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虽然表面上李家的事都是由李老太太和李太太拿主意,但是一旦李浩然的父亲拿定了主意的事情,纵使是李老太太也要听从。不过李浩然的父亲一向是“家里的大事听他的,小事由母亲和妻子做主”,因为家中也没有什么大事,所以看上去李浩然的父亲是不管事的那一个。但是这次李浩然上前线是大事,而李浩然的父亲又发表了意见,所以就算李老太太、李太太有万分不舍,百般不愿,也只能依从。从知道李老太太和李太太为什么同意她和李浩然的婚事,并把婚期定得那么紧,心里对这一天就早有准备了。虽然陆轻萍心里也不愿意李浩然去上战场,但是她知道,如果在这个时候,李浩然贪生怕死,龟缩在后方,和她一起过小日子,她会瞧不起他,会对自己嫁给李浩然的选择产生怀疑。
自从嫁给李浩然,陆轻萍就一直提着一颗心,不知道李浩然什么时候会走,如今另一只脚的靴子终于掉下来了,她的心反而踏实下来了。最后相处的这两天,陆轻萍没有哭,表现得非常平静,有条不紊的帮李浩然收拾行李,仿佛李浩然奔赴的不是此一去生死未卜的前线,而只是简单地出门转一圈而已。被陆轻萍的这种平静而感染,李太太和李老太太虽然依然表现得依依不舍,但是也不在眼泪汪汪。
到了离别的那天,陆轻萍抱着孩子和李浩然的奶奶、父亲到火车站送别李浩然。因为在大庭广众之下,长辈又在跟前,李浩然并没有和陆轻萍说什么,只是站在站台上,逗弄着儿子,直到火车鸣笛,要开车了,他伸手将陆轻萍和儿子怀抱在怀里,在陆轻萍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等我回来!”然后深深的凝视了陆轻萍一眼,仿佛要把陆轻萍的模样铭刻在心里一般,在火车缓缓启动,列车员的喊声中,这才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上车。
陆轻萍看着李浩然上了火车,站在门口和他们挥手,她抱着孩子对李浩然一直喊着“保重”,追着火车跑,直至火车消失在视线中,一直表现得很坚强,从李浩然说要走,一滴眼泪都没有流的陆轻萍这才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了起来,她的哭声吓坏了怀里的孩子,不满五个月的婴儿也跟着哭了起来,在站台上上演了一出母子二重唱。
送走了李浩然,陆轻萍迅速结束了手上的生意,遣散店员,将手里的纸币尽量换成保值的黄金,……在她安排一切的时候,东洋人打进了上海。听到轰隆隆的炮声,尽管系统说,李家所在不会被东洋人攻占,但是陆轻萍还是提心吊胆,只是面对比她更惊慌的李老太太和李太太她只能竭力装作镇定,去安抚她们,直到李浩然的父亲安然回家之后,陆轻萍才觉得有了主心骨,放了心。
东洋人攻占上海的次日,依萍打电话过来,告诉陆轻萍,陆振华要受了枪伤,快要死了,他临死前,想见她。陆轻萍放下电话,沉吟半晌,最终决定带着儿子小太阳去福煦路。等她和孩子来到福煦路的时候,陆振华已经处于弥留阶段。陆振华祈求陆轻萍原谅他,陆轻萍看着垂死的陆振华,叹了一口气,喊了他一声父亲,并把儿子抱给他看。看着陆振华满足的笑脸,不知怎地,陆轻萍的心觉得酸酸的。
陆振华的葬礼结束后,在陆轻萍带着孩子想要离开的时候,如萍和梦萍牵着手来到她面前,如萍对她说道:“轻萍,谢谢你,谢谢你为我母亲和尔杰做的一切。我真的很感激……”
“打住,我所做的不过是因为当年雪姨对我的一点‘恩德’,从头到尾我都没有想过让你们的感激,所以你不用谢我。别看我在陆先生跟前喊了他一声父亲,那是因为我看到他快要死了,不想把让他把遗憾带到土里去,所以才那么称呼他,实际上,我还是不想和陆家有任何瓜葛。”陆轻萍见如萍有想认她这个姐姐的意思,非常不客气的打断她。
如萍和梦萍对视了一眼,她叹了一口气,说道:“你需不需我的感谢是一回事,但是我谢不谢你又是另外一回事,因此向你道声谢是应该的。现在国难当头,我们之间的那点个人恩怨和这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你又何必耿耿于怀呢,不管怎么样,我们身上都流着陆家的血……”
“你就当我小心眼好了。”陆轻萍长吁了一口气,叹道:“有些事并不是‘人死债消’,我会尽量选择遗忘,但是一旦你们出现我眼前就会提醒我曾经发生的一切,让我想忘也忘不了。那些记忆并不美好,我不想一遍又一遍的想起,因此,就只为了这个,我也不希望你们出现我面前,你们今后的生活与我无关。”将怀里的孩子换了个手臂抱着,“好了,我出来的已经够久的了,家里该不放心了,我带着孩子先走了。”说完,陆轻萍丢下如萍和梦萍,抱着孩子径自离开。
虽然李家所在的位置并没有被东洋人攻占,但是他们占据了近乎一半的上海。陆轻萍因为怀孕的缘故,工作早就辞掉了,如今李浩然又去了前线,家中只有李浩然父亲一份薪水,因为战争,上海发展最迅速的地区被炮火打得个稀巴烂,物价飞速上涨,食物和生活用品不仅大幅度涨价,并且还限售,有的时候你有钱,去晚了人家已经卖光了,你根本买不到。
李浩然父亲的这份薪水养活一家人本来已经有点困难,而且这份薪水发放还出了问题,不仅有时不能按时发放不说,有时还要少一些,官方给出的理由是少了的薪水捐给国家,作为战争捐款了。这个时候,陆轻萍安排的后手就出来了,因为将近有一半的上海被东洋人占据,所以这边涌了大量的难民到这边避难,这样一来,住处就成了问题。她的那所房子根本不愁租,很快就租了出去,收来的租金被陆轻萍用在家计上。
至于食物和生活用品,陆轻萍也没有去和市民去争抢,全都通过系统代购。她还通过系统购买了很多类似于盘尼西林之类的紧缺西洋药,然后通过系统捕捉上海的地下电台信号,进而发消息给他们,将她随意丢置在各个地方的药拿走,去救治那些受伤的士兵。除此之外,陆轻萍更是通过教会或者红十字会匿名赠送了大量药品给国家。
本来陆轻萍以为李浩然会在抗战结束后才会回来,但是没想到在他走后的第三年,他就回到了上海。看到李浩然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这一刻,陆轻萍是又惊又喜,抱着他好一阵痛哭,李浩然的肩膀被她的眼泪和鼻涕打湿了大半。发泄完心中的情感之后,陆轻萍不好意思的拿手帕抹去脸上的眼泪,张罗的让李浩然去洗澡换衣服,这才问道:“你怎么会突然回来?这次回来你是来上海办事吗?要在上海停留多久?”
李浩然冲了个澡,换过衣服,一面拿毛巾擦头发,一面笑着答道:“这次回来就不走了。你老公我实在是笨,不是带兵打仗那块料,比起在前线冲锋陷阵来,上面觉得我有文化,虽然不是上海本地人,却在上海生活多年,熟悉这里,更适合在上海开展工作,因此就让我回来协助上海市的负责人进行地下工作。”
虽然李浩然说的轻描淡写,但是陆轻萍知道,这种潜伏性的工作不比前线真枪实弹危险性小,不过陆轻萍心中还是很欢喜的,虽然依旧要提心吊胆,可是至少人在她眼前,他们一家人能够在一起。为了李浩然的安全,陆轻萍将她在魏光雄那里得到的枪和子弹,除了留下一支和几百发子弹自己用来防身之外,其余的都给了他,并且在李浩然用电台发报的时候,让系统屏蔽掉了电台的信号,由系统帮着他向外发送消息。李浩然本来能力就出众,又在陆轻萍的帮助下,他在上海的工作做得很出色,在抗战结束之前,已经晋升为上海站的负责人之一。
时光流水,转眼间抗战胜利,这是个举国欢庆的时刻,李浩然的父亲要求家里做顿大餐跟着庆祝一下,并将自己藏着的好酒拿出来说呆会要和开会回来的浩然喝一杯。可是开完会回来的李浩然神情不见一点喜色,反而很是黯然,看到他这个样子,李浩然的父亲开口道:“怎么,浩然,出了什么事?不是说抗战胜利了吗?这是高兴的事呀,你怎么这个样子?”
李浩然叹了一口气,一脸疲惫的说道:“我倒是想高兴,但是高兴不起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目光缓缓的从家人身上扫过,最终落到父亲身上,说道:“爸爸,上面下来消息,内战要开始了。原本是并肩作战的战友、伙伴、同事……如今却要枪口相对,我下不了手。我不怕杀人,这些年也少了不少人,但是我不想手上沾上因为上面人的私心而无奈敌对的同胞们的鲜血,我不想看着自己人打自己人,我们一家人离开上海吧?”
就算李浩然不说,陆轻萍也打着一家人离开上海的主意,因为她知道,像李家这样的情况,将来可能属于“清算”的对象,所以还是远离上海比较安全。本来陆轻萍还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说服李浩然,如今他主动提起,倒是省了她不少事。
在李浩然提出离开上海这个提议之后,一家人就商议要去哪里,老家不能回,国外李老太太是不肯去的,她说离开上海可以,但是必须要在中国人的土地上,因为她都这么大年纪了,也没多少年好活了,不定哪天就死了,所以不想栖身异国,就算要死也要死在自己国家的土地上,最终陆轻萍提议一家人去香港,这个提议得到了一家人的赞同。
开往香港的船票非常紧俏,最终陆轻萍以每张船票四条小黄鱼的代价才买到了一家人的票。坐在开往香港的渡轮上,李老太太、李太太和李先生带着孙子呆在客舱里,李浩然和陆轻萍站在甲板上,迎着风,看着在视线中渐渐远去的上海,心中不由得一阵慨叹。
“到了香港之后,我们一家人应该就可以安安生生的过日子了,以后绝对不会再让你担心了。”说完,李浩然的将手划过陆轻萍的颊畔,似触非触轻轻划过,为她理顺微微凌乱的鬓角发丝,将它们温柔的别到她耳后。陆轻萍嘴角含笑,温柔的注视着李浩然,心中满满的全都是幸福,快乐的笑容却诚实的从眼睛里跑了出来。
“爸爸,妈妈,你们在干嘛?”小太阳从客舱里跑出来找父母,看到他俩,飞奔过来,跑到两人跟前,一手拉一个,嘴里嚷着:“我们来拉手。”李浩然的左手紧紧握住儿子的小手,左手向陆轻萍伸出,调侃道:“老婆,没听到儿子说,我们要拉手嘛,你还呆在那里干嘛,还不快点。”
陆轻萍低眸看了看李浩然那修长的手掌,再抬起头,对上他深情的目光,轻轻的将自己的手缓缓放进他结实而温暖的手掌中,紧紧的握住。三个人手拉手,形成了一个圆。陆轻萍一只手握着丈夫,一只手,这一刻,她觉得自己仿佛拥有了全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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