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惠帝李继因为才能平庸,一生最大的心愿是统一天下五国,使北夷、尚夏、大理、西临都被併吞在大魏之下,让大魏国一统天下于宇内。这个心愿从大魏开国皇帝李真就以此为目标,李继已经是第六任帝王了,疆土依然没有任何扩增。近年因为尚夏国陈天曜崛起,夺了大魏一些城池,惠帝李继是歷来六任皇帝中,在疆域上开拓最小的一位皇帝,他只求守成、持平,他知道自己的能力在哪哩,能够守成已经很好了。他把希望放在下一任帝王身上,这可以说是他唯一的盼望,也是他多年来忍受烦闷沉重的帝王工作的唯一盼望。李继想早早交棒给出色的下一任王,自己和爱妾萍妃终老,过着神仙眷侣的日子。故李继极宠爱萍妃,可惜萍妃目光短浅,在这一点上不能支持他,这成为李继心中的一个小小遗憾。如果终他一生他都没有做过几件值得骄傲的大事,在治国方面,他也无顏于地下了!李继想起自己刚接这皇位的时候,他的父王暉帝曾对他说过:『我儿虽然才治平庸、性格懦弱,但固守祖训、择善固执,只要任用贤臣良将,国事也能维持在盛势…..』『我对你没有太高的期待,父王只希望你选贤与能,补自己自身的不足,若是要有更大的功业的话….只有寄望来者了!(下一任帝王)。』那年暉帝六十四岁,李继四十岁,大皇子李昭和二皇子李冽也才刚满五岁。暉帝言下之意,不就是要他从皇子中选更优秀者当王吗?李继想起了多年之前,暉帝曾在他面前无意间夸奖过李昭和李冽,这也是为什么李继非常执着于立李冽为太子的原因之一。心爱女人的孩子李昭已经失踪了!至今生死未卜。李冽的才华也曾经得到父王暉帝的肯定,至少在立皇嗣这件事上,他不能做错!事关国运,怎能轻率?就算是最宠的大臣贾培他李继也不买帐。萍妃的儿子李淳旭是个什么样?做父亲的他难道还不清楚吗?明明不是做帝王的料,却偏偏要拱他上台?就如同当年的他出线,一时跌破满朝眾文武百官的眼镜。因为李继娘家后台硬,资质平庸的他才能平安地接下了宝座。他娘家派系的人还自动自发地把当年碍眼的三皇子李赶暗杀身亡,至今还是一桩罗生门,没法查了,也没人敢查。
直到政变之后,李继初嚐妻离子散的悲剧,他经由管道知道,这是他娘家派系大臣们做的手脚;李继娘家派系不想让李昭成为太子,所以策划了那场政变。当皇帝当到权利被外戚们瓜分,外戚势力蛮横到自己就快变成空壳子皇帝了!是贾培帮他剷除那些外戚势力的。虽然现今满朝文武多是贾帮一派,外戚势力已经被贾帮剷除的所剩无几,说到底,这贾培是有功于他李继的,也确实替他办了不少大事!平心而论他是极喜爱他这名左右手的。李继当然知道平原君李冽和贾培二人之间的矛盾,几次想藉由自己修补他们两人之间的嫌隙,奈何却是越弄越僵,搞到后来有贾培就没有李冽,有李冽就没有贾培,两人王不见王。非得要碰在一起时,只好匆匆交代重要事项,交代完之后很快散场,他们俩人之间的关係就有这么僵。想到这里,李继叹了一口气,『唉!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罢了!这事再说吧!』
近几年自己身子大不如前,想着该把棒子交给下一代了!说到要立太子,这萍妃和贾培就是不和他站在一块,老是从中作梗,这次和尚夏的战事让李冽去见习,若是李冽战胜而回,立下几件大功,李冽被立为太子也就容易的多了。李继是这么想的。
二天前,贾培覲献了很重要的东西,李继神色凝重地把穆遥从禹县召回。那是陈若溪去大魏之后,两国战事仍旧进行着,自从那次尚夏胜了一场,之后的战役几乎都吞败战,大魏士兵一时气势如虹,穆璟还因此志得意满,立誓要生擒陈天曜,逼尚夏皇帝割地赔款、签不平等条约之类的云云。穆璟在李冽的策划下,接连跟尚夏打了几场胜战,却再没见到那晚和他打的不分轩輊的少年将军。经由探听之后,李冽知道那名少年将军名字叫做陈若溪,是陈天曜的长子,陈天曜有意让他继承衣钵,若是能胜过陈若溪,等于间接打败陈天曜,挫挫陈家将锐气也好。可之后却没再见到陈若溪的身影。李冽当时的表情有些落寞,不过只有那么一瞬间,他又恢復如常,运筹帷幄,佈下陷阱和计策,等着陈家军上当。
之后大魏和尚夏的战事双方互有输赢,陈天曜也不是省油的灯,往往大魏胜了没多久陈天曜也会再胜一次,讨回先前所失去的。直到最近的一次,穆遥暗中来到大魏军营,和穆璟、李冽三人秉烛夜谈,针对目前大魏和尚夏的战事,特地拟订作战方略。穆遥忽然想到一计连环计,出自三国演义的赤壁,此计虽然老,却仍旧很管用。就在计策成功之后,准备等鱼上鉤的那当时,大魏那边突然传来密报──是皇帝的祕詔!命穆遥速回!穆遥只好草草交代接下来的战事如何安排,自己领着亲信士兵往大魏翰城去了。二天后连李冽也接到紧急詔书,当时李冽接到秘詔时,曾经对祕詔上的字跡感到疑惑,是父王的字跡没错,连玉璽也是,可措词不像父王会跟他说话的语气。李继在私下无人时对李冽说话的态度是另一个面貌的!就连专门给他的秘詔也是那样。这事只有李继和李冽知道,没第二人知晓了。李冽当时虽然感到奇怪,在考虑之后,他还是决定要照祕詔里的命令行事,祕詔里只有短短一行字,有要事和你详谈,速回!这一行字看起来很正常的字句,殊不知,李继因为比较喜欢李冽,下给他的祕詔通常就像论文一样,前面严厉,后面慈爱,决不是这么短的字句。既然‘祕詔’里的父王命他速回!那他就回去瞧瞧,看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在他李冽的字典里,可没有害怕这两个字的,有的只是想知道这份祕詔里的‘秘密’。
李冽连忙骑快马要去和穆遥会合,自从要回大魏之后,一路上李冽总是遇见一堆要刺杀他的刺客,令李冽不得不怀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有人要杀他?难道是皇弟平原君派来的?抑或是贾培派来的?
不久李冽接到消息,知道穆遥被下在狱中,因为通敌叛国之类的罪名,皇帝似乎很震怒,好像连自己也扯上了关係,难道穆遥和他这次会有什么大祸临头?怎么他眼皮一直跳个不停?心中有不好的预感。这次回去似乎是凶多吉少?李冽不自禁想起了十年前的那场政变,还有父王当初即位的前半年,太子李赶忽然暴毙身亡,难道这次有人也想如法泡製,製造当年的事变,好让他的皇弟(李淳旭)平安即位?
李冽冷汗直冒。论武功他当然也不差,可是听说皇弟近日来招兵买马,平成府一时人才济济、高手如云,想从中找出能做掉他平原君的高手不是没有,何况眼下他人单势孤,有利情势都在敌人手里,他只有自己这个重要的筹码。父王极疼爱他,他了解他的父王绝不可能杀他的,即使他犯下滔天大罪,他的父王都不会杀他。因为他父王要把王位传给他。虽然没有明说,却跟说也没有分别,这一点李冽是可以万分确定的。只要让他平安到达皇宫,亲自面见父王,那么局势还有翻盘的可能。为什么这一路上老是有人想暗杀他?李冽这么一想,不禁豁然开朗!没错!他目前的王牌也是敌人忌惮的王牌──那就是他自己。他必须平安无事地见到皇帝李继。李冽有一种预感,只要见到父王之后,敌人所布的局似乎就能瞬间瓦解。可他带来的人马都已经被刺客杀光了,自己也差点丧命,该怎么是好呢?该死的!难道他就要如了敌人的意,死在这半路中的荒郊野外?
惠帝李继已经五十岁了,古人的寿命其实很短,平均四十至六十岁,所以五十岁的惠帝李继在那个时代已经算老了。这时候的李继整日所想的就是快点把立太子这件事给办好。本来皇位应该由嫡长子继承,当然也不是必要,若是其馀诸皇子才能优秀自然可以破例立为太子的。陈若溪在迷雾森林中遇见的李元亮就是大魏国大皇子,因为政变,母后被杀,李元亮也差点被乱党杀死,他和一群死守他的护卫们逃到了尚夏国和大魏国边境,打算去投靠北夷的表姨佟妃。崔皇后有四分之一北夷的血统,李昭的表姨如今是北夷的四妃之一,他想去投靠佟妃,然后伺机回国报仇。但敌人怎不会想到这一点呢?当年九岁的李昭和一批誓死守护他的侍卫们,冒险逃到国境交接处,遇到一群刺客,那群刺客武功非常高,连保护李昭的左将军黄隆都被杀成重伤,眼看着保护李昭的侍卫一个一个被杀的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黄隆和李昭了!黄隆把必经之路佔据了,独自一人对付后面的一群高手刺客,最后壮烈成仁了!李昭狼狈逃跑,那时候迷雾森林还是一片小树林,是天一上人施法,使那片小树林放大二十倍,终年雾气缠绕,尤其是最高的地方就像国画里的山顶一样,雾气繚绕,地势诡奇,早上走同一条路进去,要循着原路回去,路居然就不见了!道路像有生命似的,趁着走的人不注意,趁机做排列组合,只有脚下在走的路不变,前面和后面的路时时变幻莫测,一想起来就令人毛骨悚然,以为是遇见什么妖怪或是鬼物。这是天一上人为了保护李元亮所布下的阵法,只有熟悉八卦五行到顶尖境界的人才能在这阵法中来去自如,当今世上能够纯青到看破这样的阵法,至今还没见过,这阵法可以和封神榜里的黄河阵法相媲美,这是仙法,只有学过仙术的世外高人才难不倒。
李昭就是在这里第一次遇见了天一上人,那时狼狈逃命的李昭,只顾着逃命,随身的侍卫都死光了,刺客依然急急地追来,被追上杀掉是迟早的事。想到此李昭心中又悲伤又难过,却没时间流泪。他逃跑的时候,经过一个山坡,遇见一条小溪,一个戴着斗笠看起来像渔民的老者,正坐在堤边垂钓,李昭跑的太急了,一时煞车不及,差点从堤边掉下去,还是那名渔夫老者拉了他一把,他这才稳稳地停了下来,老者只轻轻摸他衣袖一秒鐘都不到,李昭只看见一道白光而已,然后他就稳下来了。
「前辈,您在这里做什么?这溪里的水清澈的连一条鱼也没有,您在这里干嘛呢?」
「我在等待。」
「等谁?」
「等鱼游来。」
「哪儿来的鱼呀!」李昭不解。
「眼前就有一条小鱼正被一群大鱼追逐,转眼就命在旦夕,我在等的就是那条小鱼。」
这不是在暗讽我吗?九岁的李昭想。
「敢问老前辈是谁?为什么要等那条小鱼?」
老人抬起眼来,凝视着李昭,李昭只觉得老人那双眼睛湛然有神,好似年轻人的眼神,眼神之中带着慈悲,彷彿透过老者的眼神那股慈悲会传递到内心深处,李昭感受到老者眼中的那股慈悲,不知不觉看呆了…..。
当老人现出真面目的时候,他脱掉斗笠和簑衣,现出洁白似雪的长发和一身白的衣裳,李昭觉得老人全身白的像在发光,整片风景充斥着老人耀眼的白光。
「你….」
老人庄严地走近李昭面前,举起右手放在李昭头顶,一股静电似地电流从头顶流遍李昭的全身,李昭觉得不可思议地舒服,好似灵魂被洗净般的轻快轻盈,在轻快感受之馀,这世间九年的回忆好似从戏里跳脱出来那般的不真实。
「你感受到什么了吗?孩子。」
「我…..」李昭一时木訥,无法言语,没多久一名年约二十岁的男子,穿着读书人儒风的模样,从风中现身,他叫做江玄,是天一上人第六名弟子,跟随师父修行已有数年,他瞥了一眼后面的那群刺客,微笑了一下。「师父,我去打发他们。」江玄说完,从身上拿出一隻短笛,朝空中一扔,短笛幻化成一隻巨大的老虎,比普通的老虎还巨大三倍,显然是虎中之王,虎王狂吼一声,踪力一跳,跳到那群刺客面前,张开巨大无比的虎嘴,一张口就把一名刺客吞吃进肚中,虎王又跳又吃,很快地二十多名刺客吞吃了一半以上,剩下的刺客,害怕地弃械逃跑。哪里来的巨虎,从没有见过这么大隻的老虎,那双眼睛迥然有神,好有灵性,像会通人话的灵虎,那群刺客很快一轰而散,只剩下带头的那名刺客还不走,显然是不死心,带头的那名刺客,从身形上看来依稀是女身,武功却是那群刺客中最高的。她拚了性命,把虎王引诱至前面密密麻麻树林中,虎王奔太快,虎身卡在树和树之间,不断挣扎狂啸。江玄缓缓走去,瞥了一人一虎一眼,漫不经心地说:「瞧你把我的宝贝儿弄成这副德性,那可是我最钟爱的玉笛呢。」江玄从空中结了一个美妙漂亮的手印,对着虎王一点,虎王当即化为刚刚的玉笛,快速飞回江玄手里。女刺客看了江玄一眼,只见江玄文质彬彬、五官端正,一副玉面书生的模样,女刺客有些发楞,江玄的外貌偏帅,却没有大魏皇子们帅,但那气质却远胜于大魏诸男子,江玄的气质有一种很纯净、乾净的感觉,令那名女刺客一时之间想到山谷间的矿泉水。
「我不想杀你,你快走吧!」江玄看也不看那名女刺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