这完全是你自找的吗?我们从初二开始就不穿相同的衣服,谁叫那天你巴巴地穿和我一样的衣服,生怕我的同学不知道我有一个出色的姐姐吗?”晏修明语气已经有些激动起来。
    “高中三年,我既跳舞又读书,为艺考做准备。如果不是因为你的存在,我的艺考生身份不会那么尴尬和难堪。学校里的老师说起来都是晏修明的姐姐晏夷光真是了不得,不仅芭蕾跳出这样的成绩,连成绩都那么好,凭着真才实学考上名校。即使我后来也考上了京津大学,跟你一比,依然什么都不是。进了大学,同龄的姐妹,你大三我大一,我还是要活在你的阴影之下。你还有夏商周,校学生会主席的女朋友,主席夫人,神仙眷侣,两个人一起考托佛,准备出国留洋,前途不可限量。”
    “连咱爹妈都对夏商周这个准女婿满意无比,催着你们订婚。晏夷光,你知不知道你们订婚的那个晚上,我其实可以推开夏商周的,但是我没有。”晏修明攥住的手机已经开始发烫,她依稀想起了那个春风沉醉的晚上,风中送来栀子的芳香,她和现在一样,喝酒喝的有些微醺,被酒醉的夏商周抱在怀里。他喝了酒,身上有酒精的气味,还有淡淡的香水味和夜里露水味。她本可以推开他,可是他的嘴里一直没有出现‘夷光’的名字,只是嘟囔着“今晚我真的好高兴,我好爱你,我好想你”。她便鬼使神差地收了那点抵抗之心,反手搂紧了他。想到这里,晏修明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声听着有几分说不出的古怪。
    伍媚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做何表情,原来人人都有一通苦经。
    电话那头,晏修明忽然咯咯笑了起来:“不过晏夷光,你别以为捏住了我的小辫子就可以报仇。你有本事就把那个视频送到警察局去,我没做过的事,我不怕。我不在乎什么芭蕾公主的头衔。你明明那么喜欢跳舞,可是你却再也站不到舞台上去,我没你那样喜欢芭蕾,反而是我,我是芭蕾舞公主。我已经在今晚的表演结束宣布了息舞,你又能拿我怎么样?没有人会对一个即将过气的舞者感兴趣。”
    她动作居然这么快。伍媚忽然感受到了了一种恼怒,就像好容易学成绝世武功要去报仇,却发现仇人已经死于腹泻。于是她重重地冷哼了一声:“晏修明,别高兴得太早。别忘了你20岁时大着肚子躲在美国,生下的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晏修明立刻觉得酒醒了大半,她嘴唇哆嗦了两下,但语气还兀自强硬:“你胡说什么?!”
    “我到底有没有胡说你心底比我清楚。那个早产后被丢在福利院,后来又被一户姓唐的人家收养的孩子。”
    她的声音停在晏修明耳朵里,是说不出的气定神闲。晏修明脸孔变得煞白,如果在现在这个关口爆出那个孩子的消息,她放弃跳舞的决定很有可能被解读出很多别的涵义出来。洁白的贝齿咬住下唇,晏修明许久没有出声。
    伍媚却不想再和她说话,淡淡添上一句:“晏修明,不跳舞也好,从今往后你还是好好惜福养生吧。”说完便啪地一下挂了电话。
    才将手机丢回床头柜上,便看见沈陆嘉担忧地望着她。
    “是晏修明?”
    “嗯。她已经宣布不再跳舞。”
    沈陆嘉眉头蹙了蹙,壮士断腕的魄力不是各个都能有,尤其是舍得在名利里袖手的。这个女人居然这般决断,他着实有几分意外,原先竟一直觉得她温驯,真是见鬼了。
    伍媚脸上的神情有些古怪,“你知道吗,她竟然埋怨我,意思是我的存在让她始终活在我的阴影之下,是我让她生活得不幸。他妈的到底有没有搞错?”
    沈陆嘉叹息一声,将伍媚的脑袋揽到自己肩膀上。
    “别生气了。人在痛苦里是只看见自己,看不见旁人的。你也别恼火,我想她会去找夏商周,告诉他孩子在你那儿,撺掇着夏商周出头,但是她决计想不到夏天已经被夏商周领走了。而夏商周,绝对不会让夏天和晏修明相认。”
    “或许他们会来个喜相逢大团圆。”伍媚不屑地撇嘴。
    “不。夏商周22岁做错了的选择,28岁不会再错。”
    冯青萍是第二天才知晓消息的。她不敢置信地盯着报纸上的黑字——“芭蕾舞公主宣布谢幕息舞。”
    晏经纬提着公事包出了卧室就看见妻子面色青白,捏着报纸的两只手颤抖个不停。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晏经纬趁着说话的当儿,又伸手调节了一下领带的松紧。
    “晏经纬,你们晏家是不是遗传反骨!一个个都想着造反?”眼角的余光里瞥见丈夫的动作,冯青萍立时将火撒到了晏经纬的身上,一面又将还散发着油墨香的报纸摔到了丈夫的怀里。
    晏经纬也看见了那个标题,他扶了扶眼镜,一目十行地看完了那条新闻。
    “不跳就不跳了,没几天修明就27了,也该好好盘算盘算终生大事了。我最近发现市委有好几个很不错的男孩子,可以考虑让修明和他们处处看。”晏经纬语气轻松。
    “你懂什么!我的女儿是要嫁到沈家那种人家去的。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宣传部长,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你们市委那些毛孩子,算什么东西。一个月拿五千多块钱,还不够现在在蔺川买零点五平方米的房。”冯青萍气势汹汹地吼完就伸手去拿电话。
    晏经纬苦笑了一下,伸手截住她:“现在美国应该还是夜里,孩子在睡觉。有话好好说。”
    “就是被你惯的都不成样子了!”冯青萍恼火地拍开丈夫的手,拨通了晏修明的电话。
    还在睡梦中的晏修明迷糊地听见枕旁的手机震动的声音,她皱皱眉头,翻了个身,身体又向被子里滑了滑。
    手机还在不屈不挠地震动,晏修明恼火地摸索到了手机,刚接通就听见一个尖利的女声:“晏修明,你在发什么神经,为什么突然说不跳舞了,为什么不跟我商量就随意做决定?你脑子又进水了?”
    晏修明顿时清醒过来,她从被窝里坐起,声音冷静:“我已经26岁了,马上就27岁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知道个屁!”冯青萍忍不住爆了粗口:“你这么毫无铺垫地宣布不跳,外面还不知道被传成什么样子!这么些年辛辛苦苦营造出的形象也许就会因为你这个愚蠢冲动的决定而被糟蹋得不成样子!如果搞成这样,我看你还怎么嫁进好人家去!”
    “好人家?”晏修明回味一般将这个字在齿间咂摸了一下,讥笑道:“妈妈,嫁进所谓的好人家是你替我定的理想,并不是我的理想。就像跳芭蕾一样,都是你的愿望,因为你实现不了,所以你就强加在我身上。你把自己实现不了的理想寄托在我身上,所以我不能输、不能停歇,我只能像我房间里那个八音盒上的女人偶,只要拧开发条,就要不停地跳舞跳舞再跳舞。但是,我受够了,我不喜欢跳芭蕾,我不想再跳下去了。”手机屏幕的亮光照在晏修明的眼睫毛上,在颧骨处投射出小片蓝光。
    冯青萍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女儿会说出这些话来,不过,仅仅是一瞬,她又生气地斥道:“你鬼扯什么,好像是我拿刀架在你脖子上跳舞似的。如果不是你在跳舞上还有那么点天赋,你能考上京津大学?你能坐头等舱满世界飞来飞去?你能动辄上报纸杂志拍电影接广告?你能买得起铂金包?晏修明,你能有今天的一切全是跳舞跳出来的,你别不知好歹!”
    晏修明觉得牙齿有点打颤,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愤怒还是悲哀。有些黑沉沉的东西控制不住地从她嘴里冒出来:“是,如果我不是还遗传了一些您跳舞上的天赋,我不过是三流野鸡大学的毕业生,然后你们找人塞钱把我弄进哪个单位做小文员,再嫁一个平庸虚胖的衙内做老公,生一个和我一样没用的孩子。我能有如今的风光全托赖您的点石成金!”
    “你知道就好!你从小念书就没本事,你若是有夷光那样聪明刻苦,你爱走哪条道走哪条道,我才不要费这份心!”
    晏夷光。又是晏夷光。晏修明走嗓子眼里发出几声类似于嘶吼的低笑,“是啊,您这么费力的栽培我,也不过是因为没有选择,因为晏夷光不在了,才不得不提携我这个废物。你这般念着她,可知道她却恨毒了你。哈哈哈。”晏修明狂笑起来:“妈妈,您会见着她的。我真期待你们母女重逢的那一刻。”说完她便啪地一下挂断电话,又利落地掰开机盖,将手机卡拔了下来,丢进了床头的烟灰缸里。
    冯青萍面色惨白地握着电话听筒。她最后的话是什么意思?夷光恨毒了自己?怎么会?夷光确实还活得好好的?她还见着夷光了?
    “青萍。青萍——”晏经纬担忧地看着魂游天外的妻子。
    冯青萍却似乎全未听见,她只是又急冲冲地拨打晏修明的电话,想要问清楚。
    那头晏经纬的司机也在打电话催他赶紧下楼上车,不然早上的例会就要迟到了。
    打不通,再拨。打不通,继续拨。冯青萍只是白着脸反复按“重拨”键。
    冬天里晏经纬简直要急出汗来,他从妻子手里抢过电话听筒,大喝一声:“冯青萍,你这是怎么回事?”
    冯青萍这才慢吞吞地转过脸,没有焦距的眼神半天才盯准了丈夫的脸。忽然,她“哇”的一声哭出来,一把拽住晏经纬的领带下端:“夷光,夷光,修明见过夷光了,她知道夷光在哪里。但是她说夷光恨毒了我……”
    晏经纬脸色也有些难看,他似乎又看见了那双冷冷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眼睛。
    “没事的,没事的。你别多想。”他语气有些虚弱地劝慰着妻子,“早上市里还有会,我得先过去,你好好在家歇着,有话等我回来再说。”
    冯青萍抹了把眼泪,神情有些呆滞地目送丈夫出了门,她实在不能明白,为什么她挖心挖肺地对这个家付出了这么多,牺牲了自己的事业、青春、精力,最后得到的却是这些?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今晚《菩萨蛮》木有能更新,实现承诺更新一章《鸩之媚》。
    就像前文写到的“母亲是无法重修的科目,读坏了的话就会毁掉某个人的一生”,晏家姐妹的悲剧来自于她们的父母。在我们生活的社会,或许家庭坏境亲子关系没有小说里描绘的这般暗黑,但是现在的太多家长,呵呵,自身教养实在不敢恭维,偏偏法律永远不可能剥夺这些人的生育权,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熊孩子。
    当一个人都无法对自己的人生和生活负责时,却已经开始承担另一个生命的人生和生活,对于双方来说,都是悲剧。孩子不是婚姻的赠品,也不是婚姻的维稳工具,更不是点缀“五好家庭”的道具,或许我的不少读者还很年轻,但还是希望姑娘们日后决定生育之时能够慎重一些。
    ☆、第69章 爱的容忍(1)
    法国巴黎阮家的别墅内。阮咸坐在丝绒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放着镶嵌宝石的银质烟瓶,雪白的手指握着一截软管,嘴里叼着滤嘴,眼睛微微眯起,神情惬意而放松。
    穆知道他在吸水烟时不喜欢有人打扰,垂手肃立,面无表情,简直像一尊雕塑。
    有小心翼翼的敲门声响起,眼见阮咸秀雅的眉尖蹙起来。穆赶紧上前开了门,从对方手里接过档案袋。随后又悄无声息地站到阮咸身侧,打开了档案袋,恭敬地将档案袋里一叠a4纸拿出来放在茶几上,后退一步,依旧垂手肃立。
    阮咸徐徐吐出一朵烟圈,他丢下烟管,接过那叠纸,随意地用右手翻阅起来,左手还在似有若无地抚摸着那个葫芦状的烟瓶,动作轻浮暧昧,仿佛他抚摸的不是冰冷的器物,而是柔软的女体。
    “居然说不跳舞就不跳舞了,那个丫头倒是有几分魄力。”阮咸饶有兴致地用中指在茶几边沿敲了敲,又继续看下面人送过来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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