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杺莯
在与珞王争执之后,蒙杺莯数次想离开珞王府,都被内侍、士兵拦了下来,即便兏崢可以自由进出,却无法在守卫森严的情况下将她带走,这令蒙杺莯更加气恼,她还气着珞王的出格举动,而珞王与兏崢比武并任命他为蒙杺莯的贴身护卫后就随即离府召见鉅子,亦有意冷处理与她的冲突。早饭过后,内侍总管带了叁位婢娘来见蒙杺莯,说是珞王已经将府上的婢姬全部遣走,重新招了叁位与隐娘年龄相仿的婢娘,蒙杺莯不明白为什么要问自己的意见,毕竟她并不是王府的主人,但内侍毕恭毕敬的态度令她不便拒绝,她也察觉多半是因为之前那个年轻的婢姬不小心伤了她的缘故,珞王才会下令换成经验更丰富的婢娘,但这尚不能抵消到蒙杺莯心中的怨懣和愤怒。
蒙杺莯想走,但身边只有兏崢一个亲信,四周时时都有内侍,令她无法脱身。
困难没有办法多,蒙杺莯让兏崢去打探所有可以进出珞王府的途径,并且帮她拿了一套侍童的衣物。
最终兏崢打听到每天傍晚时分,晚膳过后,内侍都会将当天的杂物运出府,有夜色的掩护,将是蒙杺莯离府的最佳时机。
快到傍晚时分,珞王结束了与鉅子的谈话,回府准备缓和与蒙杺莯的关系,却被告知她一直在东偏房赌气不肯出来,也不愿吃饭。
珞王知道自己有错在先,亲自带人送餐食到东偏房,走到房门口,他踌躇一番,想好怎么开口后方才叩门:
「我听内侍说你今天一天没吃东西。」他尽力压低了声音,显得声线柔和。
此时蒙杺莯刚换好侍童的衣服,正在将棕黑色的砚料抹在脸上加深肤色,以免被人认出,听到珞王的声音,她有些慌神,担心若自己不答腔,他会破门而入,只得回应:「我不想吃,你不用管我。」为免激怒他,她的语气缓和不少。
「我怎么能不管你?」珞王有些恼怒她总是将自己拒之千里之外的态度,但语气已经不再生硬,只带着些许嗔怪。
蒙杺莯感觉这是珞王在向她道歉,但依然没能打消她决心离开的念头,只是为了不激怒他,另找借口:「我不饿,现在想休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隔着门的珞王本想让她跟自己去西偏房住,但亦不想与她发生争执,退让一步:「如果你饿了,就吩咐内侍和婢娘。」
「嗯。」蒙杺莯轻声应着,也不知珞王听到没有。
直到听到他离去的脚步,她才放松了紧绷的神经,继续变装。
在兏崢的帮助下,再加上变装后趁着夜色确实更容易掩人耳目,蒙杺莯很顺利地到了杂院,趁着内侍没註意,藏进了马上要出府的杂物车中。
此时珞王已经回到王居的厅房,他已令人将蒙杺莯撕碎的卷轴全部拼接起来,正看得出神时,一声独特的鸟鸣引起了他的註意。
珞王抬头望去,只见一只猫头鹰大小的鸟在半空中盘旋鸣叫着,平日空中多是翔鼠,飞禽很少在城镇出现,它却在厅房斜前方不远处扑打着翅膀意图吸引着珞王的註意,而它那蓝色的羽毛和头部彩色的翎羽都表明这是一只木曜的稚鸟。
珞王记得皇太子告诉过他,蒙杺莯是木曜星君从异界带来的,而带她到幽州的正是一只木曜的稚鸟。
珞王暗觉奇怪,他站起身,走到王居前院,凤凰君见珞王跟来了,扑打着翅膀往府外飞去,他一边保持着距离,一边鸣叫着,以免珞王跟丢。
珞王见它往府外的方向飞去,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他叫来了内侍:
「去东偏房看看太子妃,一定要见到她本人。」
「是。」内侍应声小跑着离开。
「殿下,出什么事了吗?」常在珞王左右的内侍总管急忙上前询问。
「我回来后,府中有人离开过吗?」珞王问。
「没有啊,」内侍总管不明其意,随后他想起了杂物车的事,稟道:「倒是每日晚膳过后,杂役会将当日的杂物运出府中。」
那就是了。珞王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是对的后,反而放慢了脚步:
「你让杂役将今天的杂物运回,就放在杂院,锁好外门。」
「是。」内侍总管小跑着离开了。
珞王已经猜到蒙杺莯藏身在杂物车中离开了王府,他恼怒的同时反而冷静下来,他知道木曜星君先前的提点和现在木曜稚鸟的提醒都是在告诉他,他的想法是对的,只是他深知蒙杺莯与皇太子感情深厚,不可能很快从他逝去的伤痛中恢復。
也许我应该告诉她我会復生皇兄,可是这样……。珞王陷入两难的境地。
「殿下,怎么了?」腾玧听到动静也过来了。
珞王想了想,道:「你令人把偏房所有的床都拆了,只留下西偏房。」
「这……」腾玧不知珞王又是闹哪出,「珞王殿下,我斗胆说一句,太子妃殿下想住哪还是由她吧?」
「本王说过,不会像皇兄一样事事遂她的意,她想瞒骗本王出府,这已经是最低的责罚。」珞王冷厉地回答,随后再次强调,「全部拆掉!」
腾玧还不知如何规劝,内侍总管回来稟报:「珞王殿下,杂物车已经运回杂院,是否需要打开检查?」
「不用,她想睡杂物车也行。」珞王漠然地撇下一句后返回王居。
腾玧叹了口气,将珞王下令拆掉所有偏房的床的决定告诉了内侍总管:「哎,我知珞王殿下的心思,可是,为什么珞王对太子妃睡哪间房如此大费周章?」
内侍总管沉思一会儿,道:「殿下的心思我们下人不敢妄自揣度,不过很可能是因为殿下御女从来都是在偏房,只有王居和西偏房从未指染过,所以,可能是殿下想表明太子妃殿下并不同于婢姬吧?」
腾玧恍悟,这的确是珞王的处事风格,从来不愿慷慨显露自己的情感,却总是在细微枝节上表露心绪。
此时蒙杺莯在杂物车里已经藏了好一会儿了,虽然不知道外面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她感觉到不知为何内侍们又将车运回了王府。
杂物车里特有的气味令蒙杺莯感到不适,又不敢冒然现身,只得小口呼吸,静静等待。
也不知过了多久,兏崢的声音从外传来:「小姐,现在没人了,你出来罢。」他一直跟着杂物车,亦不知为何内侍将车又赶回王府。
蒙杺莯只得在兏崢的帮助下跳下了杂物车:「怎么回事?」
「不知道。」兏崢已经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内侍将杂物车赶回王府后就将外门关上,外面还增派了士兵把守,而他们却没有打开杂物车,像得到命令似地纷纷离开杂院。
「我们出来时并没有人发现啊。」蒙杺莯想不出哪里出了紕漏,但她总不能在这臭哄哄的杂物车里过夜吧。
此时不算太晚,可是王府中静悄悄的,不仅杂院没有人,连王府中也看不到一个内侍,似乎是有意回避。
看来今天是走不了了,蒙杺莯只得先去沐浴,洗去身上的污垢和熏气,换回了平日的衣服,可当她回到东偏房时,赫然发现床竟然没了!
这下蒙杺莯知道自己铁定被珞王抓包了,但他没有当面揭穿自己,却用这种方法惩罚她的不辞而别。
蒙杺莯气得跺脚,亦知自己理亏,不敢到王居当面斥谬。
行!你要扛,我们就扛到底!!蒙杺莯的勥脾气也上来了,她就偏不按照珞王的想法行事。
夜已至深,珞王方才将蒙杺莯先前写的卷轴看完,虽然还有很多不明之处,但已解惑了他心中七八分的忧虑,不由赞叹她的巧思如云,如果按照卷轴上的法子实施,的确可以解决郡上很多问题。
回想起自己当时连看都没看就将卷轴退还给她,珞王心生歉意,他唤来候在一边的内侍总管:「她出来了吗?」
「先前有杂役来报说太子妃殿下已经离开了杂院,」总管回稟,说到这,他顿了顿,声音小了一些:「只是,她并没有住进西偏房。」
「那她现在在哪?」珞王双眉紧蹙,现在唯独西偏房有床,她不在西偏房,难道睡地上?会不会受凉?
「刚刚我已命人去找太子妃殿下,目前找了几间偏房和杂院,都没有看到太子妃。」总管的声音又小了很多,生怕珞王怪罪。
「把兏崢叫来!」珞王已经火冒叁丈,他的确没想到蒙杺莯拧逆到这种程度。
「也找不到兏崢大人。」总管的声音又小了叁度。
珞王愤然起身,冲出王居。
很快,整个珞王府曜晶闪耀如昼,十数名内侍、护卫都在府内寻找蒙杺莯,可是在确定她没有出府的情况下,已经将府内所以可以藏人的地方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找到她,如同她彻底溶解在夜色中一般。
珞王铁青着脸站在院中,听到内侍和护卫的稟报,越发怒不可遏,他更多是气自己始终没有寻到与她融洽共处的法子,以至于令她时时与自己作对,他也气自己性子刚固,明明对她的敬慕与怜爱不比皇太子少分毫,为什么做不到像他一样用温柔的语态呵护她、宠着她?
「殿下,」内侍总管轻声唤道,「还是没有找到太子妃殿下。」他自认已经将王府里里外外所有角落都找过了,可是依然无讯。
「全部都找过了?」珞王神色依然冷峻,但声线没有透露太多的怒意。
「所有的偏房、杂院、内院全部都找过几遍了。」内侍总管自知失职,他知道向珞王求饶是没用的,只能战战兢兢地等候他的发落。
「外院没找过?」珞王微微侧目。
「遣人看过,没有发现太子妃,且外院仅做殿下习武之用,并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总管答道。
的确,外院虽然宽阔,却大都是空地,周围的树木并不算繁茂,很容易发现有没有藏人。
突然,珞王想到了什么,快步走向外院。
外院只有一个地方修建了屋子,就是小白的豹房!
珞王一踏进豹房,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了。
在曜晶石微弱的萤光下,蒙杺莯正倦缩着身子斜躺在小白旁边,她的左手搭在它雪白的皮毛上,似乎是在找些慰藉,虽然她已经睡着了,眼角分明还有些许泪痕。
小白听到人声抬起头,见是珞王正欲起身,珞王用手势示意它不要动,以免惊扰了她,小白乖乖听话,下巴趴在自己的前爪上,时不时地用金眸扫视着蒙杺莯和珞王,似乎知道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珞王摄身走进豹房,靠坐在蒙杺莯旁边半身之余的地方,看着她熟睡的侧顏,心生愧疚与悯惜。
就这样,珞王陪坐在豹房整整一夜。
(小白内心os)
也许是两日没有睡好,再加上悲伤总是很消耗体力,即便是睡在豹房薄薄的毛毯上,蒙杺莯亦睡得深沉,当她睁眼时,小白已不知去向,外面一片静寂,就如一个寻常的礼拜天晌午。
蒙杺莯伸展着因长时期保持着一个姿势而有些酸痛的身体,无梦的深眠令她的身心都復元许多,她一点不知昨晚珞王为寻她费尽周折,更不知他整夜陪坐在自己身侧,为免早上的晨习扰她沉眠,甚至取消了与军士们的对练,这是他习武十几年以来的第一次。
蒙杺莯走出豹房,看到小白正趴在前方的空地上舔舐着前爪上吃早餐时留下的鲜红血跡,她走到它旁边,揉揉它耳朵旁边的绒毛,轻声道谢:「小白,谢谢你收留我。」
小白冷漠地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太多表示,继续梳理着自己的毛发。
不知是不是珞王特意吩咐过,外院不见内侍和婢娘的身影,蒙杺莯倒也落得自在,自皇太子逝去后,她几乎都没有好好吃东西了,这时她才觉得有些肚饿。
蒙杺莯洗漱完毕整理好内务后,一直候着的一名婢娘将蒙杺莯带到餐房,蒙杺莯很想问兏崢在哪里、珞王在做什么,可与这名婢娘并不相识,不知道如何开口。
内侍已经为她准备了不少餐食,都是她平时爱吃的,品种很多,每种份量却不大,看来费了一些心思。
蒙杺莯刚用完早餐,等在外面多时兏崢进入餐房,白虎君正在他肩上往嘴里塞着果实,兏崢从白虎君装信件的小背包取出信件,递给蒙杺莯:「小姐,寮纹大人遣来翔鼠,他应该到皇都了。」
「啊!」蒙杺莯不禁惊呼起来,这些日子她在皇太子逝去的悲伤和跟珞王的冲突中自顾不暇,几乎已经忘了寮纹要来皇都的事,她急忙起身,接过信件,快速阅读起来,信不长,可能是寮纹有眼疾不便长篇书写,只简短地说了安慰的话和他的近况:「寮纹先生现在在玄泽那里暂住。」
与昨晚发生的事一无所知的蒙杺莯不同,兏崢知道珞王所做的一切,他清楚珞王将要迎娶蒙杺莯,也感觉到珞王的动机不仅仅是时事所逼,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玄泽会如此提议,所以他之前写了一封怒气冲冲的信件斥责玄泽,玄泽在回信中表明这是不得已而为之,具体原因虽未详说,但兏崢感觉到玄泽有别的打算,现在听到寮纹在他那里居住,有些奇怪:
「我记得叁府停罢时,皇太子殿下写信请寮纹大人到皇都,应该是准备任命他为宗辅。」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下去。
「蕤麒对宗府事务不太熟悉,需要一个得力的人协助,所以请寮纹先生来,只是先生年纪大了,玄泽确实是更适合的人选。」蒙杺莯已经明白兏崢想说什么,「我还是要回皇都。」对蒙杺莯来说,寮纹就像亲爷爷一样,她满肚子的悲伤和委屈想在他面前哭诉。
「我再想想法子。」话虽这么说,但兏崢并不认为珞王会轻易放人。
蒙杺莯正准备回偏房给竂纹回信,却见珞王、腾玧一行人正急冲冲地往外走,从他们严峻的神色看来,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腾玧,发生什么事了吗?」蒙杺莯还不愿跟珞王说话,小跑着追上了珞王身后几步远的腾玧,问道。
「太子妃,府郡边境发生了不少困兽袭人的事,各镇已经组织人手,日夜联防,大抵不算太严重。现在据说长野郡现在全是困兽,郡内的居民全部内迁,其中与长野郡最近的几个小镇收留的人数最多,但昨晚不知为何,困兽突然袭击了收留流民的小镇檜镇,死伤无数,殿下准备亲往察看。」腾玧驻足回答蒙杺莯。
「我也去。」蒙杺莯知道自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怕他们觉得自己碍事,又道:「也许能帮你们想法子。」
腾玧知道蒙杺莯足智多谋,珞王看了她写的卷轴虽未言明细说,但从神情来看,她的諫言为他解惑不少,况且两人现在还在呕气,也许可以趁此机会改善关系,于是点点头,道:「我去给珞王殿下说说。」
此时珞王已经走出府门,腾玧叁步并作两步追上去,却见他已经跨上小白,奔驰而去,小白的脚程比色鹿快上一倍,他自知追赶不上,只得折回,见蒙杺莯望着他目光切切,咬咬牙,道:「我令人替太子妃准备移轮。」
「那倒不用,我有法子,你等等我。」蒙杺莯语毕已经跑开了。
过了一会儿,她换上了侍童的衣服,兏崢则牵着一头平色鹿出来,蒙杺莯解释道:「怕他骂我,所以我不现身,如果有什么事我就让兏崢传话。」她知道腾玧是私自同意自己跟去,怕他被珞王责难。
虽然这不是腾玧的本意,但也只能这样了。
从尨城到檜镇的路途不算遥远,傍晚时分就到了,还没到镇上就远远看到镇内曜晶闪烁,宛如白昼,珞賁军正忙着给镇子打木桩,製成两米来高的栅栏,镇上人影比肩继踵,却悄无声息,大家都知道了困兽的习性,知道它们对声音敏感,却看不见东西。
此时珞王已经先在驛馆了解情况、安顿布局了,与他同在的还有邻近几个镇上被推选出来的六名鉅子和四名珞賁军军官。
腾玧先与珞王他们会合,蒙杺莯则在镇上四处查看情况。
在珞王的安排下,檜镇的老人、幼童、帮不上忙的女人都已经在珞賁军的护送下前往其他镇上避难,留下来的只有珞賁军、青壮男子和懂医术的女子。
现在四周虽没有困兽,但大家已经习惯屏声闭气,如果不是非必要的交流,都多用手势或在地上写字。
蒙杺莯註意到他们在周围製成的栅栏虽有成年男子手臂那么粗,但因不敢闹出太大声响,只能尽力往下压,却不能根固,稍微一摇,就会有所松动。
蒙杺莯记得自己看过的美剧《行尸走肉》中,主角们就曾用栅栏抵挡丧尸的侵袭,她回忆了一下,在地上用木枝画出了一个样图,主要是在栅栏的底部加上了可以固定的叁角架,同时在间隙处增加了削尖的木矛,这样如果有困兽上前,也会先被木矛击穿。
刚给兏崢交待完,就听到镇外传来叫喊声,隐约可以听到婴孩的哭声、女人的尖叫声,凄厉之声刺破长空,同时伴随着远处困兽的嘶吼。
蒙杺莯正想去看看,却被兏崢拦住了,不等她说什么,只见珞王已经领着二十余全副武装的珞賁军士往镇外奔去,因为事发突然,珞王无暇其他,没有看到蒙杺莯,倒是腾玧眼尖,向兏崢打着手势,示意他带蒙杺莯避一避。
兏崢拉着蒙杺莯进了驛馆,驛馆中还有几名鉅子,他们都没认出蒙杺莯,在外面的镇民也都已经躲进了就近的屋中,军士们则拿上武器守在各个镇口严阵以待。
驛馆处于镇中心,却因为四周安静如深夜,远方的声音倒也能听到一些。
在珞王带人出去后,之前婴孩的哭喊声已经小了很多,倒是困兽的咆哮和嘶吼声多了起来,而且由远至近,似乎就在不远处。
蒙杺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她想到之前他们在珞王郡外遇到困兽时,珞王虽以一己之力重挫困兽,可在一片漆黑的情形下,他并没有什么视力上的优势,更何况还有弱幼需要保护,单他带去的那些人能抵挡得住吗?蒙杺莯越想越担心,不禁握紧了衣襟下摆。
又过了一会儿,听到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透过驛馆的窗户间隙,看到几名军士全身染血,好似受了伤,他们抱着几个幼童并护送几名抱着婴孩的女子往医馆奔去。
队伍中没有珞王和腾玧,想必是在殿后。
蒙杺莯翘首望着镇外的方向,可是外面一片漆黑,难以看清,只能看到守在镇口的军士时进时出、又不断有受伤的军士和流民进入,大家虽然竭力不出声,可沉重的喘气声和步履声就如响彻耳边。
在担忧中等待,时间过得特别慢,蒙杺莯自知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默默祈祷珞王和腾玧等人可以平安回来。
不知是不是她的祈祷起了效果,很快,腾玧和几名军士的身影出现了视野范围内,他的精鎧上满是血跡,头上、脸上、手臂上尽是血污,不难看出遭遇了一场大战,他并没有进驛馆,而是跟其他军士一起将镇口的木栅栏渐渐合上。
这下蒙杺莯彻底急了,惊慌失措地对兏崢道:「他还没回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为什么现在关门?」虽然她尽力压低声音,可声音依旧听起来悲愴哀切。
兏崢二话不说,闪身出门,他奔至腾玧身边,两人低声交谈着,很快腾玧打了个手势叫了几名军士往另一边奔去,兏崢则留下来在镇口防御,他甚至来不及回来跟蒙杺莯说明情况,可见外面的情形非常兇险。
皇太子去逝的哀伤还没在蒙杺莯心中稀释,现在又面临珞王兇多吉少的情境,这令她难以自持,已无法像以前一样将悲切冻结在体内,一想到最糟糕的情形,滚烫炽热的泪水瞬间崩出她的眼眶,她捂着嘴,防止自己哭出声,不管她怎么安慰自己事情还会有转机,但热泪如决堤般地沿着她的脸颊、手背滑落,怎么都止不住。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丝毫没有带走蒙杺莯的哀伤与担忧,隐约中,镇外困兽的吼叫似乎比之前小了很多,突然,一股劲风从镇外吹来,风速迅猛,却没有任何征兆,不似自然形成。
蒙杺莯隐隐察觉到什么,她拭去眼里的泪水,屏息等待,很快,只听一声呼啸,珞王驾着小白从栅栏上方跃进镇内,与此同时,腾玧和几名军士将准备好的木矛插入棚栏的间隙,那些追着珞王跑向檜镇的困兽瞬间被这些木矛刺穿,抵挡了它们的脚步。
此时珞王昴然垮坐在小白背上已稳稳停在道路中央,一人一豹身上满是血污,却不见受伤的样子。
蒙杺莯本想上前,但踌躇再叁,没有现身。
珞王翻身跳下,他拍拍小白的头,小白会意,抖了抖身子上的血跡后往兽棚走去。珞王回头,看到兏崢和腾玧在一起指挥军士加强防御,惊讶之色稍瞬即逝,顿时明白蒙杺莯肯定也在檜镇,快步走向驛馆。
候在驛馆的几名鉅子已经围了上去,他们个个面露敬仰之情,其中一名年纪稍长的鉅子上前,极力压低声音,道:「殿下,外面情形如何?」
「困兽太多,这次是原本逃到葒遥郡的流民遭到袭击才转而逃往此处,听他们说原本有近叁百人,如今活下来的不到一百人,青壮年都在殿后,我去接应,但一个人也没看到。」珞王声音低沉,神色严峻,他扫视一番,没见到蒙杺莯。
「为什么幽州会出现困兽?」几名鉅子不禁窃窃,却无人知晓答案。
「现在暂时只能守在檜镇,待明晨天亮,再另做打算。」珞王来时并没有想到困兽的威胁已如此严峻。
「是。」几名鉅子告退。
待鉅子们尽数离开,珞王吁了口气,他正想要不要先找蒙杺莯,至少要让她在自己视线范围内才能安心,正思索着,珞王的余光看到左边的偏门时不时有个脑袋探头探脑,他顿时放了心,却只能控製着自己的情绪,冷冷道:「出来吧,本王已经知道你在这里。」
蒙杺莯像做错事的小孩夹着身子从门后走出,却不敢靠近,怕他动怒,小声道:「对不起,我没多想,就跟来了。」她註意到他深紫长袍和银鎧上满是血跡,所幸没有受伤,忍不住嗔怪:「你怎么能在没有援军的情况下只身犯险?要是有什么事都没人帮忙。」
「他们武艺、兵器都不如我,我要不亲自殿后,难道让他们白白送死?」珞王註意到她眼睛红肿,脸上还有泪痕,应该是大哭了一场,心生怜意,却不便表露,只是声线柔和了许多,「况且我并没有什么事。」
听了他的话,蒙杺莯有些感动,心潮如层云荡胸,她知道珞王体恤臣民,将来会是一个好君王,在此番情形下她不想也不便说出自己忧虑他的安危不愿见他犯险,只得眼瞼低垂,心里依然堵得厉害。
「事出突然,没有太多准备,明天再长计议,你先早点休息。」珞王道。
蒙杺莯点点头,两人算是结束了之前的赌气。
次日清晨,镇外已经听不到困兽的声音了,打开镇门,发现外面困兽的尸体大小不一,尸横遍野,镇外几百米还有一道啸出的剑气形成的弧形,沿途有不少倒地的困兽,死掉的困兽除了被刀剑所伤,还有不少被啃噬的齿痕,看来有些困兽饿极之后连同伴的尸体也不放过。
腾玧和兏崢带着军士们忙了一晚,基本上已经把镇子外围的栅栏按蒙杺莯的法子固定好并装上了木矛,珞王写了王令,让军士向邻近的几个镇传达此方法。
困兽不知何故源源不绝地从峒羫郡的矿洞涌出前往长野郡,驻守在隔绝异族的城墻周围,数量眾多无法累数,困兽饿极后人畜均吃,连同为困兽的同伴也不放过,如此兇残,令长野郡难以居住,眾人均猜测与之前听闻的大漠中异族的动向有关,而有能力召唤困兽的只有木曜星君一人,唯有询问星君方能解惑。
珞王准备起身前往皇都,他亦不愿瞒着蒙杺莯,坦然相告:
「困兽一事,只有木曜星君知道何故,我今天会前往龘堡,但不确定能不能带你进去。」
「为什么不能?」蒙杺莯一喜一悲。
「你现在不是皇族身份,未必会放你进去。」珞王不假思索地说了谎。
蒙杺莯知道他没有乱说,毕竟皇太子溘然逝去后,自己跟皇家亦没有半分关系,她想了想,小声提议:「那,我扮成你的侍童可以吗?」
「先去皇都再说吧。」珞王不知道自己见木曜星君时,他会不会点破自己之前提过想復生皇太子的事,现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由于归心似箭,蒙杺莯也不计较太多。在珞王向腾玧交待一番后,带着蒙杺莯前往皇都。
为了加快行程,蒙杺莯不愿坐移轮,骑着色鹿奔行,直至午后半晌,一行人才进入皇都的地界。
不曾想,刚走到第四层,蒙杺莯正想要不要先去见见寮纹时,玄泽急匆匆地出现在珞王和蒙杺莯面前:
「珞王殿下、太子妃殿下,真是太好了,我正想去珞王郡见你们。」
「皇都出什么事了吗?」珞王第一次见玄泽如此慌乱的模样,眉头紧蹙。
「是的,但这里不方便细说,不如先到殿下府上再议。」玄泽说着身子微侧,示意前行。
珞王府,王居厅房
珞王和蒙杺莯与玄泽一起回到珞王府中,待支走了内侍等人,只留下他们叁人后,玄泽才道:
「我今天见到了木曜星君,他向我明示幽州之所以困兽频出,是因为皇太子殿下逝去后,皇族根基动摇,他担心内祸将起,长野郡大漠的异族会借机起事,所以他的忧虑化为困兽前往长野郡镇守。」
「欸??」蒙杺莯像听到了天方夜谭,虽然她来到幽州已经有些时日,亦见识了不少异怪,却从来没想过如此奇幻的事,槽点多得她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皇族根基动摇?」珞王似乎对玄泽的后半句并没有太多疑虑。
「少府和宰府正在商议废除珞王殿下的太子之位,推举陛下的宠姬音姬为皇后,璐王即为皇太子。」玄泽正色道,「璐王现今只有八岁,是他们最好掌控的对象。」
珞王曾想过少府会出此对策,他亦知一旦武皇的宠姬被封为皇后,自己就算有了争夺皇位的对手,只是他没想到少府为了掌权,胆敢做到这个地步。
「等等、等下!」蒙杺莯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为什么皇族根基动摇,会影响到木曜星君?他的『忧虑』为什么又会变成困兽?」她的认知完全不能理解如此吊诡的事,而且好像珞王在听后没有太多的疑虑。
「太子妃殿下,幽州是木曜星君的神力加持才出现的州域,即是说这片州域跟木曜星君本人有不可切分的关系,简单来说,州域可说是木曜星君的本体,如果州域出现妖兽、魔物,即说明木曜星君的身体出了状况,恐怕是快到更迭之时。」玄泽解释道。
「还有这种事?」蒙杺莯望向珞王,她对幽州的歷史典故多是从卷轴中看到,只能算是一知半解。
「以前幽州是有妖兽的,在这位木曜星君即位之后,妖兽就消失了。」时隔久远,详细的情形珞王并不清楚,只是听过一些传说故事,却不辩真假。
「坊间只有传闻,但宗府内有典籍详解,我也是刚知道不久,」玄泽道。
蒙杺莯想起赤妖也是妖兽,听说消失很久,近期才出现的,想来幽州的世界架构与现世本身不一样,对他们来说这并不算什么怪事,于是道:
「那照你这么说,只要少府不死心,幽州就不得安寧?」
「所以之前珞王殿下提及希望復生皇太子之事,我亦向星君问询……。」
「等等,你说,復生??!!」蒙杺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没有註意到珞王的脸色一沉,并不乐于听到玄泽将他的计划曝光。
「是的,先前珞王殿下提过想復生皇太子殿下却不知是否可行,我近日方才有机会跟星君确认,他说可以,但是——」
不等玄泽说完,蒙杺莯的眼泪已经漫出眼眶,即便她极力让自己冷静,可是声线依旧发颤:「他还可以活过来?」仔细一想,幽州的怪奇如此之多,木曜星君宛如神一样的存在,既然他能让自己从现世穿越到幽州,復活一个人自然也不是难事了,只是自己被限製了想像力,根本没想过这种事情会发生。
「是的,但是很难。」玄泽不等她为皇太子可以復生一事感到高兴,先打断了她的话头,「因为有几个条件。」
「什么条件?」蒙杺莯连忙问。
「第一,珞王殿下登基为皇;第二,解决长野郡的异族;第叁,木曜星君需要恢復神力。满足以上叁个条件,木曜星君的神力达到顶峰时,方才有能力復生皇太子殿下。」玄泽道。
听了玄泽的话,珞王微微侧目,当初他亲询皇太子復生一事时,木曜星君只说了第一个条件就是他需要登基归位为皇,而后面两个条件,他从未听过,暗想玄泽应该是真的见到了木曜星君,带来了他的神諭。
「也就是说只要解决了少府和异族的事,一切问题都应刃而解了吧!!」蒙杺莯感觉自己的斗志已经燃烧起来了,已然看到了皇太子復生之日就在眼前。
「话虽这样,但并不简单,首先少府把持军队,即便珞王殿下有了自己的珞賁军,但从数量上应该不足以与之抗衡,因此若是武力夺取,依然双拳难敌四手,况且幽州一旦陷入内乱,木曜星君的忧虑会更加深重,只会加重困兽的侵袭,届时恐怕一发难以收拾。」玄泽道,「所以只能让珞王殿下明正言顺地登基才可。」
「但你刚刚不是说少府想扶持另一个璐王当皇太子?」蒙杺莯有点被绕晕了。
「对,所以目前只有一个法子,即是珞王殿下与杺莯小姐尽快生下子嗣。」玄泽这才讲到重点。
「欸??」蒙杺莯不知道这事怎么互为因果关系的。
「为什么?」一直没有说话的珞王也忍不住发问了。
「因为金族,目前幽州六个大主,只有金族可以拉拢,金族掌握着全州的曜矿,无论是武器还是曜晶,都要经他们之手,是不可或缺的盟友,金族是皇太子殿下的母族,而杺莯小姐承继了皇太子殿下的一切,要将皇太子殿下的资源转移到珞王殿下手中,唯有你们成婚一条;另外,生下子嗣说明珞王殿下后继有人,我可以以璐王年幼,珞王殿下则有子嗣为由,力挺殿下,令殿下的太子位更加稳固。只是因我目前刚刚继任宗辅,还需要些时日运作,由此必须有一个让所有人心服的缘由才可以,而皇族的未来就是最好的理由。」玄泽一字一句地说。
这套说辞是玄泽思虑再叁觉得最有把握让他们相信的——他虽可以直接告诉蒙杺莯她已经被武皇赐给了珞王,也可以说珞王兄终弟极的也包括她,但这远远不够,毕竟蒙杺莯不是幽州的人,她与皇太子如此相爱,肯定不能接受与他以外,尤其还是他的弟弟。更何况只是名义上的改嫁,对于玄泽的计划没有丝毫帮助,他需要的是拖住珞王夺位的时间——他手上的兵虽然不能强攻龘堡,但现在是他皇太子且武德充沛,若是他近到武皇身边发动兵变逼他退位,亦是轻而易举,因此需要给珞王一个不能太快动手的理由,而蒙杺莯就是这个理由。
「要是这样,那多好办啊!」蒙杺莯大概明白了玄泽的意思,她说着望向珞王,「你那么多婢姬,随便一个受孕后生下小孩过继给我就好了。」她记得清朝乾隆皇帝就是这样过继给雍正的宠妃,既而登上皇位的。
不料珞王和玄泽竟异口同声地出言反对:「不行!!」
「不是杺莯小姐与珞王殿下亲生的皇子,难以与金族结盟,毕竟您才是正统的太子妃。」玄泽在高声反对后急忙调整声线,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理智,「这是玄泽日思夜想后才想到的法子,若是杺莯小姐不愿……」说到这,他垂下眼瞼,有些哽咽,「我一直以为,只要能让皇太子殿下復生,我们可以为此做任何事。」说到这,他望向蒙杺莯,露出苍白决绝的笑容,「但这事的决定权在小姐身上,玄泽绝不为难小姐,只是另想他法,尚需要一些时日,而且恐怕不会有比这更好的法子。」
听了玄泽的话,蒙杺莯的泪水剎时滚落,他的那句「只要能让皇太子殿下復生,我们可以为此做任何事」深深刺痛了她,她再也抑製不住心中的悲愀,不顾礼节,奔出王居。
待蒙杺莯离开后,珞王这才道出了自己的疑虑:
「真的只有这个方法吗?」他想起先前在玄泽的授带仪式上,当自己向玄泽透露想復生皇太子时,玄泽曾说愿意帮他想办法在尽量不让他背负杀父弒君的恶名又能名正言顺地继位的方法。
玄泽盯着珞王,目光显得真切:「是的,这也是我和寮纹先生商议后,得出的最恰宜的法子,我想,殿下应该不会像太子妃一样有太多顾虑,毕竟当时武皇陛下已经当眾将太子妃殿下赐给殿下做侍姬了,只是太子妃殿下那边——。」
「我知道了。」珞王不知玄泽是否看穿了他的心思,但无疑是帮了他一个大忙——不仅完美解决了告诉蒙杺莯他会復生皇太子的事,也可以令他得到心许多时的女人,且同时不是基于自己的霸道强迫,他至今还对前些天自己与蒙杺莯发生争执时在恼怒间差点犯下的错自责不已。
「玄泽不便向太子妃告辞,请珞王殿下转达玄泽的歉意。」玄泽微微欠身,正欲离开,珞王叫住了他:
「等等。」
「是,殿下。」玄泽转身,态度谦恭无比。
「你在皇兄府上知不知道一个杂役,长相平平,身材较为矮小。」珞王问的是在皇太子逝去那晚向他传话和给他迭香的在工,只是他在收授皇太子府上的遗物和杂役时,并没有见过他。
玄泽听珞王模糊的描述就已经知道他问的是在工,付毓静指使在工干的事,他亦一清二楚,只是他不能让珞王知晓,于是略做思考状:「若是相貌平平,身材矮小的,倒是有两叁人,应该跟着隐娘到了殿下府中了吧?不知殿下寻找此人所为何事?」
「没什么,你下去吧。」珞王曾问过隐娘,隐娘将那几名杂役带来,并没有此人,而且从相貌描述上,隐娘对此人亦没有什么印象。
玄泽欠身,退下,他在转身的一瞬间,轻轻吁了口气。
与此同时,蒙杺莯含泪奔出王居,正不知去何处,却看到前方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一股悲愴哀怯顿时袭上心头,她哭着奔向她:「隐娘。」
「我的好小姐。」隐娘紧紧抱住蒙杺莯,想到皇太子的逝去,更是悲从中来。
蒙杺莯抱着隐娘,将心里的委屈、不平都发泄出来,两人相拥而泣,过了一会儿,蒙杺莯想到玄泽说的话,道:「隐娘,你知道吗?原来木曜星君可以将他復生。」可是说到这,她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玄泽所说自己必须要与珞王生小孩这件事。
「当真!!」隐娘自然没听玄泽提起过,面露欣喜。
「嗯,」蒙杺莯点点头,「只是珞王必须先登基,木曜星君才会听他的话。」之前皇太子请木曜星君送她回现世时,木曜星君说过类似的话,对此她并没有怀疑。
「珞王殿下与皇太子殿下感情篤厚,他登基必定愿意復生皇太子。」隐娘衷心地感到高兴。
「可是我必须要先改嫁给珞王,生下跟他的小孩,稳固他的地位,与金族结盟。」蒙杺莯耳边还回想着玄泽那句话,令她的心更加刺痛,只是她依然想不通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自己与金族的族长即皇太子的舅舅也只在他们大婚后打了个招呼,并没有深交,为什么一定要自己改嫁给珞王,金族才能支持他?她不太清楚这里的人情事故,总觉得有些牵强,且是不是真的只有这一个法子?
隐娘面露惊色,她虽知道以幽州的习俗,女子在逝夫后可以改嫁,只是没想到皇太子尸骨未寒,与他情深意浓的蒙杺莯如今不仅要改嫁给他的弟弟,还要生下子嗣,不过随后她神情坦然:「杺莯小姐,只要能復生皇太子殿下……」说到这,她有点说不下去了,她非常清楚蒙杺莯与皇太子有多相爱,在她眼里并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是对于蒙杺莯来说,却是铭肌鏤骨之痛。
看来隐娘与玄泽的想法一样,只要能復生皇太子,任何事都愿意去做。蒙杺莯想起古代时,除了地位和权势,女人也可以父死子承、兄终弟极,这样的事屡见不鲜,比如王昭君就曾嫁了单于祖孙叁代,武则天大帝也曾父子同享,可能在隐娘和玄泽他们眼里改嫁之事本是寻常,她的犹豫与不情愿反而显得太过矫情与计较。
蒙杺莯如鱼鯁在喉,隐娘见她神情哀伤带着绝望,安慰道:「皇太子殿下如果復生,不会因此责怪你们的,他定会待你们的孩子视如己出。」
两行热泪再次冲出蒙杺莯的眼眶。
待玄泽离开后,珞王在王居陷入沉思。
珞王回想起皇太子逝去那晚发生的事,尤其是那个相貌丑陋的杂役以及他教自己做的事,细细一想,既然皇太子派遣这名杂役来传话,那应该还算亲近之人,可为什么时常服侍皇太子的隐娘和玄泽都不知道此人?
不过杂役身份卑微,他们不同于内侍,主要工作的地方是在杂院,就连玄泽平日都鲜少与杂役交道,那皇太子是怎么接触到此人的?那名杂役说自己是奉皇太子之命前来,那他应该就是最后一个见到皇太子的人了?
现在这名杂役消失得无影无踪,问遍皇太子府中的人,都没见过此人,就像这是珞王当初的一场幻梦。
珞王深深吸了口气,总觉得此事太过诡诈。
不知过了多久,夜已至深了,珞王正准备就寝,蒙杺莯怯怯的身影出现在王居外院,她踌躇着,不知应不应该上前,珞王见她衣着单薄,担心她受凉,趋至门外: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他註意到她眼睛红肿,鼻尖、嘴唇还带着悲泣后的红润,像上了妆一样。
「玄泽说的那些话,怎么睡得着?」蒙杺莯目光游离,不敢直视他的碧眸。
珞王隐隐觉得她已经决定了什么,但似乎还不太篤定的样子,问:「那你想怎么做?」
「我、我不知道。」蒙杺莯低下头,泪水已经又在眼眶打转。
身体忘了,心才会忘。木曜星君的话再次回响在珞王耳畔。
珞王抬起她的下巴,俯身吻住了她,这个吻,如驾唇舟齿帆,乘眼波息浪,互渡着迷津,蒙杺莯身子颤抖了一下,却没有反抗。
珞王已经探知了她的心意,将她抱起,回到王居,将她像繈褓中的婴孩一样轻轻放在床上。
透过淡橙色的曜晶光色,珞王看到蒙杺莯满脸通红,眼里还泛着泪花,却不看着他,而是望向门边,抿着唇的样子似乎在极力压製着心中的抗拒,他索性取下叁指宽的腰带,将她的双眼蒙住,心想这样至少她会好过一点,他也不介意她把自己当做皇太子。
在被蒙住双眼后,蒙杺莯感觉到身体的各个感观反而被打开了,他的吻更加真切,原本在门外有些受凉的身子犹如被带着热度的毛毯包裹着,即便衣衫被他尽数除下,亦感觉到体内的细胞正在燃烧。
一切只是为了让他復生而已。蒙杺莯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
她屏着气,死死地抓握着如丝般光滑的床单,紧绷的身体却在珞王一次次热吻和爱抚下如被电流冲击一般,渐渐松懈,自皇太子逝去后,她体内某种已经沉寂的东西似乎被唤醒了。
珞王知道她还压抑着自己的本能,开始用唇舌打开她的防御,他知道她不会回吻自己,也知道对她来说,这一切都是了为復生皇太子不得已而为之,但这些他都不在乎。
珞王不想太早开始,所幸御女无数,经验颇丰,知道她会喜欢什么。
蒙杺莯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舔舐着自己的耳垂、轻咬着含苞的花蕾,他的手轻抚着自己的腰身,指腹温柔地划过后趁势托住她的玉臀,令她全身如被一股股轻电流游走,她只能紧绷着脚趾,却阻止不了身体释放的信号。
慢慢地,在珞王的爱抚和舔舐下,蒙杺莯身体的多处犹如被挖掘出土重见天日的龙珠,现今七颗龙珠已全部觉醒,召唤着神龙。
珞王的刚猛令蒙杺莯开始不太适应,但她很快明白这是最快到达群山之颠的方法,她已无法抑製身体的狂热附和,短促的呼吸、身体的热度和喉部亟需释放的能量都令她不堪重负,她只能抿着嘴唇,咬紧牙关,死死地抓着床单,将所有的压力都凝聚在双手那层绵薄的柔布中,随着珞王带来的强劲电涌,双手也越发用力。
「噝——」因为用力过猛,蒙杺莯竟将床单撕破。
珞王这才註意到她的全部反应都投射在两个破洞上,不由嗔道:「真是的,喜欢就叫出来啊。」
「我、我不。」蒙杺莯感觉自己的脸肯定已经红得像被炽烤过一般,话音一落,她就后悔了,这不就间接承认自己喜欢了吗?
「行,那你别出声。」珞王的声音听起来好似在负气。
他一把将蒙杺莯抱起,顶在墻上,只是怕她后背着凉,他用左臂怀抱着她,将她的温度锁在自己怀里。
珞王的高度已经令蒙杺莯的双手不可能再接触到床单,她在慌乱中只能环住他的后背,却发现他身上汗水淋漓,手感就像摸到常年被温泉水浸泡的光滑石头,令她的双手无法找到着力点。
现在珞王已经毫无保留地爱着她,不断刺激着她各处感观,他想看到她的沉浸,就算她被蒙着双眼,也希望她能全身心地接纳自己,他控製着力度和频率,适到好处地令她在极乐周围徘徊却始终不冲入终点,以延长两人共振的时间。
此时,蒙杺莯已经无法自持,她的双手无法代替身体释放出强烈的求救信号,却不想就此臣服,索性一口咬住珞王的右肩,将所有的一切借力发泄出来。
这是一场没有胜负的战役。
珞王将已经口干唇燥却始终没有出声的蒙杺莯放在床上,自己则走到床边的置物桌边,将桌上水壶中的清水灌下几口,随即返回她身边,将含在嘴里的水尽数餵给体力透支有些虚脱的她。
屋外折射出天际发白的晦明光线,珞王意识到自己清晨习武的时间到了,他拭了拭右肩被蒙杺莯咬破的几处牙印,还好,只是破了点皮,没有出血。
蒙杺莯倦缩着身子,面朝里倾躺着,珞王正准备穿衣,却听到她带着沉重鼻音的呼吸声,双肩随着她颤声吸气而耸动,他知道她必定又在流泪,于是回到床上,将下巴抵着她的头,右臂轻轻环住她,将她整个揽入怀中,柔声道:
「别哭了,我等你睡着再走。」
我又不是为了这个哭。蒙杺莯在心里反驳,她的泪水再一次浸湿了一直蒙着她眼的腰带,她索性扯下腰带,视线所及一片模糊,心里更是充满了羞耻和愧疚,但他的体温带着一股暖意却从后背传递到全身。
也许是太累,她靠着他很快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蒙杺莯突然惊醒,珞王不知何时已经离去,她却清晰地感觉到一股炽热的液体正从自己大腿内侧向下划出的弧形,她骤然起身,果然看到下身处的绒被有一抹殷红浸染开来。
蒙杺莯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天癸,幽州没有月份,如按日计算,算来时间倒应该差不多,这岂不意味着昨晚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