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被许清杭带来的救援人员们一前一后地拖了上去。苏凯旋刚回到天台,身子还没站稳,许清杭就上前用力地拥抱住她,不住念着“谢天谢地”。刚刚那情况的惊险她是亲眼所见的,若是陌时铭没抓住阿旋,或者她晚到了那么几分钟,或许,她就再也见不到自己最好的朋友了。许清杭心中满是目睹好友劫后余生的感慨,眼眶湿润地发红,紧紧抱着好友不松手。
苏凯旋的心脏还在剧烈的狂跳,身子也在不住地微微轻颤,她从未觉得脚踏在实处竟能给她带来这样莫大的安全感。当整个身子被悬在空中的那一刻,她真以为自己死定了。顺从地被许清杭拥抱着,瑟瑟的心脏一点一点地回温。她的余光投向陌时铭的方向。
陌时铭之前既要攀住天台又要抓住她,耗费的体力比她大的多,此刻正背抵墙壁慢慢地喘息,样子十分疲惫。察觉到她的目光,他稍稍抬起头,冲她微微的勾了一下嘴角,递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苏凯旋原本还在狂跳的心渐渐地沉了下来。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只要有他在身边就觉得安心,只要能看见他,就不觉得害怕。苏凯旋突然鬼使神差地想起在树上与陌时铭相遇的那次,他冲她张开双臂,笑的不能更温暖,对她说:“你跳下来,我接着你。”
那时她觉得他一定是在说笑,现在回想起来,她却觉得,陌时铭无时无刻不在履行着这句话。不管她爬的多高,站在多危险的境地,他总在底下静静地看着她,冲她张开双臂,稳稳当当地将她接住。
歇息了好一会儿后,苏凯旋的心神慢慢恢复平静,突然想起了卢思乐。许清杭告诉苏凯旋,陌时铭赶来的时候事先通知了陆正泽,大楼底下早已经准备好了气垫海绵垫和救援人员。卢思乐并没有生命危险,只不过原本另一条腿也折了。
苏凯旋叹息了一声,心里却感到庆幸。纵使卢思乐对她再多恶事,但她也不会想向她下杀手,若她因自己失手致死,自己怕是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
当天晚上,苏凯旋和陌时铭都被叫到了警察局做笔录。末了苏凯旋问陌时铭,卢思乐会被判刑吗。
陌时铭想了想告诉她,卢思乐有严重的反社会人格,警方不会轻易让她脱离控制的。
苏凯旋幽幽地又想起了自己和卢思乐第一次吃饭的时候,她一个劲地说陌时铭和华清音当年是多么般配,现在想来,也不过是挑唆的手段罢了。
但一想到不久前的车祸,苏凯旋又紧张兮兮地抬起陌时铭的左右手差看他的健康状况,见他没有大碍,才松了口气。
盯着陌时铭看了半晌,苏凯旋冷不丁冒出来一句:“这两天,你去哪了?”
见苏凯旋的口气一瞬间从担忧转为幽怨,陌时铭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迟疑地解释:“当时卢思乐的事有了一些眉目,我只是想引她露出本来面目,却没想到……差点让她伤害到了你。”
“其实,她怎么对我不要紧。那些毕竟是不可控的。可是……你知道当我看到重症室里那个人的时候……我……我……呜呜……”苏凯旋说着说着便呜咽起来,扯着陌时铭的前襟不住地捶打,一边拖着哭腔道,“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呜呜……”
陌时铭被她又扯又捶的,有些哭笑不得,只得耐了性子轻拍她的后背,:“好好好,都是我的错……是我害阿旋伤心了……”
苏凯旋轻轻哼叽了两声,赌气似的将脑袋往他胸膛上使劲撞了撞。
陌时铭愣了一下,迟疑地伸出手,穿过她的腰窝,将她拢在了身前,两个人的距离顿时变得更近。
苏凯旋能感到陌时铭身上的气息默默将她萦绕。然后,她听到头顶传来陌时铭征询的问话。
“阿旋,我可以将你刚刚的表现理解成你很在意我吗?”
“当然!怎么可能不……”苏凯旋自陌时铭身前猛然抬起头,刚想信誓旦旦地说“怎么可能不在意”,却意外地撞进陌时铭漆黑如夜的眸子里,那样的眼神她见过很多次,但这一次,她却似乎读出了一些往常不曾注意到的东西。
“在意……”最后的话弱弱地低了下来,细如蚊蝇。她心虚地侧开了身子。
陌时铭却没有像之前任何一次那样放任她,而是将她的身子扳正,正对上她澄澈如湖水般的眼眸,沉声道:“阿旋,有件事在我心里埋了很久,我本想在自己最有把握的时候告诉你,可是,经过这次意外,我不想再拖了。”
苏凯旋看到陌时铭眼中像是有团火苗在跳跃,灼灼地,好像要将她也一起点燃,心脏“突突”地越跳越快。她吞咽了一下,犹豫地,小心翼翼地开口:“你想说……什么事……”
没有任何征兆地,陌时铭突然单膝跪地,从兜里掏出了一个深红色的小盒子。
“当初你嫁给我是因为情势所迫,因为种种原因,当初除了一则苏陌两家联姻的新闻外,我什么都没有给你。”
说着,陌时铭缓缓打开盒子,盒子正中的钻戒闪耀着璀璨的光芒。苏凯旋在那光芒中失了神。
“现在或许不是对的时间对的地点,但经历生死之后,我一秒也不想浪费。”陌时铭顿了顿,定定地看向苏凯旋,眸子灿若星辰。
“阿旋,能否给我个机会,做你真正的丈夫。”
微风轻轻带起了苏凯旋的发丝,她感觉到自己的思考似乎都停滞了,怔怔地盯着陌时铭,说不出任何的话。
陌时铭也不着急,就这么静静地等待着。
时间一点一滴流失,苏凯旋抿着唇走近了两步,有些犹豫地看陌时铭:“阿时哥,我一直都知道,在这个世上,除了父亲和爷爷,再没有像你这样对我好。”陌时铭的眸子微黯,苏凯旋看在眼底,却是咬着唇,兀自继续说了下去。
“你对我的心意,若我说自己完全不知道,那我一定是傻子了。一直以来,是我太自私,对不应该的人迟迟放不下,对受过的伤一直无法释怀,却要装作无辜的模样贪恋你给的温暖……”
说着,她的眼底染上了深深的落寞。
陌时铭看的心疼:“你知道的,我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几乎是喊着打断了陌时铭的话,苏凯旋的眼中雾气氤氲,在她看来,陌时铭是这样好的人,他理应得到完完全全的真心相待。
陌时铭却似乎曲解了她的意思,错将这当做了拒绝,苦笑了一下,自行站了起来,递给苏凯旋一个宽慰的目光,告诉她他不在意的。
他从来都不舍得逼迫她。
就在陌时铭想将钻戒收回的时候,出乎他的意料,苏凯旋抢先一步拿走了。陌时铭微微怔愣,只看见苏凯旋惨白着一张小脸,局促地说:“现……现在我的心还太杂……太乱,不能轻易答应你的请求。给……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把这里清空,我希望你……完完整整地住进来,以后,都只有你。”
她指着自己的心口,指尖还在微微轻颤着,只是简单的几句话,却像是花光了一辈子的勇气。
陌时铭的眉峰原来稍稍蹙着,听苏凯旋一字一句的说完,却是深深地舒展开了。连带着勾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她以为这是在租房子么,还要将房间打扫一下才能见人吗?
当然,这样揶揄的想法只闪过一瞬,很快被铺天盖地的感动和喜悦淹没。
这才是他的阿旋。对所有事都认真执着到令人咋舌,但又让人动容。
她知道他对她好,她也对他有着不一样的感觉。但是,她觉得自己的心还藏着别人的影子,还藏着许许多多乱七八糟的想法和情绪,她得把那些都腾干净了,让他完完整整地住进她的心里,从此以后,那里就只有他。
陌时铭的嘴角无声地上扬了一个弧度,这真是……他听过的最动听的情话。
这天苏凯旋没有住在医院,她和陌时铭一道回了家,电视机里的财经新闻在报道,有内部人士透露,海旭的新网站崩塌,疑似是资金不足,高层震荡。也因为这个猜测,海旭的股票这两天一直在疯狂下跌。
陌时铭一副高深模样看着电视,只告诉苏凯旋,让她不用担心,这些消息只不过是海旭内部放出的烟雾弹罢了。
苏凯旋不解,这样做的原因何在?
陌时铭只道“这是商业机密”,苏凯旋便不再问了。
二人之间的默契更甚从前,空气中微妙的情愫在慢慢弥散。
第二天,陌时铭难得多睡了一会儿,看到阳光从窗棂透过,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温暖和幸福。一想到苏凯旋前一天说的,唇角便止不住上扬的弧度。
怀着愉悦的心情走到隔壁,见到眼前的景象时,陌时铭的笑意顿时凝固在了唇边。
☆、第40章 如愿
眼前一片狼藉,衣服和书籍凌乱地撒在地面上,床单也歪歪斜斜地拖在地上,仿佛发生入室抢劫后的现场。
但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是……阿旋不见了。
陌时铭抿着唇走上前,在抽屉和衣橱等几处仔细探看了一下,贵重的衣物首饰都还在,目光在房间里一寸寸地逡巡,忽然,在一处定住。
桃木书桌的一角有一块并不引人注目的暗红痕迹,近前一看,竟像是凝固后的血迹。
饶是泰山崩于前也不动声色的陌时铭,此刻也止不住地有些呼吸发紧了。
手机在此刻突然铃声大作,陌时铭愣了一下滑开了接听键,那头传来了陆正泽少有的严肃声音。
“警局那边来了消息,卢思乐失踪了。”
几乎没有半秒的停顿,陌时铭便冲出了家门。电梯行到一层时,他突然地顿住了步子,他意识到,自己根本无从入手去寻找。
找回了理智了陌时铭重新回到了家中,和柯远交代好一些事项后,便坐在客厅里对着手机凝神等待着。
果不其然,“叮”一声响,手机上来了新短信,来自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号码。
“下午六点,立远中学小礼堂,你一个人过来。”
陌时铭握着手机久久没有放下,心里却平静了许多。他没想到对方会选在学校这样的地点,而且还是阿旋的母校,这令他平白生出了很多勇气。纵使面前是刀山火海又如何,只要他在,便会竭尽全力护住阿旋。
这次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在家整理妥帖了后,他便独自来到了立远中学。
下午六点学校里的学生们大多放学回家了,整个校园显得冷冷清清。走在校园的林荫道里,回忆一点一点扑面而来。
在树上向他求助的阿旋,在课间与同学打闹的阿旋,在画室里认真作画的阿旋,在晚会上接受慕云朗表白时一脸羞涩的阿旋……
脚步在礼堂门口不由自主地顿住,他平静地回头望了一眼,便再没半分犹豫地踏进了门去。
礼堂里一片漆黑,陌时铭警惕地一步步缓步前行。
就在他走到礼堂正中的时候,礼堂的大门“砰”地关上,整个空间陷入了完全的死寂和黑暗。
陌时铭缓缓地握紧了拳,忽的,一道追光灯打在了他正前方的舞台中央,与此同时,身后的音响中缓缓传来了一个女生的低吟浅唱的歌声。
“itb,andthesmallbirdstheywershadyharbour,icarelesslydidstray……”
女生的声音干净纯澈,像是夏日里从山间汨汨淌过的山泉。陌时铭有一瞬恍神,条件反射地回头,却只看到黑漆漆的大门紧闭着。
“thethrushestheywesdloverstalking,awhileididdelay……”
歌声还在继续,却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近,陌时铭后知后觉地重新转过身,正看见舞台正中的追光灯下,他的女孩手捧着话筒安静的站在舞台正中,一边低唱,一边对着弯起了她好看的眉眼。
“'sbepleasing。i‘gwithyou……”
她一句一句很认真地唱着,陌时铭便踏着她的歌声,一步一步走近她。像是跨越了万水千山。
“……vddaysi’wwe'yboatsaresrinshore。”
一曲终了,苏凯旋停了下来,握着话筒的手掌掌心已经沁出了薄薄的汗,然她仿佛并没有感觉,只是惴惴地看着陌时铭。
陌时铭温和地注视她:“是《克雷吉山》?”(注:《craigiehill》)
苏凯旋点了点头,欲言又止。
“craigie在苏格兰语中是多石、崎岖的意思,歌曲的男女主角爱情面临重重艰难,却最终一起离开故土,寻找到了远离战争的幸福国度,这是个温暖的故事。”
“你听的懂?”苏凯旋有些意外。
“单词又不难,当然听的懂。”陌时铭浅笑。
“不……我是说……”一时之间,苏凯旋突然觉得自己产生了表达障碍。
见苏凯旋急的绯红了小脸,陌时铭便收起了打趣的心思,目光沉沉地凝视她,良久,轻轻地叹声:“我懂。”
我们之间绕了那么多的弯弯道道,路过那么多的崎岖不平,现在,是远离纷扰寻找幸福的时候了。你在用这首歌向我剖白,你的愧疚,你的不安,你的感动,以及……你的期待。
苏凯旋一瞬间红了眼眶,泪光点点含在眼底。
喜欢是一场长期的潜伏,积蓄、感知、纠结……她用了太长的时间自我逃避,最后才发现,爆发不过是一秒的时间。
陆正泽说,在慕云朗向她表白的那个晚上,其实陌时铭早已策划了一场盛大的告白,但在看见她幸福笑靥的瞬间,便选择了无声的离开。
她或许永远都没办法想象陌时铭当时独自转身的落寞,思来想去,她只有以这样的方式,回报他这么久以来的付出。
最终,她只是唱了一首歌,他却读懂了她心中的全部。
“嗯哼……”
静默中,苏凯旋轻哼了一声,微微扯起了唇角,眉毛拧到了一块。
“怎么了?”
“腿疼,你扶我一把……”苏凯旋小跳了两下,攀上了陌时铭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