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九针 第323节
“末将霍莲,告退。”他站起身来,退了出去。
朱川跪坐在地上,泪水模糊了视线。
皇帝也默然一刻,再没好气的看朱川:“你还愣着干什么?不跟上你的都督?”
朱川将眼泪一擦,向皇帝那边跪行几步,再俯身哽咽道:“臣是梁寺买给他家小公子的马奴,小公子那时候刚分到一匹马,需要一个奴仆伺候马匹,现在梁寺没了,梁家小公子也没有了,臣没有主人可依了。”
说到这里扑过去抱住皇帝的腿大哭。
“陛下,您不能也不要臣啊!”
皇帝又是气又是好笑又是嫌弃,抬脚将他踹开:“滚,像什么样子!”又指着地上霍莲放下的衣袍佩刀,“还不赶紧拿起来,到底还做不做事?你能不能争气点?”
朱川哦了声,抬袖子擦泪。
一旁的内侍们等到皇帝这一句话,再无迟疑蜂拥而上,有人给朱川捧衣,有人给朱川递刀,有人搀扶他。
“小爷,可不能在陛下跟前哭了。”
“陛下还指着你做事呢。”
“以后也不是小爷了,要称呼都督。”
“朱都督,咱们快更衣吧。”
……
……
坐在都察司的大厅里,看到穿着便服的霍莲走进来,梁大子等兄弟下意识都站起来。
“你们的调令,你们也都知道了吧?”霍莲问。
梁大子点点头,视线在霍莲身上打量,迟疑问:“你,真要去北海军了?”
霍莲看着他,忽地一笑:“大将军是觉得我不行吗?”
梁大子忍不住也笑了,有些眼发热,梁八子小时候又顽皮又促狭,不想喊兄长的时候,就喊他大将军。
能再听到这个玩笑话,梁大子真是说不上什么滋味。
他亦是笑着摆手:“哪里哪里,小将军威武。”
霍莲一笑没再说话。
梁六子在旁撇嘴嘀咕:“这么多年没领兵,能行吗?”
霍莲看他一眼:“行不行,你睁大眼睛看就好。”
梁六子哼了声:“反正你要是把家里弄乱了,别怪我骂你。”说罢扭过头不看霍莲。
“干好了你怎么做?”霍莲的声音传来,“跪下来喊我哥哥吗?”
家里的男孩子们小时候最喜欢相争的就是谁当老大,尤其是年纪差不多,都恨不得让别人喊自己哥哥。
这也是梁六子七子八子从小不断的口角。
梁六子将头转回去,对霍莲瞪眼,呸了声:“休想!”
霍莲不再理会他。
不过两句旧话让厅内的氛围变得轻松。
“我今日让你们来是接走婉婉。”霍莲接着说,“北地,她还是暂时不要去了。”
旧地重游,重回家乡,并不是对每个人来说都是高兴的事。
梁大子兄弟们显然也明白,点点头。
“好。”梁大子说,“我带她走吧。”
梁二子皱眉:“大哥,滇南恶劣,她哪里受得了,还是跟我去岭南吧。”
梁六子哈一声:“二哥你跟大哥有什么区别!还是跟我去河西。”
兄弟们开始争论,霍莲并不参与,只坐着听,似乎专注又似乎走神,与厅内的热闹宛如两个天地。
直到门口兵卫带着梁思婉来了。
“婉婉!”
看到站在门口的女子,梁家兄弟们忍不住热泪盈眶,大声喊,涌上去。
看到他们涌来,梁思婉脸上并没有惊喜,反而带着恐惧。
“八子——”她喊。
霍莲下意识站起来,走过去,梁思婉躲在他背后,似乎不敢看梁家兄弟们。
“许久不见。”梁大子忙将大家制止,向后退了退,柔声说,“婉婉认不得哥哥了?我是大子啊。”
其他兄弟也纷纷报上自己的名字。
梁六子更是上前一步:“婉婉你怎么了?我们先前见过的。”
梁思婉抓着霍莲的胳膊,站在他背后,呼吸急促问:“他们来干什么?他们要干什么?”
霍莲转过头,安抚道:“没事,他们离开北境了,现在调任去其他的地方,大家还都官升一级,得了不少赏赐,然后我会去北境,领北海军。”
梁思婉似乎听懂了,又似乎听不懂,抬头看他:“你要去北境了?”
梁六子抢先答:“是的,婉婉,他要回去了,你不用跟他去,我带你去河西怎么样?
可以看荒漠,还可以骑骆驼,你还没见过骆驼吧!可好玩了!”
其他兄弟们也纷纷开口邀请,厅内嘈杂热闹。
但梁思婉似乎没听到,只看着霍莲,喃喃:“你要去北境了?你要领北海军?要离开这里了?”
霍莲点头:“对,我们可以离开这里了,可以去——”
他的话没说完,梁思婉发出一声尖叫。
“为什么还能离开——谁都不许走——”
伴着尖叫,她从袖子里抓住一把匕首,狠狠刺向霍莲。
血在霍莲的胸口绽开。
猝不及防陡然生变,厅内的热闹一凝,旋即掀破了屋顶。
第66章 来带去
霍莲对梁思婉的看管不再那么严。
先前离开都察司去北境那么久,梁思婉也未曾伤害自己。
让人请梁思婉出来的时候,霍莲特意叮嘱,解开了她脚上带着的锁链。
谁也没想到她会在袖子里藏一把匕首。
更想不到是在这个终于谋逆阴影散去的时候,她握着匕首刺向霍莲。
“谁都不许走——”
她整个人都扑在霍莲身上,这一刺用上了她全身的力气,她狠狠看着霍莲,眼里疯狂又绝望。
“谁也别想离开——”
在她试图拔出匕首再狠狠刺几下的时候,被梁大子一把抱住扯开。
“婉婉!”
“梁思婉你干什么!”
梁大子喊着,声音悲痛又愤怒。
梁六子梁四子上前帮忙按住疯狂挣扎尖叫的梁思婉,梁二子和梁三子则伸手扶住霍莲。
“你怎么样?”他们看着霍莲的胸口。
霍莲的手按在胸口,匕首被紧紧攥住。
血不断从他的手缝里滴落。
虽然猝不及防,但在梁思婉刺过来的那一刻,霍莲用手挡在了胸前,或者说,用手握住了匕首。
听到梁二子的询问,霍莲松开手,露出刺身上的匕首,只没入一半。
梁二子松口气,有了手的阻挡,深度应该伤不到要害。
“大夫。”梁三子喊,看到外边兵卫围过来,又有兵卫跑动,想来已经去叫大夫了,他没有再多说,扶着霍莲,“快坐下。”
霍莲却没动,看着自己的手掌,被匕首翻开了皮肉,血不断涌出。
他忽地笑了,将手掌给梁二子和梁三子看,说:“当时义父把剑塞给我,我用手挡,割伤的也是这里。”
梁二子听了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怎么,他是说父女两个一样吗?现在怎么想这个啊!
“婉婉你听我说,他不是——”梁大子的喊声传来。
“我要他死,我要他死。”梁思婉尖叫着打断,不听梁大子说话,只疯狂地挣扎,“大家一起死,都要死。”
“婉婉。”梁六子嗓门大震耳欲聋,由不得梁思婉打断,“当初的事另有隐情,也不怪他,是义父为了北海军决然赴死——”
但梁思婉发出尖声的笑“那又如何,人都死了,已经这样了,已经这样了。”
梁思婉很瘦,但疯起来梁家兄弟几乎按不住。
“她当初也是这样,一旦松开桎梏,就要杀人就要杀自己。”霍莲看着这一幕,说,“被绑了一年,才安静下来。”
梁二子梁三子听了不知道哪个更可怕,是发疯,还是被绑了一年,一年之后是真的安静了吗?估计是更疯了吧。
疯在心里,血肉骨头里。
霍莲走过去,看到他近前,梁思婉挣扎更甚,如野兽一般要扑过来撕咬。
“你离远点!”梁六子喊,再抱紧梁思婉哄劝,“哥哥们带你走,我们离开这里,以后再也不见他。”
梁思婉听了挣扎更厉害,开始自己打自己“我不要出去,我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