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有没有一刻,仅仅只看着我?
蒂安娜被艾德里安一番话问得哑口无言。即便他语气并不冷厉苛责,也未怪罪她,甚至听起来有种悲伤难抑的脆弱。
她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在这之前把西蒙的身份告诉他,恨为何变故总是快她一步,从来不给她反应的时机。
雨水顺着艾德里安额间的发丝滴落,滑过他深邃又落寞的眉眼,他看着她,迫切需要一个安抚的答案。
可蒂安娜却不知道要如何解释,她只能从最开始说起。
“我想活下去,”她如实道。
她伸手小心地去碰他被淋湿的脸,轻轻用衣袖擦去他眼睫处不知是泪是雨的水痕,尽可能安抚着他的情绪,是以一字一句说得很慢,“如果你已经知晓我的从前,就该知道我前世任人摆布,死得窝囊,我不愿那样,所以刻意接近了你。”
“在街上和你相遇,混上船,利用约翰靠近你,都是我的计划,但是……”她认真看着他的双眼,“但是我说的每一句喜欢,都是出自真心。”
艾德里安没有躲开,任她的手掌贴在他脸上,温热的体温穿透他的皮肤,但却没能让他变暖分毫。
听自己爱的人说她一直在骗自己绝非一件易事,艾德里安抿紧了薄唇,压下喉间苦涩,“对谁的真心?”
他极力维持着表面不堪一击的平静,挺直了肩背,敛紧了眉心,看起来和素日沉稳内敛的他似乎没什么不同,可声音却难忍哽咽。
“是对前世的艾德里安,还是那时才见不久的我?”
他牢牢看着蒂安娜的眼睛,“你在看着这张脸说喜欢的时候,心里想着的,是前世送你花的那个人,还是这辈子的我?”
他说着,声音越发颤抖,“在你看我的时候,是在透过我看曾和你共处的他,还是面前这个你认识不到叁个月的人。”
他说到这里,忽然止住了话语,因他已经从自己的问题里清楚得到了答案。
但他还是不甘心。
他声音沙哑,“有没有哪一刻,在你看我的时候……是仅仅只看着我?”
他不想像个精明的政客用假真掺半的话去试探她,因此每一句话都叫蒂安娜避无可避。
她无法将他们割舍开,便也永远不能完美地回答艾德里安这个问题。
于是艾德里安便替她道,“你想方设法接近我,是因为你上辈子就爱上了他,你觉得他能给你庇佑,为你尽心。你心里期待的从来是他,而不是我。”
蒂安娜摇头,“艾德里安,你不能这么想……”
他根本听不进去,声音里的哭意再压不住,“我以为你和我心意相通,可原来都是我自作多情,是不是?我从来就是第叁人。”
“不是,”蒂安娜眼睛也红了,她心疼地看着他,“我喜欢你……”
他控制不住地吼道,“那是因为你把我当作他的影子!”
窗外一道惊雷震响,电光映入窗户,划过艾德里安浸满悲伤的脸,滚烫的眼泪从他眼里落下,他抬起微微发颤的手抹了把通红的眼睛,背对她转过了身。
说不清是不敢看蒂安娜被他的吼声吓到的表情,还是不愿让她看见自己眼里的泪。
没有哭声,但那双深邃漂亮的漆黑眼眸里却在不断涌出剔透的泪,他抬手擦去眼泪,语无伦次道,“我、我要回去了,骑士殿还有工作,你睡吧。”
“艾德里安——”蒂安娜伸手想拉住他,他却已经先一步拉开了房门。
朦胧雨声骤响,寒凉的夜风涌入房间,他声音沙哑,“这些日我不回来了,你父亲病重,王储之争暗潮涌动,你、你少出门。”
说罢,像是再没有勇气和她待在一起,头也不回地沉默离开了。
门外还残留着他回来时未干的脚印,他失魂落魄地踏过去,背影落寞,像被人生生拔去了脊骨,再不复以往挺直。
冰冷的夜雨拍打着窗户,单薄的身影立在寒风口,蒂安娜看着艾德里安离开后空荡荡的房间,久久未动。
-
里德尔是在第二天夜里不经意发现艾德里安和蒂安娜之间出现了问题。
他这几日白天跟着艾德里安泡在骑士殿,夜里才回家,第二日晚上发现一份本该抱回家的文书没拿,折回骑士殿取,刚好撞见艾德里安坐在桌案前愣神。
此时已经快至凌晨,殿中却依然灯火通明。殿后供骑士长休息的房间门开着,里面照出抹微弱烛光。
里德尔见艾德里安身上穿着单衣,探头往房间里瞅了一眼,被子凌乱,长剑横在床头,这才发现艾德里安这两日晚上压根没回家。
按里德尔对艾德里安的了解,他就是忙得每天只有一个小时能休息,也甘愿浪费半小时在路上,剩下半小时滚回家和蒂安娜腻歪。
之前在海上,艾德里安和蒂安娜互通心意后,他粘蒂安娜粘得像颗人形大苍耳,蒂安娜走哪他跟哪,人早早拐进自己船舱里抱着,没道理如今结了婚却宿在外面。
莫不是吵架了?
里德尔看着桌案后魂不守舍的艾德里安,心里有了两分猜测。
他走过去,拿起找到的文件在他桌上拍了一下,随后那张不靠谱的嘴张口就道,“蒂安娜在殿外吹着凉风等你两个多小时了,还不跟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