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表姑娘(重生) 第71节
她的声音仍旧有着与生俱来般的软糯口气,但瞧着他的眼神却没有半点温度,与上一回相见时,还会温柔地安抚他焦急的情绪的美人儿,简直判若两人。白彦允呼吸微窒,他不知是否是自己多想,只觉得自己终于也如同话本里说的那些凡夫俗子,逃不出情关一劫——人家姑娘的一颦一笑,一个动作一个表情,现在都能够让他进退维谷,压抑不住地胡思乱想。
可日思夜想的佳人便在眼前,容不得他患得患失地浪费时间,他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忍不住压低了声音,试探地开口:“……听闻今年七月公主便会嫁进来,届时只怕难堪……晏姑娘的亲事,现下可有眉目了?”
闻言,那原本笑得和气的美人儿面色淡了下来。
就连她身侧的婢女,也用一种十分古怪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
“这是我的事情,且是私密事。白御史若是有时间,还是关心关心自己的事情吧。”
白彦允下意识地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仍旧站在原处的顾明珍,明白了什么,忙问:“……那位姑娘,是何人?”
晏安宁不由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敢情顾明珍费了这么大的功夫,人家现在都还不知道她是谁?
白彦允看着她的神色,却隐隐明白了过来,面色有些发沉地问:“莫非是那位三姑娘?”
他见晏安宁微微颔首,连忙解释道:“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我与三姑娘只是恰好碰上了……先前的事情,绝没有半分诓骗戏弄您的意思。其实……”他抿了抿唇,隽秀的面容上难得有些不自在:“……我已然有心上人了。”
他心中猜测,晏姑娘是否也会对他有些特别的感情,所以瞧见他方才与顾家三姑娘待在一起,神情才会那般冷淡。又或许,她是在生气,觉得自己出尔反尔,明明要她回绝了亲事,却仍旧和顾三姑娘暗中往来……但无论是哪一种可能,对他来说都不算坏事。
他只怕,他在她心头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这样的人,便不可能在那等聪慧的女子心上留下任何的痕迹。
白彦允说这话时,一双漂亮的瞳眸紧紧盯着晏安宁,意思昭然于天下。
少年人最坦荡赤忱的心意,原是该被珍惜的,即便并非两情相悦,也未必会做到毫无余地。可此刻的晏安宁,俨然心里头无法放下眼前人处于敌对立场的回忆,她琉璃般的眼眸淡淡地扫过他明显带着期盼与紧张的面容,旋即毫不留情地移开视线,轻声道:“这也是白御史自己的事情,我并不关心。只是相仿的是,我也有心上人了,且,我定然会嫁给他的。”
白彦允的面色顿时变得雪白一片。
他自然能看出,晏姑娘口中的心上人,与他没有半分联系。
心头那最后一丝妄想也被人不留情面地打破了。
好一会儿,他才低下头拱手作揖道:“……我明白了,那便祝晏姑娘您……心想事成。”
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晏安宁则淡淡看了一眼由满脸杀气变得偷乐的穗儿,无言地摇了摇头。
这小丫头天天闯祸挨板子,倒还是对顾文堂忠心耿耿的,也不知徐启一天天地都是怎么教的人。
念头闪过,她心里不由又轻松了几分——这样最好,他身边得用的人越多,兴许,将来他就不用被人胁迫着年纪轻轻放弃手中的权柄,而是可以尽情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沉思间,忽地有一阵香风扑过来,晏安宁还没回过神,便听见哎哟一声,顾明珍的尖叫声在她耳边响起。
“……放肆!放开我!”
顾明珍带着的婢女见状也冲了上来。
穗儿则无动于衷地冷冷盯着她,死死地攥着她高高扬起的手腕,见到来打抱不平的婢女,轻轻松松地用另一只手拎小鸡仔似的将那婢女提了起来。
这三姑娘,方才分明是想趁姑娘不注意偷袭她,何其无耻!
顾明珍只觉得自己手都要断了,她想不通,晏安宁身边何时多了个这般粗鲁的婢女,力气大得跟头牛似的,可外表完全看不出来!
她气得咬牙切齿:“混帐东西,你是我们顾家养出来的狗,晏安宁只不过是个寄居的表姑娘,我才是你的正经主子,你敢为了护她这般对我?”
闻言,穗儿轻嗤了一声:“胡说八道,奴婢吃的饭可不是三姑娘出的钱!奴婢就算是狗,也不是三姑娘的狗,而是主子的。”
这主子,指的自然是顾文堂。
但顾明珍听在耳里,却以为只是晏安宁花大价钱从外头买来的,她心间一凉,越发恨自己一时间被怒气冲昏了头脑,现下已经是难以收场了。
看着顾明珍气得跳脚的样子,晏安宁则终于找回了一丝久违的熟悉感。
她还以为这世上还真有人一夕之间性情大变呢,原来,却是有人刻意伪装出来的。
于是从从容容地在一边的石凳上坐下,也不让穗儿放手,笑眯眯地道:“好好的,怎么又装不下去了?为何要对我动手?”
顾明珍却是理直气壮地怒目而视:“你下贱,你就是见不得我好,我想嫁给白大人,你便从中作梗!你是瞧着巴不住我兄长了,便退而求其次地要寻一位探花郎做夫婿么?”
她早就从马氏口中知晓了白家同晏安宁有往来,这事,也是白家姑娘告诉晏安宁要回绝的。
她只信五分,另五分便是觉得是晏安宁因为旧怨故意为难她。
可她并不觉得小姑子是什么大问题,只要笼住了男人的心,还怕一个迟早要嫁出去的小姑子么?就如当初的晏安宁,她都还没过门,可朝她兄长发发脾气,她兄长竟就将一切的怒火转移到了她头上,连姨娘,那时也是不向着她的。
有娘的孩子尚且如此,白家上头无长辈,她只要嫁过去,便是长嫂如母,只有那蛮横的小姑子听她话的份上。
是以,顾明珍便不甘心地逮住了机会创出了今日的这一场戏。
她自恃生得也还算漂亮,又出身高门,对于寒门出身的少年人,岂会没有吸引力?只要在白彦允面前收敛着性子,兴许他就会将他妹妹的谗言抛之脑后。
可白彦允却对她极为冷淡,方才若不是晏安宁出现了,她眼瞧着他便会动怒。
然而,晏安宁出现后,她才明白了一切的原因。
原来,她一眼相中的未来夫婿,心中倾慕的人也是晏安宁。
她甚至都不用去听他们说了什么,单看那人在她们二人面前判若两人的态度,与他看她时那温柔如水的神情,便能将一切知悉。
前所未有的愤怒席卷了她。
她恨偏心的姨娘,恨将她只看作猫儿狗儿,得意时宠着,失意时便连个外人都不如的兄长,可她只是个庶女,又不得嫡母喜欢,嫁不了什么好人家,唯一最优选,便是相貌堂堂的寒门探花郎。
原本她也只是相中了他的相貌,可没想到,白彦允一个探花郎,竟然眼瞧着比她哥哥还要得圣宠,这么快就领了实职。
若能嫁给她,说不定日后她兄长还得求着她了……
这样的念头在她心里疯涨,她对白彦允的执念就愈发深了。
今日一见他竟比画像上更俊朗三分,原本冰冷的心竟如初春的雪消融,难以抑制地生出些期盼来。
但就是在这种时候,她的幻想被无情地打破了。
她又怎能不恨?
闻言,晏安宁却怜悯地看了她一眼,唇角闪过一丝轻蔑:“你这颗心啊,还是被蒙着,始终都看不分明。连你哥哥,我都瞧不上眼,又岂会退而求其次,与你争什么男人?你未免将你们兄妹二人在我心里的分量看得太高了。”
顾明珍愣愣地看着她,甚至忘了手腕的疼痛。
果然,她果然像她猜测的那样,实际上对她哥哥要尚公主的事情,没有半点的伤心。
可为什么?凭什么?
她如果不能留在顾家,就是有几库房的金银财宝,又如何能留得住?她哥哥并不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读书人,嫁给了他,对于一个商贾女来说,无疑是一步登天的。
晏安宁凭什么不屑?
除非,她早就有了更好的选择。
穗儿听从命令丢开了她的手,跟在晏安宁后面谨慎小心地走,时不时回望一眼,深怕那人又不要面皮地冲上来偷袭,直走了老远,见她呆呆地不动弹,才轻松了下来。
婢女看着顾明珍被捏得通红的手腕,有些心疼地替她揉捏,顾明珍却忽然拉着她往一个方向走。
婢女一看,吓坏了:“……姑娘,那是三老爷的书房,不可以擅闯的!”
她听说,之前有不长眼的婢女想混进书房接近三老爷,被人打了二十大板丢出了府呢。
顾明珍目光闪烁地停了下来。
“那个方向,只有三叔的书房吧?”
婢女迟疑地点点头,没明白她的意思。
一个荒唐的念头便在顾明珍的心头开始疯涨。
晏安宁前些日子明明已经搬回了侯府,要照看江氏,为何今日又会出现在这里?如果她不是刻意在这里等着白彦允,不是与他两情相悦意图私会,那,她方才来的方向,不就是……
她觉得不可思议,可越想,越觉得一些蛛丝马迹对上了。
“你过来。”面色沉沉地想了一会儿,她忽地将婢女招到身边来,低头说了几句。
第68章
徐启正立在廊下同一小厮交代着今日不许再放官员进府,忽见一穿着青缎比甲的眼生婢女神情有些紧张地边走便望他这便瞧,立时蹙起了眉,呵斥道:“什么人?书房重地,不可擅闯!”
那婢女听着面色微微发白,可想着主子的交代,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巧笑道:“徐爷,奴婢是怡然居的,不知我家表姑娘可还在?姨娘有事要寻她呢。”
倒鲜少有人胆大包天到在这地界使手段,徐启闻言并未多想——他知道晏姑娘同相爷的事,那位江姨娘现下是知情的。
姨甥间情分颇深,知晓了这一桩,心存顾忌也是理所应当,毕竟现在相爷同晏姑娘的事情还未摆在明面上。
江姨娘放不下心来,见天色不早了晏姑娘还未回去,派人来探听也是正常。
身边的丫头想来也是畏惧相爷威势,却又不得不前来打听,才是这样的一副态度。如此一看,这江姨娘倒是真心爱护晏姑娘的。
徐启的态度就十分客气:“……才走不久,想来是路上错过了,你及早回去,让江姨娘不必担心。”
闻言,那婢女的脸色却霍然变了,甚至来不及蹲下身告退,便慌慌张张地离开了。
见状,徐启不由狐疑地眯了眯眼睛,扬手招呼了个小厮过来:“……去瞧瞧。”
不多时,那小厮去而复返,低声禀了几句,徐启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竟敢诓骗他。
深吸了一口气,到门前抬手轻叩了叩:“……相爷,属下有事要禀。”
“……进来。”
……
听到婢女的话,顾明珍好一会儿都没有回过神来。
她不过是大胆地猜想了下,竟真叫她猜中了!三叔身边的徐管事,竟然亲口承认了晏安宁才从三叔的书房里出来……
可明明,三叔今日一直在会见各路官员,晏安宁怎么配待在里头?便是明钰有什么事情,也轮不到她去禀。
内宅的一介弱质女流,又怎么配进国公府的书房?
唯一的可能,便只有一个了。否则,素来眼高于顶丝毫不将自己当成顾家下人的徐启,也不至于对一个打着侯府姨娘身边人旗号的眼生婢女那般客气。
纷乱的念头在她脑海里不断地闪烁,最终,顾明珍眼底浮起一抹狠戾。
如今她沦落到连一个寒门出身的小官都嫁不成,她又怎能看着晏安宁一夕之间飞上枝头?
那简直会比杀了她更让她难受。
定了定神,顾明珍便加快了步子,往着一个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