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永除后患
第一百一十七章 永除后患是谁能重病在身,呕心沥血想出如此妙计攻克青州?又是谁病体支离,一路颠簸强撑不倒,在危急时刻毅然断后,阻慕容修几千精兵?人人都说龙影司殷凌澜刻薄寡恩,阴冷嗜血,可是如今才知他心中大局为重。
待他以诚,他还之以命。
萧世行已说不出别的话来,只得紧紧握住他冰冷的手。四目相交,生死上走一圈,他殷凌澜当之无愧是北汉的功臣!是他萧世行身边第一良臣谋士!更是威名天下的征南王!
“臣累了,想去歇歇。”殷凌澜不看跪了一地心情激动的将士们,抬眼看了萧世行一眼,淡淡道。
“好。快扶征南王回去歇息1萧世行连忙吩咐。
殷凌澜慢慢走过了厅前,才转过了一道拐角就扶住了影璧,摇摇欲坠。华泉急忙将他扶稳,道:“公子,属下背你1
殷凌澜摇了摇头:“我还撑得祝别让外人瞧见了我这个样子,慕容修若是知道我还好好的心里也会忌惮几分,不敢贸然挥兵攻来青州。此时北汉士气大振,我身为主帅病重可谓大不吉。你可明白?”
华泉心中一酸,点了点头。
殷凌澜看了他一眼,忽地问道:“挽真呢?”
华泉闻言顿时沉默不语。
殷凌澜看着他的脸色,深眸一黯:“死在了乱军中了吗?”
华泉一听,不敢再瞒,急忙跪下:“她……她……她去了北汉京城。”
殷凌澜只觉得心口仿佛被什么重重一击,眼前一黑,素白的手握紧一旁石壁上的雕狮一角这才勉强稳住心神。
“她去京城?”他定定看着华泉。
华泉见他面色沉沉如水,一双深眸中锋利如刀,不由心中跟着一缩,急忙道:“挽真也是为了公子好,她见公子那时昏迷不醒,就……”
“就擅作主张去见了她?”殷凌澜忽地冷冷笑了起来,他眼中红光一绽,手中微动,“啪”的一声,那石壁上的石雕生生被他的手劲削去了半个脑袋。
华泉见他果然动怒动气,不由大惊,急忙唤道:“公子……”
“别叫我公子1殷凌澜一字一顿地冷冷道:“在你们眼中可有把我当成公子不成?滚1他说完扶着石壁慢慢地向前走,再也不回头看着跪地呆立的华泉一眼……
……
露华宫中,卫云兮昨天呕血,太医诊断是气急攻心,血脉不通,如今呕出来虽大伤身体,但是好过在体内郁结于胸更难根治。整个露华宫中十分安静,宫女们走路做事皆脚步轻缓。秦公公与陈福两人知道此事不宜外泄,只对外说卫国夫人着了风寒,需要静养,一干闲杂人等不得探望。
皇后玉和几次派了宫女前来,借口探病,实则探查内情,都被秦七拒在了露华宫外。卫云兮一病,中宫隐约又有了动向。
卫云兮听着秦公公的禀报,心神早就不在。秦七看着她的神色,叹了一口气,转身要悄然退下。
卫云兮忽地开口:“挽真姑娘怎么样了?”
秦公公一听她肯开口说话,连忙道:“回娘娘的话,奉了娘娘的吩咐还在暖阁中养伤呢。一应伺候都不敢怠慢。”
卫云兮沉默点了点头:“吩咐下去,她想要做什么就让她做什么。若是她要离宫,也派人好生送了她出宫去。”
秦七连忙点头。他心里也巴不得挽真出宫,早一日出宫去,娘娘也许就不会这么伤心难过,睹“人”思人了。
卫云兮顿了顿,忽地道:“备笔墨,本宫要给皇上写一份折子。”
秦七心头一跳,禁不住失声问道:“娘娘要给皇上写什么?”
卫云兮慢慢支起身子,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半晌才道:“写单贵人之死,淳于卿之逃1
她面上有一种清冷的笑意,直看得秦七心底发凉,原来她方才并不是没听见他说了中宫什么,而是都听在了心中。
她慢慢走到了桌案边,扶住虚弱的身子,慢慢地笑:“皇后不死心,我便让她死了这条心。后宫不稳,皇上的朝堂就不会稳,江山就不稳。若有皇后这等心胸狭窄,心狠手辣的人在,不用说本宫出手,就是将来她也不会得到好的结果。”
“可是还有太后。”秦七轻声提醒。
皇后玉和并不是很大的阻力,不得盛宠的皇后比宫女都还不如。挂着虚名却不被人放在眼中。只有那高高在上的淳于皇太后才是整个后宫的祸患。两朝为太后,她的根基之深,城府之深,才是最可怕的。
卫云兮回头淡淡一笑:“她去了西山觉明寺,本宫就没打算让她再回来。”
过了几日,卫云兮身子渐好,深秋寒风吹来浓厚的铅云,看样子北汉过一段日子就要下北国第一场雪了。她时常一个人伫立露华宫前,长长久久地看着那天上灰暗的天空,遥遥南望,一身清冷风华越发飘渺难以捉摸。
挽真前来辞行。方初初好的她忧心难安,非要出宫去往南楚。她来到卫云兮身前几步远站定,素日一双笑意嫣然的灵眸神色复杂难辨,只拿眼看着她。不跪不拜也不说话。
卫云兮默默看了她,从一旁的秦七手上接过一个粗布包袱,递给她:“此去路途遥远,挽真姑娘千万小心。”
挽真默不作声地接过,亦是不说话也不道谢。卫云兮慢慢垂下眼眸,半晌才道:“你告诉他,我都明白他的心意。我欠他的,终有一日会还他。”
挽真终于忍不住冷冷笑了:“还?你怎么还?”
卫云兮抬起头来,美眸平静:“今世不能还,下一世还,下一世还不了,生生世世终有还完的一天。”
挽真顿时语塞。她背上包袱,冷笑:“今生都不能期许了,如何能期许虚无缥缈的来生?娘娘说的笑话当真是好笑1
她说完转身大步走了,娇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露华宫前宽阔的殿前。卫云兮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半晌不语。
“娘娘,回去吧。风大了。”秦七看着她平静无波的面容,心中一痛。所谓的哀莫大于心死。也许就是如此吧。
卫云兮看了一会,直到再也看不见,这才收回目光转身慢慢走回了宫里。
还,你怎么还?
今生都不能期许了,如何能期许虚无缥缈的来生?娘娘说的笑话当真是好笑-…
……
是啊,怎么还呢?她又拿什么还?她轻轻笑了起来,笑落了一地的荒凉。
再过了几日,天渐渐寒了。她写的折子也很快得到了萧世行的批复。萧世行下了圣旨,叱责皇后玉和掌管宫中不力,越权行事,命其在中宫中禁足。单贵人之死的案子内务府与刑部已经上报圣听。萧世行责令刑部与大理寺卿全力督办,务必找出罪魁祸首。至于淳于卿逃出宫外,圣旨中没有提及,但是卫云兮看到萧世行的字里行间的意思,这淳于卿无论有没有罪都不能留在了宫中。
从来只有宫妃老死在宫中,哪有逃出的宫妃再回宫的道理?这已是牵扯到了皇家颜面。就算淳于卿逃到了西山觉明寺,求助淳于皇太后依然没有用。萧世行正巴不得把淳于皇太后安插在宫中的棋子一颗颗剔除,自然是不会再留她。
卫云兮合上萧世行写的洋洋洒洒的批复,一封薄薄的信纸忽地从册子中掉落在地上。她捡了起来。信的开头第一句便是“吾妻云兮,见信如晤……”他的字迹一转,少了批复中凌厉威严的笔触,一缕缕似水柔情在信中蔓延。
卫云兮看了一眼,就仿佛看见他含笑的深眸就在眼前,一转头也许就能看见他出其不意地在身边,拥着她,或着就这样含笑看着她,带着她熟悉的几分轻佻,几分捉摸不定的深情,还有些许的无奈。
卫云兮忽的想起在南楚时他曾给自己写过两封信,托了普陀多千里带到了自己的身边。云淡风轻的话,只问她可安好。他总是这样,待她珍而重之,如珠似宝。
她继续看了下去,看到最后却是异常沉默。秦七见她神色奇怪,上前问道:“娘娘还在忧心什么呢?皇后娘娘已经受了皇上的叱责,再也没有办法兴起波浪,单贵人之死说不定与她也脱不了干系,等到刑部与大理寺查证清楚一切真相就将大白。”
卫云兮沉默良久,慢慢道:“他叫本宫伴随圣驾,随他御驾亲征。”
秦七一听,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心中又惊又喜:“娘娘,这是皇上的恩典啊!如今胜利在望,皇上定是稳操胜券才会如此说。等皇上与娘娘得胜归来,那就是……”
秦七正要滔滔不绝地说下去,却发现卫云兮越发默然。
她抬头道:“我明白他的心思,他想让我最后再看那个人一眼……”她眼中的泪毫无预兆的滚落。秦七顿时哑口无言。
……
青州城告破,萧世行派五万精兵一路南下,青州城边四周郡县见北汉大军来势汹汹,又见萧世行怀柔安民政策,纷纷不战而降。顿时,除了楚京以南过大半南楚河山尽在萧世行掌握之中。此时形势明朗,大势所趋,人心所向,延绵几百年的南北终要一统。慕容修日夜兼程抄远路绕青州赶回了楚京,整理未定,萧世行五万人马便顷刻逼至,楚京如风中危卵,危在旦夕。再一战似乎就能彻底结束了这一切。
深秋越近,寒冬也快到了。即使在南楚也能感觉到那肃杀的寒风带了冬的严厉。青州周边还在零星地打着几场不痛不痒的小仗,可随着萧世行调集大军的前来,渐渐的大战前的肃杀也如这深秋的寒风令人心底油然生起一股寒气。
萧世行站在廊下,看着昨夜一场风吹干了廊下一汪积水,薄薄的秋霜附在了地上,明晃晃的,在秋日淡薄的日光下熠熠发光。他忽地恍惚,离开北汉京都大概有好几个月了。算算也不长,可是总觉得好像过了几世那么长。
她的眉、她的眼、临别前她被他那一声誓言弄哭的容颜,反反复复在梦中怎么也忘不了。她可好?是否不习惯北汉的天气,夜中无法安睡睁眼一觉到了天明,生生熬红了那一双好不容易养好的似水剪眸?……
“皇上?皇上?”随行的护卫匆匆而来,看着他出神忍不住提醒。
萧世行回过神来,揉了揉眉间,问道:“到底什么事?”
护卫欲言又止,上前一步,低声道:“东方姑娘有请,说征南王……不好了。”
萧世行心头下意识地一跳,举步就匆匆往西厢房的方向快步走去。护卫也不敢多言,急忙跟了上去。萧世行来到西厢房的院中,东方晴正擦着冷汗走了出来,她粗布衫上点点血渍,鲜红耀眼,像是在这萧索的院中陡然看见的点点红梅。
她见了萧世行大踏步而来,眼中黯了黯,上前摇了摇头:“我已尽了力。可是他……”
萧世行脸色一变,失声道:“前些日子不是看着他精神气还不错,朕以为……”
东方晴闻言,冷冷讽刺:“皇上以为他就好转了不成?谁都不知道他殷凌澜,难道皇上也不知吗?他这都是硬撑出来的!昨夜撑不住了又昏过去了。从昨夜施针用药到了今早,一刻不停,没准哪天他没死,我东方晴就被他拖累死了1她恨恨甩掉手中的帕子,怒气冲冲就走了。
萧世行看着那乌东东的屋子门口,不知怎么的这一步要跨出去却是那么沉重。他为了北汉南楚倾尽心血,如今胜利在望,难道他真的熬不过去?
“皇上……”忙了一个晚上的华泉脸色煞白,缓缓跪下:“属下请皇上救救我家公子……”傲骨铮铮,生平第一次他为了公子求了别人。
萧世行急忙把他扶起,深眸中沉暗:“若是有一线希望也断不能弃之不顾1
他说着大步走入了房中。浓浓的药味扑鼻而来,因殷凌澜惧冷,窗户都统统关得严严实实,盖上厚布,封得严严实实。屋中一丝光线也无。萧世行走了进去,有人点燃一盏油灯。他这才看清楚躺在床上似乎沉沉睡去的殷凌澜。
他走了过去,殷凌澜缓缓睁开眼,看清楚来人,勾了勾薄薄的唇角,声音嘶哑了几分:“我竟还没死。”
萧世行坐在他床前的椅子上,沉默半晌才慢慢道:“大丈夫不要轻易言死。你好好活着。她过几日就会来看你了。”
殷凌澜眸子倏然睁大几分,漆黑的深眸中神色复杂。
萧世行抬起头来,笑容中带着一丝苦涩:“朕怎么能眼睁睁把你们生生分离,生死不见?就算是故人,也该让她来看你一眼。”
萧世行话音落下。房中顿时一片死寂。殷凌澜眸中光亮明灭不定,最后他忽得嗤笑一声:“皇上让她来看我做什么?看我如今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吗?”
萧世行顿时一怔:“朕不是这个意思。”
殷凌澜冷冷转身,面向里面,随后传来一声凉薄的话:“殷某人不需要皇上可怜!更不需要她可怜!皇上请吧。”
萧世行看着他冷冷的背影,猛的站起身来,深眸中怒意翻涌终是按捺了下来,慢慢道:“殷统领好生歇息。朕得空再来看你。”他说着转身走出了屋子。
许久,床上那一抹清清冷冷的背影缓缓转身,点漆样的深眸中掠过深深黯然。
……
萧世行在青州,大军从四面八方集结完毕。因楚地缺粮,从北汉运来军粮在半路中时常被饥民所抢掠,损失大半。萧世行便想到了向西南的百夷各族借粮。从西南运到楚地若是走水路也才五六天,比从北汉千里迢迢运来粮草安全一点。
此计议一出,军中有人赞成也有人反对。百夷各族向来松散,就算有粮也未必肯借,而且百夷各族是山野间的山民,在北汉人心中山野之间多出刁民,万一在军粮中撒了几把毒药,放下一点什么虫子瘟疫,岂不是祸害了整支北汉军队?
“不成!不成!皇上,百夷人最擅长使毒了,万一这送来的粮食中有了什么东西,我们岂不是完蛋?1济济一堂的厅中有的将军们性子鲁直,也不顾萧世行在前还未发话,大声嚷嚷出声。
“可是我们可以拿银子去买他们的粮食,听说这两年百夷人种的山稻都丰收了。放眼天下如今南楚北汉两地皆无粮食,就只能找他们买了。”其中有人沉声反对。
赞成的反对的,皆振振有词。萧世行剑眉紧锁,忽地道:“以钱易粮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就怕百夷人漫天要价,趁火打劫。”
他当初是为萧王的时候也曾与百夷人打过交道,知道世人说他们是刁民也不是空穴来风。他们生在山中,长在山野中,日夜与野兽为伍,性子更类似兽的直接狡猾。如今南楚北汉两地都没有粮食,若找他们换粮食,恐怕一来他们不一定肯,二来就怕他们会瞅准时机漫天要价,到时候银子给了,也不一定能信守承诺给了他们想要的粮食。
“那就要找出他们无法拒绝的价码来。”一道清越的声音在众人背后响起。
所有的人循声望去,只见殷凌澜由华泉扶着不知什么时候已来了议事厅中。几十双眼睛一齐看向他苍白如魅的面上。
今日他身披一件紫貂深衣,依然是玄色锦面绣龙纹长袍,外罩轻而薄的紫貂氅。头上整整齐齐束着紫金冠,明晃晃的压在墨发上。重紫深衣,他一如未病时那么冷峻邪魅,身上除了那几分令人忽略不去的病气,看起来倒是令人觉得他依然是那威名赫赫的龙影司统领殷凌澜。
他见众人都在看自己,漆黑的眼瞳淡淡扫了众人一圈,这才慢慢坐在一旁的椅上,淡淡道:“百夷人不是很喜欢金银珠宝。所以以钱换粮并不是最好的办法。”
“那还有什么百夷人最喜欢?”有人问道。
殷凌澜淡淡抬眸,看向萧世行:“崇郡。”
所有的人闻言都“氨地一声,这一声中恍然大悟的有之,惊叹的有之,疑惑不解的更有之。
萧世行眼中一亮,剑眉顿时一展,俊颜上的笑意也渐渐露了出来。
“大家先下去吧。朕与殷统领再商议商议。”难题有了解决的眉目,萧世行声音又恢复了轻松和清朗。
众将军们与随军的朝臣们纷纷施礼退下。顿时原本济济一堂的议事厅中变得空荡荡的。殷凌澜长舒一口气,靠在了椅背上不禁捂住苍白的唇咳了起来,他脸上的煞白也随之转为灰败,比方才所看见的多了几分令人不忍目睹的虚弱。
萧世行心中轻叹,他当真是在硬撑。
“殷统领方才说的崇郡,朕也觉得这可行。”萧世行缓缓说道。
崇郡是当初他与慕容修协议盟约中拿回来的一块地。崇郡那边汉人与百夷人混居,百年以来南楚一直想把百夷人汉化,皆归楚地管辖,所以才在崇郡设了郡县送入汉民与百夷人杂居。可是百夷人向来是部族为首,不愿听从别族的号令统治。所以崇郡一带多有百夷人叛乱杀汉民的事发生。
南楚历代皇帝也甚为头痛,时常是崇郡暴乱杀了镇守的郡守又杀了一大批汉民。南楚皇帝便再派兵镇(zhen)压再派郡守。如此反复却收效甚微。直到慕容修登基崇郡又再反,这才将崇郡割给了北汉,也就是萧世行的掌握下。
萧世行接下这烫手山芋却不是为了这区区一小块麻烦的土地,而是要崇郡山中的铁矿。铁矿可以冶炼成兵器,这也正是当初殷凌澜如此建议他与慕容修谈拿了崇郡的目的。萧世行一拿到崇郡就派了不少能工巧匠,日夜锻造兵器,以装备自己军中的实力。战事一起,他才能立刻挥师南楚的原因之一。
此时缺粮,而南北统一在即,崇郡对他也不再那么重要。萧世行越想越觉得此计可行。
殷凌澜知他所想,淡淡道:“百夷人只能慢慢汉化,若是给了他们崇郡也能抵消他们对北汉的敌意。对大局的稳定也十分有用。事不宜迟,皇上尽早做决断吧。”
萧世行点了点头,微微一笑赞道:“殷统领果然心有锦绣计谋啊1
殷凌澜轻咳一声,又道:“皇上打算派谁去跟百夷人谈这事?若论对百夷人的了解,还是微臣去……”
“不行1萧世行断然否决。
殷凌澜神色不变:“皇上也知道,臣曾与百夷人打过交道,他们弯弯绕绕的心思只有微臣最了解。”
“朕说不行就不行1萧世行俊脸微沉,:“殷统领哪里也不许去。”
殷凌澜闻言抿紧了唇,苍白的脸上便有了几分不好看。
萧世行看着他渐渐阴冷的侧面,心中便有了几分怒气,冷冷道:“朕一番好意,你这样的身体如何能远赴西南?路上有了个万一,你是想让她恨朕一辈子不成?1
殷凌澜闻言,不知哪来的力气猛的站起身来,深眸微眯,冷笑讽刺道:“微臣竟不知皇上宽宏大量,连自己的老婆都要送来看望别的男人1
这一句已是极侮辱的话。人人都说殷凌澜此人脾气刻薄,如今看来果然一点都不假。萧世行气得脸色发白,狠狠一巴掌拍上桌子:“朕不管你怎么说。你休想再借故逃离这里!你以为你逃得远远的,不让她瞧见你。她就能心安理得地跟朕过一辈子了吗?”
怒吼声在空荡荡的厅中回荡。站立的两人,一人怒气勃发,一人脸色阴沉如寒冰。一旁的华泉忍不住悄悄往后退了一步,仿佛也生怕这两拨一冷一热的怒气都撒在他的身上。殷凌澜定定站了一会,半晌才摸索着转身走出花厅。他冷冷地走,脚步一软,不由踉跄一下。华泉急忙上前扶着他。
殷凌澜站稳身子,猛的回身看着萧世行,冷冷道:“她就算来了,我也不会去见她。皇上死了这条心,让她也死了这条心吧1他说完由华泉扶着走出了议事厅。
萧世行气得坐也不是,立也不是。半晌忽地一拍桌子,骂道:“混账!都是他妈的一笔糊涂账1
……
寂静深宫中。卫云兮摩挲着那一封薄信已不下千百遍。这几日她瘦得厉害,脸已尖细了一圈,只剩下一双幽深的美眸越发地大而冷。令人捉摸不定她心中所想。
秦七悄悄上前,卫云兮把手中的信收入袖中,问道:“中宫那边怎么样了?”
“一切都还好。皇后今日发了一阵子的脾气,晚膳不吃,一切看起来都挺正常的。”秦七道。
卫云兮点了点头,又问:“叫秦公公送出去的信送了没?”
秦七又点了点头。卫云兮长舒一口气,缓缓地坐在了美人榻上,轻揉眉心,半晌不语。
秦七看着她袖中微微露出信的一截,心中一叹,问道:“娘娘还没有下决断吗?”
卫云兮闻言不由自主地摸上袖中的信,沉默半天才道:“本宫不知道该怎么做。”
秦七轻叹:“若这是皇上的意思,娘娘遵从便是。天下人也不会说娘娘一个不是之处。”
卫云兮垂下眼帘,半晌才道:“这个道理我明白。他替我做了选择。这一辈子我欠的何止是殷凌澜一个人。我亦欠了皇上许多。”
她无处可去,是他给她风雪处一处庇护之所,昼夜疾驰,风尘仆仆只为看她一眼是否安好。她眼伤渐盲,是他千里送药,一丸千金只为她明眸如水。她心伤绝望,是他守在她身边,温言劝慰。她怀揣绝望与恨意而来,却在他比天光更温暖的笑眼中渐渐融化。
他给了颠沛流离的她一方安稳天地,给了她一个女人立足这个世上最珍贵的名分,给了她一个男人可以给她所有的温柔与宽容她为了那个人黯然神伤,他却说,他可以等,一生一世,他只有她卫云兮一个妻子。他的洒脱、他的温柔、他的情深如许,他的雄心伟业、他的苍生为怀,君临天下……
这便是萧世行,世间太少见坦荡磊落的真君子。
殷凌澜没有看错他。他将她托付给了他。给她的不是荣华富贵,不是权势熏天,更不是勾心斗角,阴谋荆棘。他给的是她最好的未来,一个女人能得到的最好的归宿。他要她与一个值得的男子牵手一生,与他共看天下。所以他毅然拖着病体征战南楚,只为天下一统,给她一个锦绣江山。
两个不一样的男人,却是一样的深情无悔,她何德何能,能让他们如此相待?!
卫云兮抬起头来,静静看着面前的秦公公,轻轻道:“我欠皇上那么多,所以我要为皇上做一些事。让他身后从此再无后患我再去见他。”
秦七一怔,心中深深动容,跪下道:“娘娘尽管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奴婢必定随娘娘左右1
卫云兮又一次拿起袖中看了千万遍的信,那一行挺秀斯文的字迹复落入她的眼帘“云兮吾妻……”她看着看着,不知不觉笑着落下了泪……
……
过了三四日,西山觉明寺那边送来一封密信,秦七不敢怠慢,也不顾卫云兮还未起身,匆匆送到她的床榻前。卫云兮拆开一看,美眸沉了沉,沉吟许久。
秦七看着她的面色不好,心中一紧挥退了左右的宫人问道:“娘娘,是那件事不顺利吗?”
卫云兮点了点头,把手中的密信递给了他,只道:“秦公公怎么看?”
秦七看了几眼,面上一紧,失声道:“怎么会是这样?太贵妃她……”他还未说完就急忙噤了声,四周看了看,“娘娘有什么主意么?太贵妃如今被太后娘娘囚禁住,罪名是谋逆。娘娘,这可是十分棘手,万一舒太贵妃将娘娘供了出去的话……”
卫云兮美眸中冷色掠过,慢慢道:“她不会那么蠢。把本宫供出去就是彻底没有了后路,本宫若还在也许还有救她的一点希望。所以她一定不会将本宫说出去。”
秦七低头细细想了半晌,抬头又道:“可是舒太贵妃事已败露,这事便不成了。无论谁想要来救她,太后娘娘都决意要杀了舒太贵妃为少帝报仇的!娘娘别忘了少帝突然暴毙的无头公案还在呢。当初谁都查不出是谁杀了少帝,可明眼人都知道舒太贵妃与此事一定有关系。”
卫云兮秀眉不展,她当然知道舒太贵妃无论怎样都是一死。也许当初舒太贵妃答应她把淳于皇太后带离皇宫就应该预知了如今自己这个下常而淳于皇太后之所以那么爽快答应前去西山觉明寺,根本也不是为了所谓的北汉国运,她想的最多的是怎么样亲手杀了舒太贵妃为自己早夭的儿子报仇。
两位后宫争斗了大半辈子的仇人,各怀心思,苦苦隐忍到了今日终于生死相决。
而如今舒太贵妃事败,淳于皇太后囚她而不杀,也许是在等着与舒太贵妃结盟的那一个人出现。卫云兮心中千百个念头纷纷扰扰掠过,其中一个模糊念头渐渐越发鲜明起来。
内殿中寂静无声,上好的沉水香弥漫在殿中,幽幽冷冷的香气令人心绪也跟着沉重几分。秦七在一旁看着卫云兮秀眉紧锁在内殿中来回踱步,不敢惊扰半分。
这已是最关键的一步,行差踏错一步,之前的布置就将功亏一篑,而若被淳于皇太后知晓是她与舒太贵妃联手,后果不堪设想。以淳于皇太后的性情一定会杀尽对她有异心的人,更何况她卫云兮本就不是北汉人,到时候查出是她背后所为,别说出京,就是出宫都没有办法迈出半步。
“娘娘,要不奴婢派人去西山一趟?”秦七伸手比了个动作,一双眼中杀气沉沉。
卫云兮缓缓摇了摇头:“不成,杀一个人再谨慎也会被人找出蛛丝马迹。太后这么个精明的人不会查不出到底是谁杀了舒太贵妃灭口。再让本宫好好想想。”
秦七住了口,他也明白杀人灭口只是下下之策,轻易不敢这么做。只是若是真的事到了临头火烧眉毛也不得不为之了。
“秦公公先退下吧。本宫心中已有了计议。”卫云兮忽地抬起明眸,冷冷开口。
卫云兮坐到妆台前,沉了沉心绪,慢慢道:“让尚宫女官们进殿中来吧,给本宫梳妆,本宫等等要去拜见皇后娘娘。”
秦七微微诧异,却不敢再问,
卫云兮按品梳妆完毕,看了看天色,竟是深秋难得的好天气,深蓝的天穹一丝白云也无,遂微微一笑:“没想到今日竟是个好天气。”
左右女官们见她终于露出笑颜,都纷纷道:“娘娘,听钦天监的监司们说今年的冬天恐怕会晚一点来,这几日正干爽舒适,再过几日也许就没有这么好的天气了。”
卫云兮点了点头道:“今年的天象风调雨顺,看来皇上出征必能得胜回朝。”
女官们纷纷赞同,卫云兮又道:“今日本宫身子大好,忽地想去中宫拜见皇后,皇后被皇上叱责,本宫还未前去问安关切,想起来实在是心中不安。”
女官们连忙道:“娘娘仁心贤德,皇后娘娘一定不会怪罪的。”
卫云兮微微一笑,便由女官们扶着上了已经准备好的肩撵往中宫而去。到了中宫,女官们早就听闻卫国夫人要前来,纷纷前来相迎。
卫云兮下了肩撵,环视了一圈,笑问道:“皇后娘娘可安好?”
中宫的女官们这些日子受了皇后不少罪,正苦不堪言,谁人都知道皇后已是毫无翻身余地,而卫云兮才是皇上如今心头第一人,遂纷纷殷勤上前道:“皇后娘娘起来了,今日还好,娘娘来得也正巧。”
卫云兮笑了笑,举步走入中宫。皇后玉和正在殿中,一身正红五彩凤服,头梳双凤髻,看着卫云兮一身浅色宫装翩翩而来,一挑眉冷笑道:“今日刮了什么风,怎么把卫国夫人都给吹来了?本宫都觉得脸上有光了。”
她说着眼眸冷冷扫过方才那争先恐后去迎接卫云兮的女官们。女官们见皇后玉和的眼风,一个个心虚低了头。
卫云兮一笑,款款上前拜下道:“臣妾前些日子染了风寒,今日身子才算好些了,便想着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皇后玉和闻言冷冷嗤笑:“好个身体违和,好了,卫国夫人见也见过了,请安也请安过了。无事就回你的露华宫吧。本宫累了,要去歇息了。”
她说着就站起身来,转身要走。这已是一副要赶人的架势。卫云兮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轻叹一声:“皇后既然安好,臣妾就放心了。臣妾还担心皇后娘娘听到了什么,心里又不爽利了。如此挺好。”她说着转身告退了。
皇后玉和走了几步,顿住脚步回头看着卫云兮不慌不忙的身影,秀眉一皱:“今日卫国夫人来到底有什么事?”
卫云兮回头,一笑:“也没什么,就是听说太后娘娘在觉明寺中……”
她还没说完,皇后玉和猛的睁大言问道:“听说什么?”
“臣妾听说太后娘娘在觉明寺中提起说要回宫了,太后娘娘还说起了单小主的事,恐怕回宫之后就有了决断吧。”卫云兮盯着皇后玉和的眼睛,慢慢说道。”
皇后玉和眼中掠过强烈的不安,眼神闪烁:“是么?怎么本宫没听说太后娘娘要回宫的消息?”
卫云兮轻笑:“皇后娘娘在中宫中,偶尔消失不灵通也是正常的。臣妾今日来也只是提点皇后娘娘几句,一旦太后娘娘回宫,皇后娘娘恐怕要先想好说辞。不然的话,太后娘娘那一关可是不好过。”
皇后玉和秀眉越发拧成了一团,她被萧世行一纸圣旨勒令在中宫思过,的确是很多消息都无法知道了。难道说太后真的听信了淳于卿的说辞,想要回宫治罪她不成?!
她不禁多看了卫云兮几眼,冷声道:“这么说本宫还要多谢卫国夫人提点了?”
卫云兮微微一笑:“皇后娘娘言重了。”她话锋一拐,又道:“不过说起来单小主这件事还是有些蹊跷的。当真是谁说都有理,只不过谁能在太后娘娘面前说上话,也许就洗脱了自己的嫌疑。皇后娘娘你说是么?”
皇后玉和冷哼一声,眼中流露恨色:“淳于卿是太后的亲眷,她说的话太后当然会相信。”她说完亦是心中十分忧虑,怎么办呢?当真要坐以待毙让淳于太后前来治罪她吗?
卫云兮见她的神色,眼底冷色掠过,上前两步,似笑非笑道:“皇后娘娘一定要多多保重。对了太后娘娘大约是三日后要启程回宫呢。时间已不久了,相信这桩悬案很快就有了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