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感无期
“稀客,表叔居然还打电话给我了。”温沚赫观察着后视镜那辆紧跟不舍的panamera,看到前面一辆红色吉利缓缓从左分叉口驶出,突然稍稍降低车速,然后突然加速,先一步越过吉利车往左分叉口开去。后面的panamera被吉利车卡住了,温沚赫拐进可以回家的街道,这里面的街道像蜘蛛网一样四面八通,等吉利车先开过的时候,panamera要再想跟上来,面对着无数的分叉口也只能焦头烂额了。
出奇的是,温华的声音很平静:“怎么?没事就不能打电话给你了。”
当然,温华是个什么样的人,温沚赫多少心里有数,但他骤然意识到不对劲,因为温华那边没有车流鸣笛的声音。
“怎么会?不过如果你是要来秀恩爱你快要结婚的事的话,我就要挂电话了,单身狗不想听这些。”
“单身狗?”温华靠在玻璃窗上,长腿斜立,“我听说你这几天有在接触一个女孩子。”
方晚抿唇,屏住呼吸,温华那充满卫星雷达的大脑仿佛能透过这部手机扫描到她。
“被家里人催得急了,表叔你还不了解我们家吗?你不也一样每年都在被催婚,所以我偶尔见一俩个女孩子吃顿饭,然后再说不合适送人家回去,也不是什么多稀奇的事对吧?”
“的确不是。”
“所以说干嘛突然关心我的感情生活了?”
能怎么呢?
充满阴险与嫉妒的神经病患者失去了他的良药,于是他束缚在心里的那头野兽正磨着利爪,随时挣脱铁链扑向每一个无辜的人。
“你请到假了吗?”温华换了个话题,从怀里掏出一根烟。
香烟在他指尖袅袅升起,吞云吐雾之间,长发束立,两流青丝在他疲惫不堪又麻木无神的俊脸上轻抚飘荡。
“没有,我爸前几天打电话给我了。”顿了顿,温沚赫接着说,“表叔,虽然我对你们金融经济什么的一窍不通,但我也听说过,‘沉没成本不参与重大决策’这个理论。你是个极度聪明的人,应该比我更懂这个道理,什么值得什么不值得,投入的资金,可获取的回报,还有其中的风险,你一头扎进去了,就应该早早预料到那99.9%的成功之外还有0.01%的不可能。”
温华吸了一口烟,那长长的吐息声像是林间钟鸣的环响。
“出来吃个饭吧。”
“最近事忙,有一桩恶性杀人案还没抓到嫌疑人,这两天发现了他的踪迹,等着去处理呢,下次吧。”
“现代的技术连个人都抓不到?”
“那是个小镇子,靠山,嫌疑人又很熟悉地形,从几个阴暗要么没什么监控或者监控坏了的小巷子跑了,一路跑到山里面了,已经在请专家排查了。”
“这样啊……”温华轻声说,“那我就先不打扰你了,改天再吃饭吧。”
挂了电话,方晚终于能够喘口气,眼皮止不住地乱抖,尽管车内开着空调,她额头上仍然覆盖着一片亮色,片刻之后,她突然捂着胃赶忙拉开车门跑到垃圾桶那里吐。
温沚赫拧开一瓶矿泉水,拿了一卷纸开门出去,垃圾桶在树荫里,她站在垃圾桶旁边,夏天的垃圾桶里堆满各种腐败的食物,苍蝇乱飞,那像是怪味大杂烩的味道能直冲天灵盖。
等她吐的差不多,双手扶在膝盖上,双腿都在发抖时,温沚赫才把东西递给她。
“谢谢。”方晚漱了口,拿纸擦了擦。
温沚赫扫了一眼她苍白的面孔,没想到她这么害怕温华,跟猫似的应激。
可她忍着厌恶,在温华身边呆了那么久。
“不是我说,我想,你最好最近都住在我这里。”温沚赫看了看四周,说。
“为什么?”
温沚赫看着她,沉默片刻,才道:“以温华的性格,他肯定已经起疑了,估计这个时候就在逐步调查我的近况和接触的人了。还有……我怕你哪天给自己弄出个应激性溃疡出来没人照顾。”
两个人都没想到温华会突然来珠城,对于一个高度敏感的逃亡者,哪怕对方一个不经意的小举动都会让其疑神疑鬼。
其实也不是温华非要来珠城不可,只是家里面太闹腾了。
没了方晚,温清司年龄大一些还好一点,而温清执就整天吵着要妈妈,他是个小少爷,刘姨又年龄大了溺爱孩子,整个家都鸡飞狗跳的。
温华已经没有心思再去管了,这两个人于他而言只有那一点作用,可惜他们连那一点作用都发挥不了。
“温总,你说的那个小地方最近出了一桩少见的杀人案,事态比较严重,凶手至今没抓到,上面都比较重视。”有人打电话给温华汇报。
外面的太阳已经落下了,如血的残阳晚霞弥漫。
温华手里握着两个文玩核桃,是珠城有人刚刚送来的,说是个古董。
温华就当打发时间,修长的指骨配合着转动:“所以温沚赫最近都在跟什么人见面?”
那人显然没想到温华会问温沚赫这样的情况,愣了愣:“温大队长参与这样的事,要见面的人很多也很忙……”
“别紧张,我只是随便问问,你也知道,他都这个年纪了,听到他跟个女孩子玩,总忍不住要问一下,毕竟温首长比我更挂心。”
听到温华提起温沚赫的父亲,对方更加惶恐:“是是是,您是温队长的长辈,问问也是应该的。”
温华随便应付了几句便挂了电话,坐在沙发上,手机扔在茶几上,连剩下的工作和行程也不想看,屏幕亮个不停,持续地震动着。
他看着手掌上转动的核桃,颜色很深,也不硌手,身后的天色在缓慢地从他肩上滑动变幻,直至房间内彻底暗下去,又点缀出大城市的灯火阑珊。
手机也消停下来了,高楼之上,连城市的喧嚣都离的很远,安静得可怕。
温华偏过肩,缓缓倒在沙发上,沉沉地一声叹息,像是一座大山轰隆倒下后的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