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思念

    有人跑去排着队上香了，香炉摆在寺庙庭院的中央，露天之下，晒的人睁不开眼，但仍有大把的人排着队。
    苏奈则去看许愿树，青葱茂密的枝叶扇扇而落，红色的丝带用毛笔在上面镌刻了愿望，挂到了至高点，乞求被神明佛祖所庇佑。
    树真的很高很大，树干粗壮的得叁个人环抱，枝叶在上空交错，枝干上又斜生出枝干，节外生枝或许就是这么个意思。
    红色与绿色交织缠绕在一起，树荫之下清凉，铃铛的声音也如此叮铃动听。
    苏奈有些近视，她眯起眼睛，只能看得清就近的几个，大部分都是希望考试上岸、金榜题名的，也有少数的几个希望求个好姻缘，再往上看想要看清楚就得爬树了。
    她突然有点期盼能够看见顾清欢的，既然他来过，没准他也会写着挂上去。
    绕了一圈，苏奈没有看见。
    也许是没写，也许是挂在上面了。
    他们两个在某些方面极为相似，换位思考一下，苏奈本身就懒得去整这些东西，她坚信此物甚虚，有些东西还是得靠自己才能实现，那么顾清欢这个更加依靠实际行动的人来说就更不会在意这些东西了。
    一旁扫地的和尚有些上了年纪，眉眼的皮肉都耷拉下来，目光却十分澄明，他看着苏奈。
    那么多人都在许愿树旁，他唯独看着苏奈。
    苏奈转身注意到和尚的目光时没太在意，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和尚朝她见礼，欲言又止的模样，随即继续扫地。
    苏奈无所谓般耸耸肩，喝了一口矿泉水，那边班上的人就来喊要集合了，苏奈对许愿树没什么兴趣就过去了。
    顾清欢给她发信息：“我妈可能会来找你，别太担心，不是坏事。”
    “我妈”这两个字有点触动了苏奈的心房。
    她停下脚步，心里难受。
    明明他们两个是一母所生。
    明明他们两个是亲兄妹。
    明明他们两个应该是说的同一个妈妈……
    明明……
    妈妈这个词在苏奈的记忆里十分淡漠，她甚至想不起起来那个拼死拼活把自己生下来又不顾一切一走了之的女人长什么模样。
    她应该是什么样子？
    苏奈不在乎。
    班主任让他们排排站好，跟理科班一起合个影。
    真是稀了个奇，有生之年居然还得跟理科班一起凑个“毕业照”。
    但是大部分人都没什么意见，因为隔壁班也有自己的好朋友，还有偷偷摸摸坚持到了毕业的情侣。
    大家挑选着自己熟悉的人站在一起，苏奈被拎出来站前面，因为她个子不高。
    这简直就是往她心头上插一刀。
    人差不多都到齐了，却听见理科班班主任喊了句：“柳城呢？他去哪里了？”
    柳城个子高，眉眼出众，不见了人一下子就能发现，众人齐齐回答不知道，又有人说看见他刚才往许愿树那边去了。
    苏奈地眼皮子跳了一下。
    有人偷摸摸给柳城打电话让他快来拍照，苏奈则有一搭没一搭回着顾清欢的信息，旁边的女孩是理科精英班的，也因为矮被调到前面，不经意间看见信息，便友好地问了一句：“顾清欢是你哥哥啊。”
    全校女生大部分都把顾清欢当男神。
    苏奈回头看向她，把手机屏幕摁灭，对方是个比她还矮了几公分的女孩子，梳着长长的马尾，皮肤有些黄：“嗯，是我哥哥。”
    “你哥哥好厉害，你也好厉害，我看你每次月末考试都能排在前面。”
    苏奈笑了笑，这是她收到过的为数不多的夸奖：“谢谢。”
    两个人还没来得及聊些什么，远处的柳城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老师我在这呢。”
    人群的目光又一下子被他吸引过去，英挺的男孩奔跑的模样，扬起的衣角，明媚的光彩，都像是青春最后的倔强。
    “赶紧给我站那儿去，跑哪去了你一天天的跟猴子一样，还得我打着灯笼去找你是吧。”理科班主任没好气地说着。
    柳城笑眯眯地站到了后面，好兄弟跟他换了位置，他刚好就在苏奈那一竖排的后面。
    一个在最前面，一个在最后面。
    柳城特地给人发了信息，用请他上网换一次跟她更近距离的机会，就像年少时我们会故意绕远走过暗恋之人班级的路口，只为不经意直接往里头瞥一眼，看见他全神贯注的模样，亦或是笑靥如花的侧颜。
    **
    江素来找苏奈的时候他们正在上自习。
    天色阴阴的要下雨，风也变得不再温柔。
    班上的同学大部分都认识江素，在顾清欢作为全校荣誉登上小礼堂讲台时，江素和顾衍都是受邀坐在前排，跟那群学校领导在一起。
    由于没有生孩子，江素的面容体态都保养的极好，再加上职场的磨练，走路时的气场就让人觉得这个女人来头不简单。
    “想吃点什么，随便点。”江素挂着温和的笑意，把菜单递给苏奈。
    苏奈坐在低调奢华的餐厅包厢内，头顶上灼目的水晶灯照印着菜单上每一个菜，后面的数额都在牵扯着她的神经。
    有的时候苏奈在想，顾清欢到底打算放弃跟她在一起，这一腔孤勇的爱情所带来的冲撞是否是他可以承受得起的。
    苏奈随便点了几个菜，江素交给彬彬有礼的服务员，开始了长辈明知故问式地问话：“一中的学习氛围不错，我看见你的成绩了，考上个重本也不是什么问题，打算考哪里？”
    “省医科大。”苏奈不避讳地回答。
    “护理专业？”
    苏奈摇摇头：“临床医学。”
    “为什么？”江素拿水壶里水给自己洗碗。
    “因为奶奶是卵巢癌死的。”
    江素手指一顿，神情有些微妙，她看了苏奈几眼，她很乖巧地坐着，像个大家闺秀，眼里没有害怕，行为规矩，没有任何不安的紧张表现。
    总体而言，这符合江素心中“规矩”的具象化表现，她喜欢一切按照“规矩”走的人和事物。
    “我呢，没有自己亲生的孩子，这一点阿姨不说你也知道，但是我的确把清欢当亲生儿子一样培养。后来呢也跟老公很羡慕别人家儿女双全，想要个女儿，可惜年龄已经不允许了。你很聪明，也很乖巧，跟你哥一样，虽然认不得你做女儿，但是你努力读书，你爸不成器，如果因为你爸而没办法上大学也很遗憾，所以阿姨想供你读书，你哥也觉得不错，但是呢还是得看看你的意见，你呢？你怎么想？”
    江素说的诚恳，一气呵成，像是思考斟酌许久之后的决定。
    说实话，苏奈很钦佩她，在中国这个极度注重血缘关系传统理念的国家，江素能够在后来意外怀孕中怕顾清欢年幼的心灵收到波动而为了非己生子打掉自己的亲生子，也为了这个非生子爱屋及乌地照顾她。
    真的很了不起。
    苏奈诡异地低头沉默着，江素尽量缓和气氛：“你不用有心理负担，这笔钱不会白给你，你长大后可以一边工作一边还给我，当然，如果你不接受，大学也是有贷款可以申请的。”
    苏奈轻声“嗯”了一句。
    菜端了上来，江素错开话题给她时间考虑，聊起她在一中的学习生活。
    “其实我也支持你学临床医学，说句不好听的，护理专业终究是个吃青春饭的，不如临床医学越老越值钱。”江素道，“但是对于女孩子来说，临床专业就会更辛苦一些，一生不是在考试就是在考试的路上，医学事业是会不断发展的，就代表你们所学的东西永无止境。”
    “嗯，我知道，这样忙碌的生活也挺好的，我怕自己闲下来。”苏奈说。
    无所事事摸不到未来的感觉太过于空虚，没有底踩实的感觉是不踏实的。
    要么让自己忙起来，要么跟顾清欢在床上做爱，繁杂的事务和亲哥哥的阴茎，总有一个能填满她变态空旷的心灵。
    高考那天下了大雨，苏奈一晚没睡，但起来时没有一丝倦意，看着窗外大雨倾盆，窗户上的流水纹路交错重迭。
    她无数次清点自己的物品，把准考证装进自己的考试包里，拍了拍自己的脸，只是浮躁的心却一直无法降下来。
    柳城又换了个号码给她发短信：你下楼了吗？
    苏奈瞥了一眼，无语地翻白眼。
    这家伙还真是把厚脸皮发挥到了极致，不过好在他不知道自己具体哪间屋子，否则估计会上门来堵。
    如果可以，苏奈都想报警了。
    这是什么反其道而行之的新型报复方式吗？
    离考试还很早，她打算慢慢悠悠去一中后街吃一碗粉，然后再步行去考试的学校。
    苏奈收拾好东西，把电源都关掉就开门。
    一股烟味瞬间弥漫上鼻尖。
    苏奈呆愣地站在门口。
    清晨浅淡的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上跃入，薄雾萦绕之间，高大的男人站在其中，眉眼朦胧，一身烟雨楼台红尘中。
    顾清欢靠在墙上，发梢微润，眸中凝着淡淡疲惫，黑色的行李包堆在脚边，脚下是愁苦的烟蒂。
    见她出来，顾清欢有些慌乱地掐灭了烟，骨节分明的手指被火星触碰，顾清欢还来不及开口便被瘦小的躯体扑了个满怀。
    接着，白嫩的手臂拉住他的衣领往下，垫脚上升的柔软凑到他的嘴边，深深地含住了他发苦却又性感的唇瓣。
    啊……原来是如此的思念。
    顾清欢很快反应过来，紧紧搂住她的腰，肆无忌惮地加深这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