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不会离婚
徐葭确实有考虑过要不要离婚。但是他俩之间的纠葛和这个社会对离异男人的歧视,让她没有办法毫无责任感的用一句轻飘飘的离婚解决问题。
她只是不想给人带去伤害,单是离婚不一定能解决问题,反倒会为他的人生带来诸多滞碍烦扰。离婚后她更会因为缺失了立场,无法再插手他的生活,为他解决婚变后留下的一系列祸患和难题。
她不知道他对她的感情从何而起,日常里的相处可谓形同陌路,怎么在她死后突然爆发了那样浓烈的情感?
他甚至会在她坟前抱怨,为什么只是无视他,不理他,不和他讲话也不抱抱他。要是讨厌他,对他不满意,可以放声争吵,看不顺眼就打他,把他当个废物扔到床上发泄,遍体鳞伤也没关系。他不会告她家暴,因为于他而言,被关注也是一种奢侈。
对于已成灵体的徐葭而言,这番话无疑是震撼的。她从来不知道宫晞源爱她,爱她爱到甘愿舍弃自我的地步。在她面前,什么道德法治都不重要。连被伤害都是一种奢侈,因为那样,她至少能看看他。
她对他没有感情,有的只是同为夫妻的责任感。
徐葭虽然不是什么好妻子,但她不能算坏人。
她在情感上是有冷落丈夫,但物质上从不亏待。
在外没有散尽家财养小情人,在内没有不给丈夫该有的尊重。
可宫晞源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助理随意置办堆砌在墙角的礼物,他想要妻子的关爱与照顾,想要和美的家庭,想要有回应的爱情。
可这些,徐葭都给不了。
因为她就是不爱他。
上一世她总是跟他说,要是觉得过不下去、讨厌这段婚姻、有了喜欢的爱人,随时随地都可以向她提出离婚。
她会尽快办好,不耽误他。
说出来是出于好心,因为从始至终就没觉得他爱的是她,反倒一直以为嫁给她,他心里就是憋屈的,但又怕他脸皮薄,不好意思说出来,所以时不时都要提两嘴,随时随地给他台阶下。
但宫晞源不这么认为。
徐葭每时每刻都在催促他离婚,急迫得仿佛完全厌弃这段婚姻。她那不断的“善意”提醒,就像给他的心里上了个不停振动的警钟,无时无刻不在敲打他,指责他是鸠占鹊巢的小贱人。
他的心千疮百孔,可他还是舍不得离开。
她在劝他离开,他本就自卑,守着最后的红线已是咬牙在坚持,怎么好意思不要脸的开口说爱她?
他嫌自己地位卑下、身份肮脏。拘于恶浊,限于狭隘。以己为耻,认为自己之于她是一种侮辱。
想爱她,好爱她,希望她也能回头看看他,可他不敢说。
关于心事一个字都不曾透露,想让她知道,又不敢让她知道。
一切都那样低贱拙劣。
男人的暴动令她惊慌。
好似又回到了她死后的光景,没有外放的怒吼撕扯,有的只是灵魂的万念俱灰。
像一尊尽是裂痕的瓷,碎得彻底,轻风一吹,满目疮痍。
原来他早就爱上她了,可能比现在更早。可她让他等了一辈子,直至死亡也没有说出来。
发觉这一点的徐葭可谓五味杂陈。
直到刚才之前她也不过以为他对她只是男人对女人天生的讨好恭迎,是丈夫对妻子下意识的依赖,是偶然一瞬的心动,是无法违拒的生理反应。
而她则是出于责任感、怜惜悲悯他的境遇,或是害怕他重蹈上一世的覆辙,所以学着先一步走近,主动向他靠拢,成就另一个发展方向的故事。
她爱他吗?
她似乎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持续而健康的婚姻需要爱意的加持,但它并不一定是爱情。维持关系从来就不是单一的情感投入,复杂融合,难以分辨。
她是在意他的,也是想要去护着他的。可这种感情要如何形容?是对上一世残破的他的怜悯愧疚,亡羊补牢般挨到这时偿还,还是因为用心参与了他的际遇,感受了他的感受,所以想要向他奔赴?
究竟是怜他、愧他,还是爱他?
她的心埋于一片浓厚的雾里,情感的纠葛蒙蔽了她的眼,探不出该有的虚实。
但现在,他哭了。
她没有空去思考这些难题,摆在眼前需要解决的事情只有一个。
“对不起,我……”
她刚要开口解释,可沉浸在巨大悲伤中的男人听不进任何字,反而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她去意已决,连单薄的道歉都显得讽刺。
“为什么一定要离婚?我们现在这样不好吗?”宫晞源睁大了眼睛,在一片湿热的水雾里倔强地掰着指头细数这几天二人的点点滴滴,直到刚才他们都很好,短短叁天的相处就留下了他现有人生里最多的美好回忆。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来,攫取住她的通红双目里藏着她死后曾见过的痴狂。
“难道你有喜欢的人了吗?你爱上别人了吗?!”
徐葭不明白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但现在完全不是能和平交流的时机,眼见得男人要无视危险冲过来,她决定先上前一步,抱住了他颤抖的身躯。
头顶传来温和柔情的女声,和他喜欢的一模一样。
“我没有要离婚,也没有爱上别人。”她安抚下他激烈的情绪,抱着他的脖颈不让他冲动地站起来,自己也顺着抚摸他头顶的动作,慢慢坐在他身边。
男人朦胧的泪眼令她心疼,这是她带来的伤害,无法逃避,只能直面。
右手扣住他的左手,十指紧握,给他带去一点安全感。空着的指拂掉他眼尾的泪珠,嘴角牵动,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我只是想向你道个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