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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羽拂华枝 第17节

    穿戴好衣裙,又梳了灵蛇髻,鎏金鸾鸟步摇,长长垂至肩头,再衬以紫宝石发钿,便已足够。本就姝丽的面容不需过多着色,只浅浅勾了眉,再点了口脂便已清丽无双。
    郁华枝瞧着铜镜里的自己,笑着摇头,“原本以为我这般容貌已算得上惊人了,那日倒叫我知晓世间还有那般好看的郎子。”
    明微眨了眨眼,歪头问道,“小姐说的是那个神仙公子吗?可惜奴婢并未瞧真灼。”
    郁华枝扶了扶鬓间的步摇,便缓缓起身,见顾嬷嬷递来一对耳坠,“小姐还没戴耳坠呢,今日毕竟是皇后娘娘的千秋,还是该穿戴齐整方显敬意。”
    郁华枝无奈,只得坐下,“嬷嬷你晓得我最不惯戴耳饰,平日从来不戴的,保不齐耳朵上又要起疹子了。”
    顾嬷嬷笑着给郁华枝戴上,“平日不戴也就罢了,今日小姐便忍一下。况且这耳坠是夫人留下给小姐的,材质极好,应当不会起疹子的。”
    今日千秋宴男宾于正殿,女宾便入侧殿就坐,故出发前郁文亭不免耳提面命,让郁卿川和郁华枝千万别给他惹麻烦。
    郁华枝待用过早膳便动身进宫了,想着待会在宴上也能见上姐姐,许久未见不知她近来可好。复又想到,既然是男女分殿,只怕那些贵女想一睹萧国众人真容的愿望只怕要落空了,她倒不甚在意,毕竟只怕那人再俊美也难比得上殊玉公子吧。
    郁华枝微微一笑,不觉恼了,莫名又想起他做什么,清理了一番思绪,也差不多到了宫门口,由着宫女引路走了一炷香,方至殿中。
    殿中此时已来了不少夫人小姐,见她今日上了淡妆,抬眸浅笑间,清艳绝伦,似海棠花雨搅弄清泉,娇柔与清冷融合,偏生不让人觉得轻浮,反倒多了几分舒阔。
    众人并不是初次见着她,却每次都觉得不真实,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1]。不少贵女都笑着同她打招呼,碍于皇宫禁地,天子居所,倒也不敢过于放肆。
    宫人给郁华枝安排的位置紧挨着郁晏欢,这倒是正合她意。她朝姐姐挤了挤眼睛,郁晏欢笑着理了理妹妹鬓边的步摇,“你今日穿得倒素净,不过……还是这般好看。”
    郁华枝细看着郁晏欢,只觉她今日气色尚佳,“姐姐这些时日看着气色不错,听闻洛萦过几日便要成亲了,府中可还忙得过来?”
    郁晏欢温声答道,“有公公婆婆坐阵,我也没有多少事要忙,你只管过几日来送嫁就是了。”
    郁晏欢见姜弥在对面落座,便转头问妹妹,“对了,我有事要问你。你可知道那宁裕侯府的卢修霖?”
    郁华枝心下疑惑,不知姐姐为何突然问起这人,“他不是过几日要迎娶洛萦了吗?姐姐怎么反倒问我?”
    郁晏欢接着道,“我想知道他从前与姜弥可有交情?”
    郁华枝仔细想了想,才开口,“他之前似是去姜弥府上提过亲,不过姜弥对他并无此意,便婉拒了。除此之外,他们二人并没什么交集吧。姐姐怎的突然问起他来了?”
    郁晏欢朝两侧望了望,见附近无人才轻声开口,“那日洛萦哭着跑回来,说听见卢修霖亲口说对这桩婚事不满意,便疑心他心悦姜弥,我这才来同你打听一番。不过后来两人见面相谈一波,便又好了,想来也是误会一场吧。”
    郁华枝听了此事倒是颇为意外,“当时姜弥还同我提过一嘴,说宁裕侯府上门提亲,只是她那时有心仪之人,便立时拒了这婚事。看她的意思,对卢修霖当是没什么印象的,想来两人是没什么瓜葛的。”
    郁晏欢此时才算定了心,轻叹道,“这样就好,想来也是我多想了。我也是瞧着小姑是个好姑娘,不忍她明珠暗投罢了。”
    郁华枝笑着打趣,“这可真是嫁到人家去,不疼妹妹疼小姑了。”
    郁晏欢睨了她一眼,“我哪里不疼你了,平日得了好东西我不是紧着往你那里送?不过是婆婆小姑待我亲厚,我自然也该投桃报李的。”
    郁华枝抿嘴,凑过去小声道,“婆婆小姑好是真的,这姐夫就不一定了。”
    郁晏欢轻叹一声,“我也想开了,既然已经嫁人,这日子便得过且过,活得松快些,愁苦一世何苦来哉?”
    郁华枝闻言默默,觉得姐姐心境开阔也是好事。两人说话间人已来齐,便起身回了座,殿内静默,不再言语。
    眼下皇后应同玄奕帝去了前殿,先受了众臣的礼,方才至侧殿受诸位夫人小姐的贺寿。不消一刻便听见外间喧闹,“陛下、皇后驾到。”
    从前并无陛下陪皇后至侧殿的先例,向来是陛下于前殿,想来这位新册立不久的皇后娘娘应是极得圣心的。
    众人起身行礼问安,“给陛下、皇后娘娘请安,祝陛下万寿无疆、皇后娘娘长乐无极。”
    待两位坐定,才听魏齐霄开口,“诸位免礼,都坐吧。”
    下头跪着的众人缓缓起身落座,魏齐霄望着下方的一道身影出神,待皇后轻咳了一声才正色开口,“今日乃皇后千秋,特设千秋宴,望众宾尽欢才是。”
    众人自然称是,皇后见状也附和道,“今日诸位之贺礼本宫已细细看过,很是喜欢,今日宴席的酒酿乃本宫亲酿,以表谢意。”
    郁华枝跟随众人起身,齐声道,“多谢皇后娘娘。”
    皇后笑着示意免礼,“诸位都坐吧,今日尽兴就好。”
    说罢宴会正式开始,歌舞纷呈,倒也十分精彩。郁华枝浅尝着酒酿,觉得这酒清冽,有清潭石影之韵味,果然意境极妙。
    身处宴会她自得其乐,颇有几分悠然,突然想到自己还未见过当今陛下,便生了瞧上几眼的心思。
    [1]李白《夜宿山寺》
    作者有话说:
    魏齐霄:无能狂怒!
    皇后:陛下,这么多人呢,注意着点。
    第25章 飞蛾扑火
    正巧她抬眼望去时, 撞上了魏齐霄的视线,该怎么形容那道目光呢?
    他望向她时,似暮色下最后一抹光亮, 也似黑云压城时燃起的焰火,快要消逝,却格外浓烈炽热。
    魏齐霄见郁华枝望着自己, 那双眼眸一如往昔,浓稠艳绝,涂了口脂的唇间透红,想来是今日略上了妆的缘故, 愈显美色。
    他有些心悸地移开视线, 自嘲地笑了,今日本就是自己心存贪念, 丢下众臣才来的侧殿,只想再看看她。只怕再过些时日,也没什么机会能光明正大地瞧她了。
    郁华枝心里暗道不巧, 怎的偷看一眼还能被发现, 便也赶紧收回视线, 低头尝着点心。
    侍者向魏齐霄低声说了几句, 他便起驾离开,吩咐众人不必起身相送,只走出殿门前回首须臾, 身影便消失在门口。
    陛下走了众人都得了松快, 郁华枝得空便挪到洛萦的座旁, 洛萦见是她, 便笑道, “你可是来赔罪的?我大婚的礼物你可还欠着呢。”
    郁华枝轻笑, “我怎会忘,只是那礼物耗时,还得些日子呢,左不过送嫁那日我亲手送你就是,包你满意,可好?”
    洛萦这才罢休,搅弄着手帕道,“算你有点良心,不过,再过十日便是婚期,我倒还真有些紧张。”
    郁华枝看着她的神情,略带几分羞涩,“我知道,你对卢修霖是有意的,倒不需在意从前有过什么。既他诚心保证,想来是已经放下,往事不可追,之后便尽是好日子了。我祝你幸福美满,夫妻和睦。”
    洛萦握住郁华枝的手,“多谢你了,我也祝你早日觅得如意郎君,平安顺遂。到时候,记得请我去喝喜酒,可不许赖啊。”
    郁华枝点头,“承你吉言。”
    魏齐霄刚返回正殿,便看见席上大半的朝臣正向慕寒之、赫连羽等人敬酒,众宾觥筹之间十分融洽,他反倒像是个外来的了。
    待陛下驾临的声音传入殿中,众人才忙不迭地转身行礼,魏齐霄并不欲多说,便默默坐定,吩咐再上歌舞,复又热闹起来。赫连羽同慕寒之耳语几句便出了正殿,只觉里头吵闹,出来散散心也好,转身朝御花园走去。
    春色尚好,有闲心细赏的人却寥寥,他漫无目的地逛着,听见前面传来女子的声音,他便先闪身避开。
    立于假山后却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原来是皇后娘娘带着夫人小姐来御花园赏景了,赫连羽见那抹木槿色衣裙便认出了郁华枝,嘴角勾起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弧度。
    三三两两的小姐走着,聊着些悄悄话,郁华枝身旁的姑娘便遗憾开口,“本以为今日能看看那萧国太子,还有那赫连将军究竟是何模样,尤其是那赫连将军,传得竟不似真人。可惜分殿而坐,竟不能如愿。”
    姜弥便开口,“你这妮子,都定了亲事,还想着瞧别的男子,仔细未来的夫君吃醋。”
    那姑娘闻言微恼,“你个嘴上没把门的,瞎说什么呢?我只是好奇罢了,便这般打趣我。”
    郁华枝笑着打圆场,“总听说北边的男子生得浓眉大眼,极是粗犷,说不好那将军也是个满脸胡茬的汉子,总没有你找的郎子温润就是了。”
    众人齐笑出声,皆附言称是。而此时被众人打趣的赫连羽正在假山后沉思,摸了摸自己光洁的下巴,不知究竟为何会让她以为自己是个满脸胡茬的粗犷大汉。想着自己留在此处多有不便,赫连羽趁机离了御花园,回正殿座上。
    宴会至日落时分方歇,回府之时,慕寒之乘的马车突然停住,“怎么回事?”
    侍卫便开口禀告,“殿下,前面平阳侯府的马车坏了,车上似是洛玄大人的夫人。”
    慕寒之想起书房那幅绣品,挑帘看去,见马车旁立着一个一抹倩影,温和从容。侍女见太子车架在此,便忙回禀了郁晏欢,不疾不徐来到马车旁致歉。
    “太子殿下,妾身乃平阳侯府洛玄之妻,因马车坏了,不成想挡了殿下的车架。妾身这就命车夫将马车挪开,望太子殿下恕罪。”
    慕寒之温和地摆摆手,“不妨事,说来还未当面谢过夫人的绝妙绣品,眼下若马车坏了,本宫可着人护送夫人先行回府。”
    郁华枝瞧见郁华枝的马车驶来,便微笑着婉拒,“多谢太子殿下好意,妾身乘家妹的马车回府即可,不敢劳烦太子殿下,妾身告退。”
    慕寒之微笑着放下车帘,吩咐车夫回府,喃喃道,“原来她便是郁晏欢……”
    待回府后,慕寒之便拿着刚收到的密信去了书房,默默看完书信,侍卫忍不住出声道,“殿下,太子妃临盆之期已不远,可要加派人手护卫?”
    慕寒之轻笑,“大可不必,父皇比本宫紧张这个孩子,他是不会让本宫的孩子出事的。”
    思考片刻,便平静开口,“将前日去寺里求来的平安符送回去吧,保佑太子妃顺利生产,这可是东宫嫡子,本宫自然挂心。”
    侍卫领命下去,书房中便只剩慕寒之一人,他自言自语道,“筠儿,人生如戏,戏如人生,谁又能分清戏里戏外呢?”
    这头郁晏欢与妹妹同乘一架马车,郁华枝便提议一道用了晚膳再送她回平阳侯府,想着也没什么要紧事,便遣了小厮回侯府说一声,两人朝郁府去了。
    郁文亭今日不回府用膳,兄妹三人倒乐得自在,顾嬷嬷见他们说说笑笑,感叹夫人去得早,自郁晏欢出嫁后,府中许久没有这般热闹的笑声了,终究是亲兄妹,在一处便是好的。
    席间郁华枝想起那本游记,便开口,“大哥,你给我那本游记我还真喜欢,许多山林野趣从前未曾听说过,不知你从哪个书局搜罗来的?我下次也可再去找找有无相似的。”
    郁卿川见她提起这书,便道,“我原是陪几个朋友去四方书局,自己没打算买,店里的掌柜竟将这书送了我,说拿去随意赏玩一番也好。”
    郁华枝闻言挑眉,“竟有这事,这书局掌柜非把书送给你,若不是你随手送了我,只怕便要落灰了。”
    郁卿川不以为意,“不过说来也怪,同行之人不少,唯独我没有挑书,他却偏送给我,可见这掌柜,眼光确实不佳。”
    郁华枝极是赞同,又聊到宴会之事,郁卿川便滔滔不绝地向妹妹们细说正殿之事,“听父亲说,先帝在时太后娘娘的千秋宴从未办得如此隆重。如今倒好,丢了大半的疆土,反倒对这千秋令上心起来了。”
    郁晏欢想起婆婆与皇后的关系,便道,“我婆婆与皇后娘娘是表姊妹,同出一族,倒也听说过些。皇后娘娘的父亲乃临翼侯,虽已年迈,恩养在家,然子侄中有出息的竟不少,虽眼下官阶不显,但如今在芡州军中也颇得重用,大半千秋宴想来也是看中皇后母家的缘故。”
    郁华枝轻轻点头,“说得有理,只不过皇后娘娘也是凤仪万千,想必帝后间也是有情意在的。”
    郁卿川却摆了摆手,“我倒不这么觉得,听传言当时太子心中有太子妃人选,并不是这位,只是先帝十分不悦,一道旨意便为太子殿下赐婚了,只是不知他当年究竟心悦何人喽。”
    不过转念又一想,“千秋宴如此盛况,想来如今两国虽明面上过得去,私下指不定怎么算计对方,陛下虽平庸,然朝中许多忠直的臣子也会尽心辅佐,这般给足了皇后面子,想来日后还得重用母族,眼下相安无事,日后却未必了。”
    郁华枝赞赏地瞧着哥哥,笑道“你有如此眼光盘点局势,却半点不愿入朝,就像那些隐士,处江湖之远却洞悉世事,大智若愚,说得便是哥哥了吧。”
    郁卿川挑眉,信手把玩着杯盏,“世事无常,与其置身于风雨诡谲之中,倒不如作壁上观,正所谓无为,我呢,不妨修身养性,做个闲人便是。”
    赫连羽才从太子府里回来,便见暗卫走到池边,想来是有了新的消息。
    “说吧,查到什么了。”
    暗卫躬身,“启禀将军,那日雁归山的刺客身形如出一辙且内功深厚,但身上并无腰牌足以辨认身份,只脖颈处有玄武刺青,可知不是寻常匪徒,虽将军及时出现救下郁小姐,但属下总觉得……”
    赫连羽挑眉,转过头看着暗卫,“甲辰,有什么猜测你便说。”
    闻言甲辰便开口继续回禀,“属下觉得这几名刺客并不想伤到郁小姐,否则将军出现之前他们是有机会动手的。”
    赫连羽手中搓捻着几根草茎,缓缓开口,“那日我身边虽只有你和丁卯两个暗卫,但刺客一进山便已察觉。只不过是我想看看他们意欲何为,怎料他们的目标并不是我,这几人武功不低,显然是精心培养的刺客,她却并不懂武功,此举未免大材小用了些……”
    “既然不想伤她,又何故如此阵仗,难道……是想引我出手?”
    甲辰也尚未理清其中关窍,“引将军出手有何好处,难道只是为了让将军在适当的时候救下郁小姐?”
    此言一出,赫连羽便陷入沉思,“果真是如此么?”
    赫连羽随意交代了几句甲辰便领命退下,自己回书房处理政务,只是思绪并不平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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