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阀之上 第175节
此信乃是凉州世兄秀安所寄,其中先是对佛法得以弘扬大感欣慰,再者便是关心他这个师弟是否一切安好,免于饥寒。若是年轻时,玄能必然会觉得师兄不过是未脱俗尘,修行太浅,如今他已踏遍河南,又见过太多骨肉分离惨绝人寰之事,对小节小情,反倒能够体悟包容。然而在书信最后,却单独书写了两个字——“方便”。玄能望着这两个字,不禁陷入沉思。
次日,玄能依旧为众人讲经。虽然因囚禁刘光晋极其母子一事,众僧与其有所冲突,但玄能并不在意,仍为众人授以法理奥义。不过昙静与昙攸并不在特赦之列,两人已被他惩罚每日禁闭两个时辰以自省,其余从犯也多有惩戒。
正当玄能讲到关要处,忽听外面一阵嘈杂,又听到有人喊“走水”的声音。待一小沙弥入内,禀告道:“方才无音前往昙攸师傅处送斋饭,昙攸师傅本在打坐,却忽然蹿跳而起,有火焰忽从五指而生,焚烧半身,好在门口有人挑水而过,这才有惊无险。只是昙攸师傅半个身子都已烧伤,暂且不能动了。”
玄能懂一些医术,当即便与众僧前往昙攸闭关之处察看。然而众人刚一入门,却听隔壁昙静叫喊的声音。
僧众不敢有丝毫迟疑,当即冲进去察看,却见昙静面色青紫,口中含混,随后僵直倒地,手却指着东南方向。众人望去,只见东南墙边一处白石佛像莲华忽现血色。
玄能目视着一切,眉头深锁。
此事被传得沸沸扬扬,当日傍晚便至御前。周恢的说法远不及那些僧众绘声绘色,但也简明地将来龙去脉复述了一遍。
“那两人现下如何了?”元澈皱着眉头问。
“两位法师昙攸师傅伤的重些,昙静法师据说是打坐走火入魔中了邪,玄能法师赶到后,也就好了。”周恢道。
“东南……”元澈喃喃念着,忽而想到那个春日在陆昭殿内看到的散落一地的竹简,以及谶图,心中不免一阵烦乱。
此时,又有内侍来报:“皇后宫里刚刚去了人,说是近日噩梦缠身,想请寺院里的师傅们办一场法会。”
周恢见元澈疑惑了,便替皇帝说道:“这可真奇了怪。皇后宫里既打死了僧人,怎么如今还肯去请他们来办一场法会?那些人怕不肯应吧。”
那内侍道:“这也奇了。玄能法师先应下了,底下人也没有不应的。玄能法师也想请询陛下,此次法会在哪里办?”
元澈深思片刻,道:“既是为皇后祈福,便在洛阳宫的合光殿举行法会吧。此外,再把金墉城行台群臣也叫上。皇后好歹算是他们的前任主官,如今退下了,又抱微恙,这些人也该尽一尽心意。”
说完又对周恢道:“法会时殿内外禁卫,就交予徐宁安排吧。”
第405章 皇权
荆州战事一触即发, 然而雍州以及西北各部军却不能随叫随到。粮草筹运、马匹准备、包括糅弓、利矛、攻城器械的维护运送,一人三马的日夜兼程,一日千金的靡费之用, 从陇上到通关官道不过一州之隔,却要耗时一月, 耗赋半载。
元澈作为新帝, 有着和父亲一样相称的勤政,这是一个君王想要把持住权力的基本底线。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元澈称帝尚不到一年, 日日早起,辰时以前必已在议事殿出现。而此前身为尚书台的实际属长, 陆昭则要起的更早。多少朝局国事,都是在帝后晨间的一言一语中谈妥了。而在寒门清流的奏疏中, 陆昭的种种举措,无异于是魏国最大的奸佞。
今日, 元澈依旧起的绝早,与无数个清晨一样, 皇袍玉带, 孤独地从寝殿走出,却见周恢已等在门口,中庭里那顶轿辇早早地倾在那里, 连孔雀羽扇都拢起了翠蓝色的光泽,不敢张扬。
周恢道:“皇后那里准备了餐食,想请陛下过去用膳, 陛下可要前往?”
元澈一时来不及细想, 只跟随自己第一个反应,吩咐道:“那快过去吧。”
陆昭本就夜里胎动得厉害, 又为了早上这顿饭,一夜未睡。
那天,陆冲是她让雾汐和几名亲信一路护送出宫的。他们二人的密室之语传至帝王耳边,最终会让其做出何种反应,谁都无法预料。金墉城内有陆家的护卫是不假,但自潼关以西的六万军队亦可随时攻破城门。忧惧的阴影在深宫徘徊不散,信任如同一剂药,在壶里咕嘟地煎着,满屋尽是苦涩。如果这壶药注定要沸腾,那么她宁愿自己是那个被顶掉的壶盖。
算好了时间,舆驾即至,陆昭便强打起精神,准备起身,此时元澈已然在内殿出现了。内侍们在外头的桌子上布置着早膳,元澈倒是揽过她一坐,问起近日的起居饮食,夜里睡的如何。见外面准备停当,方亲自搀了她的手,道:“走吧,一起。”
所有的侍从都打发了出去,连雾汐也不侍奉,一张大方食案放在榻上,元澈先扶着陆昭坐了,自己才在她对面坐下。
元澈其实已经用过早膳,此次不过是陪用,但寝殿厨房仍然按侍奉帝王的规制,做了八荤八素的冷热菜肴,另并粥两道、点心两样。其中有一道烧虱目鱼皮白梨卷,两样食材俱当季,梨肉清爽酸甜,鱼皮又有驻颜祛痕之效,可见厨师善作孕妇餐食。
两人面前各一双箸、一碟、一碗,酒杯换做茶杯,虽然两双箸头未针锋相对,却也隔着山珍海肴僵持着。这顿饭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两人都有些谨慎,谁都知道这场对话就像面前的这道鱼皮白梨卷,火候稍生,皮就全胶浆住,火候稍过,皮就破了相。
没有服侍的人,陆昭便自己站起来,执壶倒茶。元澈忙要制止,陆昭却道:“陛下且坐。”说罢,给他斟了满满一杯茶,接下来却给自己只斟了半杯。
茶是七宝茶,七宝甘香,浮花泛绿。看着陆昭煞有其事的模样,元澈不禁失笑道:“酒满敬客,茶满逐客,皇后这满杯满盏的茶却让我怎得喝?”
陆昭道:“这七宝茶里有茶叶、菊花、桂圆、红枣、桃仁、玫瑰和龙眼,自各地贡入宫中,茶是茶农摘,花有花丁采,甘物农作,自也离不开一双百姓手。陛下身为国君,受天下供奉,这茶当喝满杯。子童生二十余载,封后未及一春秋,能有此半盏,已是忝窃逾分。”
后面自然无需再说,元澈伸过手,握了握陆昭的手,道:“茶有苦甘,人有两难。你出身吴郡世家,家族供养又何止一盏茶。有些事你也不好做,朕也不会难为你。”
陆昭等着元澈的话,此时端起了自己这半盏茶,道:“既坐此位,冠冕在身,忧责亦在身,再没有为难不为难的事。这里有两件东西,一件三吴世家们托承陆遗送到我这里的奏疏,另一件是洛阳诏狱的一名狱卒写的呈堂证供。陛下看完了,这半盏茶我也就能喝了。”
元澈神色凝重,只手从一旁的托盘里取过一封奏疏,认认真真看了一遍,又取来那份狱卒的供词过目。待全部看完,元澈不禁望着自己眼前这一盏茶出神。
陆昭道:“从三吴来的奏疏里说,苏瀛陈兵乡里,大肆抓捕乡众。狱卒的证供里也说明,那天宫里来了人,从诏狱里提走了两名死囚。而两名僧人又曾在臣妾与兄长私谈时,擅近御前,杖刑而死。先前江恒不乏与我共事,最常说孤证不举。可是孤证不论罪就无事了吗?他们每一句话拿出来,虽不能在明堂之上夺人性命,甚至虽身死亦可作言。一旦使人猜测,所酿的祸乱,又岂是一个徐宁、一个陆冲可以抵的?”
“苏瀛会想,三吴世族上书,陛下会如何看他,荆江要如何疑他。兄长会想,那两名僧人既死,徐宁将何以污他,陛下将何以疑他。陛下则会想,陆家是否要谋反,江东是否要生乱,中枢是否要有一场政变。”
“眼下,南边就要打仗,总不能让方镇和方镇之间先打起来,中枢与地方之间先有隔阂,届时楚国趁虚而入,将荆江扬全占了吧?”
元澈不曾想到徐宁在洛阳搅风弄雨,竟还牵扯上了扬州。假设苏瀛在扬州行事失当,引发□□,那么洛阳这些意象也就可以有所指。
谶语最可怕的地方,不是在于预言是否准确,也不是在于预言内容可以扭转舆论,而是当预言一旦有迹象可以印证的时候,所有人都会倾向于选择这种印证,它让相信的成本变得极低。假使扬州有一点点兵戈相向的迹象,一旦谶语传播的足够广,那么陆家就算没想反,也不得不反了。
话虽如此,可是元澈仍不得不保持这份疑心。徐宁着人假扮僧侣闯皇后殿是真,陆昭与陆冲密谈也是真。苏瀛畏惧荆江实力欲与中枢联合是真,陆归佯装受袭准备出掌荆州联合世家也是真。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他作为一国之君,也不能视若无睹。
何况陆家真的从未说过也从未想过类似于废立、禅代、割据之类的事吗?那些隐藏在长安深夜的喁语,他都曾听到。潜伏在烛影下的真相与怀疑,他亦有琢磨。他曾在权力的官道上看到庞然大物留下来的跃迁的脚印,也曾在欲望的床帏间触碰到那颗躁动不安的野心。地方的冲突,中枢的失衡,父辈的恩怨,已经足以让这颗野心的主人体面地拿起刀。
“朕不能弃东南于不顾,亦不能以荆江为万全。”
问题终于至最虚处,如同鱼皮上那层菱形的网格,剥落鳞片的同时,仍需呈现干净规整的脉络,不可伤及脆弱的肤理。元澈回答时用那双深邃而清爽的眸子直视着陆昭。他宁愿让她感受到皇权镣铐下最直接的冰冷,也不想彻底披露整个事件的本质不过是权欲对彼此信任拷打的事实。
皇权,吸血天下的权力何其自私,因此它终日被觊觎,永远被窥伺。所有有能力的人都将对这一权力垂涎不已。因此,它天生压迫一切,排除异己,小心谨慎,且敌视一切力量。秩序是它唯一能够建立的地方,而非信任,那太过脆弱。
连他都在此间黑暗中惊恐颤抖,假如自己打开了这扇无所信任的门,那么陆昭则会毫不犹豫地夺门而出,而他将立刻失掉黑暗中的唯一俦侣。
陆昭望着元澈的眸子,如同清冷的刀刃合辙般嵌入了彼此的伤口。那些回忆颇合时宜地涌入脑海——重华殿的业火,她对他的恐惧,他对她的背叛,一如今日一样,两相印照。难以交付的信任,不堪交付的真心,在刀光中彼此舔舐,彼此侵蚀,若能对此中痛苦视而不见,倒不失为一种可以消磨终生的乐趣。
陆昭的手轻轻触碰着元澈的手,仿佛触碰着许多年前的自己:“你害怕的,我也曾害怕。你害怕的,我也在害怕。”
这句话语与陆昭的手指几乎同时被深深地卷入元澈的手心,继而被他顺势粗暴地反扣住。元澈使劲地握住陆昭的整个手掌,几乎要将其捏碎了。
此时,天空的云影刚好露出了日光,在这片转瞬即逝的光明下,陆昭开口道:“如果陛下与我都在害怕,不妨暂且将它搁置他处。整件事情里,总有我们可以先去做的。譬如,先把宗教从接下来的斗争中剔除开。我想,陛下对此也有考量吧。”
“是。”
陆昭点头,道:“自古只有因一人之死,而引天下之乱。尚未闻有以一人之死,而止天下兵戈。陛下与我暂且一试吧。”
皎日秋光之下,美人脖颈如倾水以涤。待旈冕低垂,交颈喁语,天光便摇碎在石砖上,乍离乍合,努力拼凑着最初的模样。
第406章 迁都
八月末, 天公作美,原本自淮水以南霖雨不止,自大军过潼关后, 竟日日艳阳高照。元澈诏令众将议事,准备开辟荆襄战场与武昌战场。然而下午元澈将出城阅兵时, 却见徐宁等人跪在宫外, 稽颡痛哭。
元澈内心冷笑,但仍下马亲自扶徐宁起身:“卿这是为何?”
徐宁见元澈戎装执鞭,神色肃穆, 也感受到不日皇帝便要南下,因哭诉道:“陛下此时果真南征, 只怕行台就要大乱了!还望陛下缓行。”
元澈放下马鞭,笑着看向徐宁:“朕记得亲征之事, 先前也是由你和魏钰庭一力主张。如今庙算已定,大军将去, 卿反倒劝阻,实在令朕不解。”
徐宁道:“大军既去, 洛阳空虚, 镇东将军至今未还洛,今者之举,实令臣有忧虑。”
“大军既发, 日靡千金,动而无成,岂非伤我士气。”元澈旋即上马, 再不看徐宁一眼, 道,“斧钺有常, 卿勿复言。”说完纵马便走。
此时,徐宁又道:“此事绝非臣等孤虑,长安汝南王、淄川王等,俱有上谏啊。”
大军南征,长安同样空虚,虽然秦州此次也有征调,但北镇与益州尚有实力,一旦有变,长安也非万全之地。
元澈略微沉吟,随后道:“尔等所虑,朕亦知晓。然而南伐千载之机,也不得延误。中枢决以万机,也需禁军固守安防,既如此,不若暂都于洛,迁尚书诸部、中书及三公府于此。行台总调司、豫、荆、江、扬之事,余者俱付中枢。众卿以为如何?”
徐宁也深思起来。
其实他至今最为忧虑的,便是荆扬矛盾爆发后,他身在中枢是否有能力斡旋,并引导众人对陆家做出反击。他之所以能够出现在这个位子上,是因为皇权正在与陆家对峙,此时正处于一个极为脆弱的平衡期。皇帝身为天下之主,要打破平衡,就要面临失掉淮南局面的巨大风险。而陆家则要面临从名门贵戚到割据一方这一步所蕴含的风险。两者各自顾忌,这才给了他乘势而上的机会。
随着陆归掌握荆州,谶语被散布出去,皇权与陆家很难各退一步。此时他能联合苏瀛站出来,把身家性命俱付权力牌桌,就是借助这一点来以小搏大。但如果他能掌握更大的牌面,说不定就能扳倒陆家。
皇帝今天这番话,无疑是在表露想要迁都的意思。如此一来,在皇帝南征期间,中枢、三公以及皇后本人所居住的洛阳宫,寒门会占据更大的主导权。且由于司州世家多奉职于行台,迁都洛阳对本地世族也有好处,行台方面也不好阻挠。
有了足够的底牌,下一步便好办许多。若皇后生子,虽然扳倒陆家不利,但他可以说掌握了唯一的储君,自然在中枢说风是风,说雨是雨。若皇后生女,那么废杀皇后就是他的底牌。天下世族那么多,有女儿的又不止陆家一个。
徐宁听罢喜极而泣:“若陛下迁都洛邑,实乃臣等之愿,苍生之幸也。”
元澈这才看了徐宁一眼,道:“不过迁都非寻常事,宗庙宫室,皆需营建,此中靡费万钱,倒非一夕之功。依朕看,先帝嫔妃另并诸王暂不宜远迁,先留都中,卢霑、陈霆等领长安及诸宫事宜。淄川王正当韶年,宜担宗室之任,可东行就藩。”
元澈说完,徐宁的心虚了一阵。虽然这些宗室诸王对他来说并无大用,可一旦皇帝在前线出了事,皇后又无子,那么必要立一位在藩宗王。宗王有自己的班底,如果骤然上位,自己的地位多少也会被影响。
如果事情真的到无法收拾的局面,他也有心另择新皇。可是皇帝血亲一个就藩淄川,自己难以接触。另一个留在长安,一旦上位,卢霑和陈霆的作用也会很大,注定分走他的光芒。汝南王倒是会随百官入洛,但实在难称大宗,况且汝南王本身就与陆家渊源颇深,怎会任自己摆布。
徐宁心里叫苦,不过能争取到这个局面,他也难再多言,为避免引起怀疑,便道:“臣等无异议。只是营建洛阳,需民部与尚书令协同勠力……”徐宁的目光期盼地看着帝王袍服的一角,只觉上面的金纹熠熠生光。
然而下一息元澈便道:“尚书令之任,朕自有所选。迁都之事,便先由徐卿草拟诏令,待朕阅兵归来商议后即发就是。”
徐宁略有失神,然而听到“草拟诏令”四字,又更振奋了些,当即叩首道:“臣必不负陛下所任!”
元澈点点头,策马与众人离宫。
徐宁望着皇帝的背影,不自觉地擦了擦手心的汗。不知为何,他觉得今日皇帝对自己既倚重过甚,又有些疏离得可怕。在他眼中,皇帝一向稳重,也不轻易暴露情绪,可是近日他甚至觉得皇帝有些喜怒无常。或许是陆家真的触犯逆鳞,故而如此吧。
皇帝自阅兵归来后,也即刻定诏,加卢霑卫尉卿,陈霆为镇军将军,固守长安。由抚夷督护部、河东郡出兵,负责护送百官入洛。此外,所有官眷,皆不必随行。
徐宁伏在案前,奋笔疾书,心思却不停地转溜。皇帝这番动作,把百官的家眷留在了卢霑的手上,虽然都是寒门的人,但一来一往沟通也不方便。他也很难确定卢霑关键时刻会同意自己的做法。今日之事,尚不知是一步登天,亦或是一落深渊。
“行台尚书事……”元澈停顿了一下,“留行台尚书事与中枢领尚书事,就都交给魏钰庭吧。”
徐宁的心此时在一点一点地向下坠,却听元澈道:“中书令由你来兼。如此,两尚书台沟通起来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尚书不掌中书,也是循例。”
尚书不掌中书是循例,但中书加禁军军权就是权臣了。东晋庾亮便是以此职在肃祖重病时把境内外,甚至诛杀司马宗室。
“陛下!”徐宁装作诚惶诚恐的模样,停笔跪下,“执掌诏命,臣实在是……”
“能不能掌?不能朕找别人来掌!”元澈不耐烦道。
徐宁心中暗喜,连声音也都发起颤来:“臣得此重任,比不负陛下所托。”
能得到中书令这种出掌诏令的职权,也相当于掌握了所有诏书的一半的合法性。这已完全超出了徐宁的期待。
此时,元澈反倒静默了,刚才溢出的些许情绪仿佛忽然藏了起来,又道:“此外还有法会之事。皇后近日噩梦,也难安心待产。不过法会若只为皇后一人讲经,难免有人说朕宠信戚族。九九重阳节,沙门也有狮子会,不妨借此在宫中多办几场法会。你素与沙门走的近些……”
“臣不敢。”徐宁的头更低了。
元澈却没理他:“重阳尊老敬老,三公以吴太保为尊,王司空亦是名门国士,对待二公要格外尊崇,决不可失礼。朕不日便要南征,后方诸事,就有劳你看顾了。”
最后“看顾”二字,元澈说的极重。徐宁抬头紧望着皇帝,咽了口唾沫:“臣明白陛下的意思,必不会有错漏。”
“好了,待魏钰庭抵都,中书印就是你掌,拿捏好分寸。”元澈的话有些冷。
徐宁连忙叩首道:“诏令所出,俱在天子,臣不过是替陛下捧一个印罢了。”
“心里明白就好。”元澈重新拾起一份奏疏,认真看了起来。
徐宁见元澈没有旁的吩咐,再次叩首道:“那臣这就去发诏了。”
元澈挥了挥手,徐宁这才爬起来退出去。待至殿外,徐宁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重新抬起头,正了正衣冠,昂首阔步地向官署走去。
百官赴洛,不带家属,自然行得快些,重阳节前便能赶到。除此之外,长安禁军再调三千人入洛,以便在皇帝南征时支持皇宫禁卫。与此同时,让徐宁颇感振奋的是镇东将军吴玥即将归洛,旋即出镇豫州,届时便有五千兵员或充禁卫,或领三阙,他在洛阳便能更加从容。而能取得如此局面,在他眼中,这自然是因其父吴淼入洛作为人质,其中也不乏皇帝对陆家动手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