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子的科举路 第109节
何似飞对此谈不上喜欢不喜欢,他只是向着自己的目的努力而已。只要对他最后的目标有所裨益,何似飞便会主动去做。
二月渐近,会试将至,琼笙社文会的热度过去不少,何似飞这边帖子也少了许多。
花如锦前几日来还经常来蹭饭,后面便不大过来了,就连石山谷都说外面路上的书生老爷们少了很多,应该都在自家温书复习吧。
在二月十七日这日,贡院门口终于贴上了会试相关内容,紧接着,无数举人哗然——
“今年的会试居然在三月初六?”
“怎么这么晚?”
“嘘,听说是三位大学士一同出题,都想让自己所出之题比重高些,为此产生了一些争执,陛下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刚开始放任此事发酵,直到太后出面相劝,才得以拍板钉钉。”
“敢妄言皇家之事,不要脑袋了?”
“……”
何似飞从贡院门口离开,直接去了琼笙书肆,在那儿挑了几本书后,再回到小院。
考试时间推后,打乱了何似飞的温书计划,他之前紧赶慢赶,连休沐日都在学习,为的就是能在二月下旬将所有书册内容过一遍,保证知识点烂熟于心。
没料到会试直接推迟十来日……
那剩下的时间他也不能闲着,便买些大学士、曹义光等先生的著作回去翻看。
消失了许久的花如锦和邹子浔又一次出现在何似飞小院,邹子浔见到何似飞买的书,道:“唐大学士这本算科全解我也买了,实用性很高,不过里面的题目难度偏大,感觉会试应该不会考这么难的吧?哎,你们说好端端的,大学士们争执什么呢,还要太后出面劝皇上……”
花如锦闻言凑过来瞧了一眼,道:“算科难不难可说不定。意在下看,今年会是被推迟,十有八九是某种题比重突然增大,导致三位大学士决策时犹豫不决,这才拖延至此。”
何似飞语气里也带了点迟疑,道:“成鸣元年至今,各项决策同往年并无区别,按理说科考时各类题目比重不该变化才对。不过,花兄说得在理,要不是某种往年占比不大的题目今年突然比重增加,应该也不会推迟到三月初六开考。并且,邹兄,外面流言不可尽信。”
花如锦颔首:“何贤弟跟我想到一块去了。外面都在说是大学士们产生争执,才导致会试延迟。其实仔细一想,真实情况应当是陛下点了各项分值后,才引得大学士们发生争吵。”
邹子浔看看花如锦,再看看何似飞,见何似飞没有出言反驳花如锦,整个人都怔愣住:“何兄,花兄,你们怎么推断出外面留言是反着的……虽然这么一听好像逻辑更通顺了些。”
何似飞并没有解释这个,而是道:“虽说他们确实有争执,但题目比重到底变没变,这个有待商榷。”
花如锦原本都打算一会儿也买一本算科书,这十几日就好好温习算科书了。毕竟往年算科比重不算大,今年争吵的这么厉害,感觉算科比重可能会被扩大,但听何似飞这么一说,花如锦内心也不确定起来。
他觉得何似飞说的十分在理,甚至很想再听听他的猜测。
花如锦道:“何兄,你的意思是……?”
突然升了辈分的何似飞:“……”
他沉默片刻,道:“全面温书吧,不要把宝压在某一方面,补全自己的薄弱之处才是重中之重。”
何似飞想的是,既然他们第一反应是算科比重大大增加,那么绝大多数举人都能想到这里。可事实当真如此吗?就好比那流言,反过来理解,又是另一个意思了。
邹子浔见他面上没有轻松的喜色,方才浮躁的心也冷静下来,打算回去全面温书复习。
第138章
在京城的‘算学’热潮愈演愈烈时, 终于到了三月初六,会试开始。
照旧是检查身上有无笔墨书写痕迹、解开头发检查有无藏夹带等——此前最多是两列士兵检查,这回检查的人数足足有乡试的三倍之多。
虽说比乡试那个‘蹚水而行’要轻松一些, 那也是因为现在才三月,大部分人出门都得穿夹袄,还是让举人们蹚水,那可真是要他们的命。
况且, 这回检查的仔细程度比乡试更甚。甚至还要张开嘴仔细检查口中、喉中有无夹带。
何似飞被那压舌头的板子戳到嗓子眼儿,当下身体本能反应就是干呕, 但有两个士兵按在他肩膀上,愣是等检查完才放开。
甫一松开他,何似飞就闷咳个不停。他见士兵将给他压舌的板子扔了,这才在心里感觉舒坦些。
——幸好这玩意儿不是多人用的。
何似飞想到昨日乔初员带乔影的信来, 说去年恩科会试,有考生将夹带用油纸包裹, 吞咽入喉中, 只是用一根线将其绑好, 吊在槽牙间, 待进入号房,再悄悄自口中抽出夹带。
最后提醒他说不定今年会有针对此等作弊手段的检查方法,望到时不要惊讶。
昨儿个何似飞还在想,这个要怎么检查, 对着看每人的牙齿么?
没想到比查看牙齿更折腾人。
他手上拿着被监考松开的发带,核查过相貌后, 领到了自己的衣服, 在火把光照下穿衣绑发。
京城的气温比绥州冷不少,此前何似飞身体素质一般的时候, 在木沧县考了县试,当时虽说不用将全身衣物都除去,但也差不离,可当时完全没这么冷。
可能是检查时间过长,何似飞这回穿上衣服时还能听到自己牙关打颤,感觉后脊发凉。
所有考生检查完毕,拜过孔夫子后,一一进入号房。
何似飞刚进入号房,先活动活动僵直的手指,点了根蜡烛,指尖在光晕周围拢着,稍微能温暖片刻。
其他被士兵带着去号房的考生见何似飞这边居然点蜡烛,目中都满是惊讶——会试一考九日,每三日下发四根蜡烛,这可是烧完了就不给补的!加之初春天亮得晚黑得早,用蜡烛的时间颇多,这考生好生浪费!
何似飞也知晓此事,所以他没敢点太久,感觉自己手指恢复了灵活后,便开始检查桌板和坐板,待一切确认无误后,将蜡烛吹熄,等待下发炭火。
炭火这玩意里太容易夹带小抄,因此不许考生私自携带,都是由士兵挨个下发。
每人每天一盆炭火,只要省着点,将火烧得小一些,可以保温整整一日。毕竟能考到举人的,年岁一般都不算小,大多都年逾而立,不如弱冠年岁的青少年抗冻,朝廷自然不能将这人冻死。
待所有考生落座,士兵开始依次下发炭火,何似飞按照前人经验,先将下发的炭火取出一半,放在考篮里,再点燃盆内炭火。
同时,将锅子放在炭盆上,把葫芦里的冷水倒进去烧。
如此一来,可以一边取暖一边喝热水。
可这也只是苦中作乐罢了,毕竟这会儿还不到卯时,距离辰时发答卷还有一个多时辰。在此期间不可离开号房,不可去茅厕,不可喧哗……简而言之,只能干等着。
以前所有科考,何似飞一般都是背靠在墙上,一边闭目小憩,一边等候下发答卷。
但京城是真的冷,他才靠在墙上,就感觉有透骨的凉意自脊背往身体里钻,何似飞一个激灵,原本酝酿的睡意都消散不少,身体更是反应快得立马坐直了。
这下真的休息不了了。
何似飞索性默背最基础的四书五经,用这个来缓解心神。
这边举人们一进考场,那边市井的赌坊便开始运作,将二十来位颇具名气的举人一一列出,角逐本次会试的会元之位。
对此乔影不可能不知道,但想到此前似飞劝自己不要再赌博,最终还是忍住了。
辰时刚到,何似飞已经拿到考卷、答卷和草纸,写下了自己籍贯年纪姓名,祖宗三代以及是否有犯罪记录等。
而这时,乔初员已经往乔影这边跑了三趟,汇报市井各个赌坊的赔率。
“少爷,何少爷的赔率很低,基本上都在赔率倒数三位之内。”乔初员对何少爷的才华已经无比钦佩,要知道,两年前何少爷考院试的时候,赔率还老高了。
现下科举越考越高,周围竞争的对手越来越强,可似飞少爷赔率居然还降低了这么多。
乔影微微颔首,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面上是极其满意的。
顿了顿,乔影开口:“你整理一份赔率的名单,我想看看。”
乔初员立刻去办。
一炷香功夫后,乔影拿到了最有可能夺得会元的举人名单。
这些赌坊各有各的渠道,居然不仅搜罗来了各位举人的籍贯、年岁等信息,还有其所擅长的方面,甚至有些举人出身不错的,还列了某某大人之子,某某世家出身。
乔影翻看着,见瑞林郡有望夺得会元的举人中除了似飞之外,还有一个姓朱的青年,不过这人来自罗织府,倒不是行山府的举人了。
纸张的‘沙沙声’在指尖泻出,何似飞又将这份考卷翻看一遍,决定从算学题开始写。
——此回会试,确实如诸位举人猜测的那样,算学题占比多了一些,却也不算过多。
而且,题目难度也不着痕迹的加大了不少,第一题将农桑、天时、载具、灌溉等结合起来,要求计算如何能最大程度的提高农桑产粮。
由于变量太多,这个最大程度一出,当即让不少人抓了瞎。
他们在唐大学士出的那本算经中并没见过类似题目,也不知道这算科到底是谁在出题。
何似飞看到题目的一瞬间,也感觉到这不是唐大学士出算科题的风格,他老人家一般是喜欢‘算’多过于‘科’的,这道题明显是要用推理来解答的。
写完这道题目,何似飞明显感觉到方才等候期间一个时辰都没热起来的身体居然暖和了许多。
那炭盆虽然是热的,但周围偶有火焰冒出,何似飞是不敢将其放在桌板下面的。桌板烤断了事小,要是把答卷给烧了,他就可以即刻准备回村,三年后再来考一场。
午间,又有士兵一次给每人下发两张烙饼,其中一张还带了葱花。
会试虽然是允许带食物,但会试难度太大,一般人即便是带了也没多少心思做,再加上京城这个地界,确实经费充足,便管了考生的饭。
这饼子味道不错,何似飞将其放在炭盆上烤了烤,便吃下继续答题。
天黑得早,加之蜡烛有限,根本没有午睡的时间。
第一日,何似飞讲题写了约莫三分之一,便将两张板子放在地上,把炭盆放在靠里的角落,把衣服脱下来反穿着,沉沉睡去。
他昨晚几乎没睡,今儿个有强打起精神写了一天的题,中间伴随着各种手冷、腿冷,不得不起身活动活动,亥时还没到,已经是极其困倦,很快就睡着了。
翌日,何似飞起来后明显觉得精神好多了,他点了蜡烛,写了一道诗赋题,抬头看看天色。
这会儿距离士兵开始下发炭火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何似飞见天居然还不大亮,心中觉得不好——今儿个居然是阴天,而且看着天色,很可能下暴雨。
看着这跟已经烧到底的蜡烛,何似飞将灯芯挑了又挑,着实没亮光后,这才点起另一根,继续答卷。
第139章
何似飞猜得果然没错, 在第二根蜡烛用至一半后,天际出现一道亮地刺目的白光,顷刻间便将天地照亮。
何似飞只感觉面前青砖墙倏忽亮堂, 又很快归于黑暗,紧接着便是轰鸣的闷雷声。
这场景、这氛围,简直就是那鬼怪志异话本的标准配置。
何似飞甚至下意识想到他在书肆看到过一册话本,好像就是发生在贡院的, 讲的是一位薄情书生拿着儿子看病的医药钱参加科考,会试开考那日, 儿子因为没钱看病,正好没了气息,妻子难过之余,投河自尽。
而这位书生本以为自己此场写得不错, 定不会名落孙山。
正自得意满时,变故突发。
就在会试第九日那天, 突下暴雨, 考生刚开始只是感觉天色很暗, 于是他点了最后一根蜡烛, 打算认真书写答卷。他刚提起笔,蜡烛便被一阵风吹熄。考生不觉有异,重新打开火引。如此点了再三后,他才发现那吹熄蜡烛的不是什么风, 是他的蜡烛芯是潮湿的,根本点不起来。
天色这么暗, 没有蜡烛, 连考卷都看不清,何谈答卷。
考生又悲又愤, 却还能勉强保持镇定,摇铃找士兵更换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