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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踪 第5节

    第八章
    张弛在上班时,微信收到了一条添加好友申请,对方名字叫做“黒晶晶”,他印象中并不认识这一号人,加了好友后,点开头像一看,是大话西游里饰演白骨精的莫文蔚,还有一段配文:我再也不会为这个男人心痛。张弛觉得莫名其妙,这时对方发过来一笔五百块的银行转账,备注:饭钱。张弛明白了,是廖姑娘,但他在饭桌上时,并没有搞懂罗姐叫的到底是晶晶,还是静静,或是别的同音字。总之张弛没有点接收。过了一会,对方又来了一条信息催他:不够吗?我记得是这个数,四百九十八。
    这让张弛很意外,饭钱多少,其实他自己都不太记得了。张弛觉得廖姑娘身上处处充满了矛盾,而那个暗示自己“受过情伤因而黑化”的头像,也和她本人的形象气质格格不入。他给黒晶晶回复信息:不用了,反正绝大部分都是我自己吃的。
    黒晶晶:看不出来你饭量挺大的。
    张弛:当时一天没吃饭。
    黒晶晶:我上回去你们单位,看别人都不怎么忙啊?
    过了几秒,又发来一条:再忙也要吃饭,否则对胃不好。
    张弛没有再回复。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窦方的任何联系方式,不知道她中午有没有吃饭。正在琢磨,罗姐拿着一摞材料,自他背后经过,张弛立即把手机锁屏,放到一旁。
    为了避免再和窦方擦枪走火,下班后,张弛有意地在办公室里磨蹭了一会,在外面吃过饭才回家。开门进去后,客厅里是黑的,街上的灯光透过窗子,照在空荡荡的餐桌上。张弛站了一会,确认窦方人的确还在,他来到侧卧,看见她还在睡觉,被子一半抱在怀里,一半夹在两腿之间。背心卷了起来,下面穿一条平角短裤,长度刚到大腿根。手机里还在循环播放视频,笑声嘎嘎的。
    张弛有点无语,但也没叫醒她。他重新下楼,去超市买了一床薄被,一条毛巾,这时他记起来方便面没有了,往车里放了几袋方便面,最后又加了一堆女孩爱吃的薯片酸奶之类的零食,在楼下点了一份外卖。再回到家,见侧卧和卫生间的灯都亮了。窦方自卫生间的门缝里探出个脑袋,她才洗过澡,热气氤氲的,手里拎着一个拖把,“我马上好了。”张弛留意到,在他出门的这一会,窦方已经很麻利地把客厅收拾了,他有件早上扔在沙发上的外套,也用衣架挂了起来。 而侧卧,大概被?s?当成了她的私人地盘,不必担心有碍观瞻,依旧胸罩袜子满天飞,没有要整理的迹象。
    今晚还得睡沙发,张弛心里想。把外卖和零食放在桌子上时,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有受虐倾向。他提高声音,叫窦方来吃饭,然后走到阳台,洗衣机里正猛烈地摔打着衣服,发出阵阵轰鸣。张弛把手机拿出来,翻到邢佳的微信,对话框还停留在添加好友后,对方发出的“你好”两个字。张弛也回复了个你好,然后跟她打听宿舍床位的事。
    邢佳显然很诧异,“是你亲戚,还是朋友?上学的,还是工作了?”
    张弛说,是一个朋友,刚毕业的小孩,正在找工作。
    “正巧我们宿舍还有个床位,你朋友不是农村人吧?”张弛说不是,邢佳打了保票,“那没问题,我跟宿管阿姨讲一声就行。” 于是,这一桩租床位的交易,邢佳充当了中间人,大包大揽,效率奇高,张弛猜测,她一定是学校里的社团积极分子,热衷于资源配置、拓展人脉。他发信息给邢佳,表示感谢。“上周去钓鱼,你怎么没有来啊?”邢佳追问他。张弛说在单位加班。邢佳说:“这周来吧?我跟乐乐说一声。”乐乐这个称呼让张弛觉得有些怪异。她才不到二十岁的女孩子,做出这么一副贤妻良母的姿态,好像吃定了彭乐似的。但她才帮过忙,张弛不好拒绝,便说:“行。”邢佳最后又补上一句,半开玩笑半试探,“带上女朋友哟。”
    赶在周末前,窦方自张弛家搬了出来。借宿四五天,她多出了一只行李箱,虽然张弛说不用还,但窦方在心里觉得自己越发债台高筑,有些怏怏不乐。到了宿舍楼下,她的表情有些茫然。张弛想,一个高考失利,混迹社会的人,重回校园时,一定有很多感慨和失落,或许还有自卑。但窦方只是仰着脸,望着旁边一栋三层高的破旧楼房发呆,不时有骑着自行车,背着书包的年轻男女自她身边经过,男同学的目光要格外热烈一些,不断在自行车上扭过头去,打量着她的脸蛋和一双长腿。
    不一会,邢佳从宿舍楼里出来。她先看见张弛,然后看见窦方。看见后者时,她站在台阶上有一阵没有动弹。这时她深悔自己没有先问清楚对方的名字,同时目光在张弛二人身上盘旋,猜测着他们的关系。她听见窦方跟自己若无其事地打招呼:“我是窦方。”邢佳嘴巴也扯出一个笑容,“你好。”
    “走吧。”邢佳对窦方说,没有要上来帮她拎行李的意思。她又提醒张弛,“周日,别忘了。”
    等张弛离开后,邢佳领着窦方往楼里走,她不时别过脸去看窦方。她想到张弛在微信里说对方“毕业了”,她当时以为是大学毕业。现在才意识到张弛有意地误导了自己,也许窦方连高中都没有毕业。“你高中毕业了吗?”
    “对。”窦方话也不多。同性相斥,在两个漂亮女孩身上表现得格外明显。
    “你高中哪个学校的?”
    窦方拽着两个大箱子爬楼梯,说出南方一个城市的名字,又说:她等找到工作后就搬走。
    得,社会闲散人员。大概是在发廊、餐厅、ktv之类的场所打工为生。这和邢佳的预期差距太大,可人都领回来了,也不好反悔,邢佳心里很不高兴,但她没有表现在脸上,等窦方把箱子拖进宿舍,邢佳把靠近门口空着的下铺一指,“你睡这。”便背着书包出门了。
    这是一间四人宿舍,除空置的那张床外,剩下三个床位都用帐子遮得严严实实。室内杂物不多,挺整洁,两张桌子,一张被征用做了梳妆台,上面各式化妆品堆得满满当当,另一张桌面上堆着零食、小说。电脑之类的贵重物品大概都锁在柜子里。从物品摆放的方式来看,三位居民应该是过着井水不犯河水,表面上还算和谐的同居生活,否则,在这样逼仄的环境中,光是丢失一瓶香水和乳液,都足以引起宿舍大冷战,三这个尴尬的数目则很难保持长久的平衡。
    窦方好奇地观察了一周,然后打开箱子。桌子上明显已经没有多余空间,她尽量把自己的东西堆在床上和床下。她在床底下爬进爬出时,另外两个居民从各自的帐子里探出脑袋,漠不关心地看了一眼。“要帮忙吗?”有个女孩礼节性地问。在得到否定的答复后,室内又归于安静。
    等窦方安顿好后,两个室友穿着睡衣下了地,开始商量吃什么。她们对窦方的到来既不兴奋,也不排斥,更没有问那么多的问题,只是简单介绍,一个叫朱敏,另一个叫赵忆南,两个人都相貌平平,朱敏是刚才主动提出帮忙的那位,赵忆南显得神情木讷,窦方看见她的帐子是掀起来的,床头一排毛绒玩偶,彼此亲亲热热地挨在一起,在主人的心里,也许藏着一个痴迷过家家的小女孩。
    两个人吃完午饭回来,宿舍的气氛热烈了很多。听起来,她们在嘲笑邢佳的一名追求者。盖因这名姓马的男生只对邢佳献殷勤,令朱敏很不忿,另一方面,朱敏又觉得马某非常肤浅兼厚脸皮。女孩子不论美丑,活泼还是内敛,彼此间有多少龃龉,在痛陈男性之劣根性时,总能同仇敌忾,言辞犀利且滔滔不绝。
    “不就是替邢佳拉过几次赞助吗,天啦,没几千块钱,天天挂在嘴上,真好意思哦。钱给社团了,又不是给邢佳了。社团聚餐时我看他吃得比谁都多。”
    “他吃饭跟猪一样,还吧唧嘴,真恶心。”
    “游泳课的时候一双眼睛就盯着女生看,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邢佳最近好像胖了,你没发现吗?”
    “她男朋友来了嘛。这叫幸福肥。”
    两个人咯咯地笑。这时门忽然被推开了,二人一起噤声,爬进自己的帐子里。邢佳没有理会这些酸溜溜的贱人们,她放下书包,继续发微信,吐槽张弛介绍来的新舍友。彭乐也觉得很纳闷,“张弛平时没这么热心啊,是不是挺漂亮的?”
    邢佳冷着脸,飞快地打字。“还行吧,就那样。”
    “怎么认识的?”
    “我怎么知道。”
    和彭乐约定了见面的地点,邢佳放下手机,对着小镜子刷睫毛膏。余光看见窦方床上堆得乱糟糟的,她下意识就皱了一下眉,背对着窦方问:“你和张弛怎么认识的啊?”
    窦方说:“我之前上班的地方就在他单位附近。”
    “你才这么大就不上学了,多可惜啊。家里没有负担的话,还是去考个成教吧,我们学校招后勤都得本科学历呢。”
    窦方低着头,把一件短袖仔仔细细折成小豆腐块,说:“我要考的,最近在复习呢。”
    “我电脑里好像还有高三时的学习材料,可以借给你看。可能稍微难点。”
    窦方说:“谢谢你。”
    等宿舍没人时,窦方靠在阳台的栏杆上,两手托腮,望着楼下三三两两的年轻男女。哪个学渣没幻想过自己徜徉在大学校园里的情景呢?她很高兴,同时又有些难过。躺在床上时,窦方想起了自己的大姨。大姨是高中老师,她莫名觉得邢佳刚才的语气和神态有些像大姨。她人生的大半是在大姨的耳提面命下度过的,可后来大姨成了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魔鬼,以致窦方每每想起自己高中以前的时光,都感到茫然而不真实。
    她想起张弛,把手机从枕头下摸出来,给张驰发信息,警察叔叔,谢谢你助人为乐。
    屏幕上跳出来一条信息:不客气,为人民服务。
    窦方咧嘴一笑。这时朱敏和赵忆南叽叽喳喳的声音到了宿舍门外,窦方的床铺是没有帐子的,任何人一进门,都会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她忙闭上了眼睛,假装睡觉。而张弛在那边等了一阵,没有看到回复,他把窦方的头像再次点开,研究了一会。让他有些意外的是,窦方的头像和朋友圈都是一片空白,名字也是简单的df两个字母,这和她外表给人的印象大相径庭。他觉得自己好像堕入了一个谜团,又忍不住想去探究。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一件好事,需要立即刹车。
    第九章
    在迎来窦方这个新室友的头两天,邢佳始终显得心事重重,等到周日临近,她开始面泛春光,和颜悦色起来。男朋友邀请初次见面的室友们吃饭,是女生宿舍一项绝不可忽视的礼节。朱敏二人得知周日的活动是去钓鱼时,还颇有微词,“我以为就我爸爱钓鱼。”但当她们把新买的衣服翻出来,对着镜子试穿,并且互相评价时,室内的气氛又变得很轻松愉快了。
    当然这种愉快和窦方没有关系。在其他人的眼里,她?s?们跟她是不同次元的人,可以将其存在视为空气。但这所学校并不大,有时难以避免地会在食堂、洗衣房之类的场所偶遇,外人,尤其是男青年们,目光总在窦方身上打转,这时,在宿舍里沉默寡言的窦方便显得格外高傲且言语俏皮。朱敏曾亲耳听到,有人问窦方是否大一新生,怎么以前没有见过,窦方居然大言不惭地说:是呀。她们觉得她的脸皮简直是太厚了。朱敏恨不得跟所有人澄清,她只是一个穷到租不起房子的打工妹。“你觉得她漂亮吗?”赵忆南问。朱敏断然说:“气质不行。”赵忆南极为赞同。
    并且朱敏帮邢佳出了一个很阴险的主意。当时邢佳正在为马某的死缠烂打而极不耐烦,朱敏灵机一动,说:明天钓鱼叫上他吧,当着你男朋友的面,看他还有哪个脸在骚扰你。赵忆南大为兴奋,“他俩会不会当场打起来啊?”邢佳不得不承认,自己心里也有点隐隐的期待,嘴上却说:“那也太幼稚太无聊了吧?”
    周日早上,大家在女生宿舍楼下集合。男生马跃背着双肩包,左手拎着一提兜零食,右手一箱啤酒,兴致勃勃,左顾右盼。他恰好看见窦方在阳台上晾衣服,不同于其他女生的遮遮掩掩,她公然地把一件黑色胸罩挂在阳光和路人的眼光都可以直射的位置。马跃贼眉鼠眼地瞟了一会她的胸罩,跟朱敏说:“那不是你们的美女室友吗?她怎么不去?”
    朱敏说:“她最近在找工作,忙着呢。”
    马跃颇为遗憾。这时彭乐的车也停在了宿舍楼下,马跃眼睛都看直了,“哥儿们牛逼呀。”他羡慕且嫉妒地绕车一周,试图跟彭乐勾肩搭背,结果被邢佳理所当然地占据了副驾的位置,马跃和两个相貌平平、言语尖酸的女同学坐在后座,心里简直在滴血。在极度的不甘心之下,马跃起了一个报复邢佳的念头,他开始不依不饶,“叫上那个室友呗,我看她今天挺闲的。”
    彭乐是可有可无,人越多他越来劲,“叫上吧,多拉一个人又不费油。”
    “就是。人家刚搬来,一个人在宿舍多寂寞。你们也太冷漠了吧,都不关心新室友吗?”
    邢佳简直想要扇马跃一个耳光,或者是给朱敏。因为朱敏的破烂主意,才让马跃得以趁机捣乱。她迟疑地看向彭乐,“还叫她吗?又不熟。”
    “她不是张弛的朋友吗?”说实话,彭乐还真有点好奇。
    邢佳只好打电话给窦方,“你不是说得复习考试吗?抽不开空的话,不来也行。”结果令邢佳很不爽,窦方好像听不懂弦外之音,立即接受了她的假意邀请。不到五分钟,窦方欢快地跑了出来,竟然穿的非常美丽冻人,毛衣短裙加光腿,棕色的卷发上扣着一顶贝雷帽,还争分夺秒地抹了眼影,涂了口红,对于其他相貌平庸,性格扭捏的女乘客,完全没有留任何面子。
    彼时彭乐坐在方向盘后,正在和众人有一搭没一搭地瞎扯,问张弛的朋友到底是什么来历。
    “好像以前是理发店当洗头小妹的,没上过大学,可能高中都没毕业。”邢佳跟朱敏两人商量,“学校食堂好像招打菜员,要不介绍她去试试?那个不要求学历。”
    朱敏劝她不要太过热心,“算了算了,说不定她不愿意,还说你看不起她。”
    马跃一惊一乍,“这年头还有上不起大学的人吗?”
    “哎别说了,她出来了。”
    众人瞬间缄默。彭乐先欣赏了一会窦方的腿,然后目光上移落到她的脸上。到了车前,窦方轻快的脚步忽然慢下来,彭乐脸色变得难看至极。他把车窗降下来,和她对视。此时马跃轻浮地吹了一声口哨,一面很积极地往最后一排挪,招呼窦方跟他一起坐,嘴里抱怨道:“朱敏,赵忆南,你俩该减肥了哈,我这么苗条的人,都快给你们挤成肉饼了。”总算如愿以偿地引起众怒,所有的女乘客都把杀人的目光投向马跃。彭乐仍然看着窦方,随后,他把头一偏,示意她上车。
    窦方犹豫片刻,一声不吭地上车,和马跃坐在后排。
    “开车呀。”邢佳奇怪地看一眼彭乐。
    彭乐打了火,一踩油门,车身震了震,没有动,他才发现挂错了档,低头调整档位。一抬胳膊肘,又把旁边的矿泉水瓶给打翻了,连裤子带皮座都淋了个半湿,邢佳忙从包里翻出纸巾,替他擦水渍,“你怎么啦,慌里慌张的。”
    “不至于吧,哥儿们?看见美女,魂儿都飞了哈?”马跃笑得很夸张,跟鸭子似嘎嘎的。
    “马跃,你能不能别那么猥琐?”邢佳一转向彭乐,脸色瞬间温柔了,“你脸色不好,昨晚又熬夜打麻将了吧?”
    “没事,走吧。”彭乐清清嗓子,重新启动车子,驶出校园。
    到了水库,大家才意识到,钓鱼并非只是傻傻坐着钓鱼,而基本等同于一个露天趴体。彭乐的狐朋狗友们已经早一步抵达,摆了两张塑料折叠桌,一圈沙滩椅,蓝牙音响正在播放着聒噪的《一人我饮酒醉》。常年住在海边的人,见这野地里一爿汪洋,周围野草凄凄,远处的山头上白云堆积,倒也别有一番景致。连马跃都文绉绉地叹了一句,真是个世外桃源。而狗友们显然比马跃上道多了,见彭乐来,当即表示热烈感谢,“来都来了,还带四位美女。”这让朱敏和赵忆南心里感到了一点安慰。
    马跃把零食和啤酒堆在折叠桌上,那里已经挤得满满当当。有两个男青年自旁边林子里钻出来,一人怀里抱着一捧金黄色的大秋梨,说是从旁边农民承包的果山上偷的。“不会有毒吧?”马跃忧心忡忡。“放心,毒不死你,毒死也没事,完了往水库里一扔。知道这水库里的鱼为啥长那么肥不?”见成功把马跃给唬住了,狗友们笑得更得意了。他们加倍热情地招呼窦方,“来来,哥给你钓鱼,看上哪条钓哪条。”
    窦方咯咯地笑,“吹牛的吧?”
    “你不信?我钓不着,我还不会下水去抓吗?见过狗熊摸鱼没?”这家伙当场作势要脱衣服下水。
    “你不是来钓鱼,你来耍流氓的吧?”
    “嗐,被你看穿了。”
    窦方在这种场合,简直是如鱼得水。
    此时,同车抵达的几个人已经自动分了阵营,邢佳和彭乐是这一群人的圆心,马跃在外围东一头西一头地乱窜,像一个急于入伙而摸不到门路的土匪喽啰。朱敏和赵忆南俨然一对连体婴,先是矜持地坐在一边窃窃私语,然后又手拉手地去找厕所,被狗友们调戏一番,惹得面泛桃花,横眼佯怒。窦方则蹲在水岸上,和一个狗友学习钓鱼,脚边是一盆从菜市场搞的新鲜鸡肠鸭肠,汁水横流,散发着阵阵腥臭。
    彭乐坐在沙滩椅里,手里拎着一瓶啤酒,又往窦方的方向瞟了一眼。这时,邢佳已经察觉彭乐的反常,并且有了种不妙的预感。她也顺着彭乐的目光看过去,“你认识她?”彭乐摇头,喝一口啤酒,“不认识。”邢佳的目光里充满怀疑,“那你干嘛老盯着她?”彭乐忽然变得吊儿郎当,“美女不许看啊?管得真宽,还没结婚呢。”邢佳咬着嘴唇,赌气走开了。
    “哎,警察叔叔来了。”有个狗友热情地打起招呼。
    旁人骂他不要老黄瓜刷绿漆,强行装嫩,“叔叔也是你叫的?人家是弟弟,警察小弟弟。”
    “靠,弟弟就行了,怎么还得小弟弟?就显得你大啊?警察叔叔,给他来一警棍,让他看看,是他大还是警棍大。”
    “别瞎几把说了,没看见还有美女在吗?美女贵姓啊?”
    “我叫廖静。”
    “名字真好听。”从狗友的这个反应来看,人长得应该也蛮漂亮。
    这句之前,窦方还在研究鱼食,并没有把新来的警察叔叔或是警察弟弟放在心上。听到廖静这个名字,她心想:不会那么巧吧?站起身来,手上还拎着一节滑溜溜的鸡肠子。和张弛目光一对,两人都一愣。窦方看看张弛,再看看廖静,再把目光落回张弛脸上,她把嘴巴一撇,扭过头去。张弛被她这记白眼一翻,尴尬之余,莫名添了几分心虚。被廖静接连叫了几遍,他才回过神来,“我喝水,谢谢。”
    第十章
    在退还饭钱未果之后,廖静和张弛通过微信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天,周六那天,张弛问廖静要不要去钓鱼,廖静的反应甚为平淡,说:也行啊,去散散心。实际上她为此次见面做了精心的准备。从拉杆冷藏箱里拿出各式包装精美、经过加工的肉类,水果,蔬菜,廖静又从她那百宝箱似的挎包里拿出两个围裙,一副手套,一盒?s?纸巾,一瓶洗手液,跟她比起来,其他人都成了茹毛饮血、餐风饮露的野人。在被号召开始预备烧烤的食材时,廖静把铁签子都从张弛的手里接了过来,“小心扎手,你坐在旁边。”
    廖静自己穿了一件围裙,把另一件分给张弛。张弛展开一看,发现和她身上是情侣款。“刚好家里就这两件,都是我妈买的,我就带来了。”廖静解释道,表情非常自然。张弛没说什么,恰好见马跃一手拎鱼,一手提刀,屠夫似的挤了过来,胸前挂着一个大黑塑料袋,充当围裙,他索性把廖静的围裙给了马跃。“谢谢谢谢,”马跃请张弛替自己把围裙系上,手在廖静和自己的胸前比划了一下,“情侣款哈。”
    彭乐是属于好吃懒做的那一类,他在折叠桌旁边站着,把手插兜,打量了一下廖静,又看张弛,“你对象啊?”
    张弛尚在考虑中,廖静先替他解了围,“不算,才认识没多久。”
    彭乐拖长语调,哦一声,想要打趣张弛几句,转念一想,这家伙脸皮很薄,被初恋兼前女友甩了,已经是十分凄惨,好不容易梅开二度,要是再黄了,怕他从此心理变态。便把话吞回肚子里。谁知那厢马跃正在杀鱼,他马步蹲开,气沉丹田,一刀下去,原本在装死的肥鱼飞身纵起,擦过彭乐的脸,啪叽一声摔在地上,给彭乐吓出一身冷汗,“操”一声脱口而出,众人骂声四起。
    “得了。”有个叼着烟的男青年接过马跃的刀,一边动作凶蛮地给鱼开膛剖腹,一边指挥马跃,“带着女同志们烤肉去,这活你总能干吧?”马跃拍着胸口,说包在他身上,“我家开饭店的。”结果一群娘子军完全不听马跃的指挥,邢佳和两名室友在互相拍照,廖静则是个纯粹的理论派,面对着堆成小山似的血淋淋的动物残肢,十分无助。“窦方,靠你了啊?”马跃只好寄希望于窦方。
    窦方满不情愿地走过来,她效法马跃,找了一个垃圾袋,戳三个大洞,分别从脑袋和胳膊上套进去,盘腿坐在地上,开始往铁签子上穿肉。
    旁边是张弛和廖静,一人坐着一张简易躺椅,十分悠闲自在。张弛今天是便装,短袖外头套了件黑色的冲锋衣,风吹着他的头发,还有点学生气。廖静不时扭过头看他一眼,心里还在犹豫要不要主动跟这个男人更进一步。他的年纪比她小,这也是她的顾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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