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已到 第196节
而这等大事引起的震动与议论,注定是压不住的。临街的一座茶楼内,年轻的锦衣公子望着一行大理寺的人马穿过街市,眼底兴致盎然地道:“接下来,便可以等着看好戏了。”
他端着一盏茶,闲适地靠在椅中:“不知这一回,萧侯是否还能对这个人人都恨不能饮其血啖其肉的京师朝廷……守忠到底呢?”
又叹息道:“就是可怜了我家小十七,只怕要替他担心了。”
他身处二楼雅室内,身侧有心腹仆从相随,但此刻那仆从也并不敢随意接话。
直到那锦衣公子开口问他:“我要的东西,可准备好了?”
“回郎君,已经备妥了,何时送去更为妥当?”
“自然是要当日送去的——”
“是,小人记下了。”
锦衣公子最后看了眼窗外,放下茶盏起了身,打了个呵欠,漫不经心地道:“走吧,不宜久留,以免被人盯上了。”
见得衡玉和往常一般时辰过来,月见上前福身时,道:“昨晚事情匆忙,婢子也是糊涂了,一时未顾及到……吉娘子受此惊吓,今日按说不必过来,当在家中歇上几日的。”
衡玉道:“无妨,本也谈不上什么惊吓。”
“那便好。”月见陪着衡玉往书堂的方向去,路上压低了声音道:“吉娘子想必也听闻了吧?”
衡玉轻一点头。
月见不宜多说什么,只是与衡玉互通了这一句消息。
她是东宫女使,谨言慎行是刻在骨子里的,衡玉也按下此事不言,转而道:“衡玉有一事,想托月见姐姐帮忙——”
“吉娘子请讲。”
第197章 信他(渃清涵打赏加更1)
“我想劳烦月见姐姐代我向兄长传句话,来时家中祖母交待了我有件事需告知兄长。”衡玉言毕,补了一句:“但非是什么急事,待兄长忙完正事再来寻我便是。”
月见点了头:“小事而已,婢子稍后便过去告知吉大人。”
“多谢月见姐姐。”
衡玉一路看似平静地来到书堂外,在踏进书房之前,无声深吸了口气,平复了心情与神态,适才走进去。
“老师来了!”嘉仪郡主连忙迎了上来。
衡玉走过去,和往常一般含笑问:“郡主昨夜睡得可好?”
“昨夜可是没睡好呢。”嘉仪郡主牵了衡玉一只衣袖,婴儿肥的一张脸颊上写满了不忿,却也不忘压低了声音:“昨晚月见姐姐回来之后,将事情都要告诉阿娘了,我也在场听明白了……那只苍蝇真是色胆包天,满脑子里都是污泥浊水!”
“阿娘也很是气愤,本是说定了必然要让父王替老师讨个公道的,可谁知今日一早便听闻——”嘉仪郡主说到这儿,声音更低了些:“老师,您说这莫非正是报应到了?”
算报应吗?
衡玉来到书案后,准备今日所需书籍,垂眸道:“这种死法儿,是也不是。”
倘若是醉酒意外暴毙身亡,倒算是个报应。
但如此不干不净的死法,便是死了都要留下此等麻烦——
嘉仪郡主悄声问:“老师,您觉得……当真会是定北侯所为吗?”
“不会。”衡玉声音不重,却无半分犹疑。
旁人可以有此疑问,但她绝不会有。
她清楚萧牧的为人与行事作风,此事她无须去同他印证,在听到消息的第一刻,她便知绝无可能是他。
“老师如此相信定北侯吗?”嘉仪郡主好奇地问。
“是。”衡玉并不掩饰这份信任:“我与他相识至今,相信他的为人。”
嘉仪郡主想了想,点头道:“既然老师相信,那嘉仪便也相信。”
衡玉笑了笑:“好了,不谈此事了,咱们上课。”
嘉仪郡主点头,乖乖回到位子上坐了下去。
衡玉手持书卷,看似在专心授课。
“轰隆隆——”
窗外忽然响起了一阵闷雷声。
衡玉抬眼看向窗外阴云密布的天色,手指微握紧了书卷。
随着这阵雷声,有凉风卷起飞尘。
“大理寺奉旨负责查办河东王被刺身亡一案,下官带人前来搜查物证,还望萧节使能够行个方便,勿要让彼此为难——”
定北侯府前院内,大理寺少卿看着那些个个竖起了防备、不欲让他们入内搜查的侯府亲兵,皱眉说道。
“退下。”萧牧微侧首,看向王敬勇:“不得妨碍公务。”
王敬勇微握紧了拳,却也立即带人让开了道。
大理寺少卿抬手示意手下之人去各处搜查。
看着那些涌入各处的官差,萧牧面上看不出波动。
这些人奉旨前来,他自无阻拦的道理。
且让他们搜便是了,若大理寺的人果真能够在此搜出什么“物证”来,此事便也就明朗了——众所皆知,如今的大理寺卿,乃是姜正辅的门生。
“除此之外,下官来此另有一事。”大理寺少卿面色肃正地道:“还须请萧节使随下官去一趟大理寺。”
王敬勇等人闻言脸色一变。
“河东王之死与我家将军无关,你们手中并无实证在,凭什么就要拘押我家将军!”王敬勇满眼戒备,周身升起久经沙场的煞气。
那里可是大理寺!
京师的大理寺!
将军一旦进去,便不知会发生何等无法控制之事!
河东王死得突然且蹊跷,这件事显然就是冲着将军来的!
大理寺少卿举起手中令牌,声音严正:“我等是奉圣人之命彻查此案,如若萧节使当真清白,又何惧配合办案——莫非圣人与大理寺,还会冤枉了萧节使不成?诸位虽于北地横纵惯了,却也当知违抗圣命是何等罪名!”
“你——”
萧牧抬手,阻止了下属再说下去。
“本侯何时说过不愿配合大理寺办案——”
“将军!”王敬勇甚少如此不安。
“无需多言,照看好夫人与府中即可。”萧牧交待了一句,便看向那大理少卿:“烦请引路。”
大理少卿多看了他一眼,无声收敛了剑拔弩张的气势,抬手道:“请。”
狂风骤起,天际边黑云攒动。
如此酝酿之下,终于有豆大雨滴砸在了青石板路上。
“砰,砰,砰——”
三声不紧不慢的叩门声响起,守在后门内女使将门打开来,福了福身之际,小声道:“您可算到了,姑娘已等了您许久了。”
严明一手撑伞,一手提着药箱走了进来:“忽起大雨,路上耽搁了些。”
为谨慎起见,尽量避人耳目,他是昨日出的城。
严明走进院中,那女使便将门重新合上,引着他往里走。
此处是姜家在城外的一处庄子,女使是自幼跟着姜雪昔住在这处庄子上的丫头,其对严明的真正身份亦有些了解,因此行事愈发谨慎小心,待自家姑娘与对方私下见面之事更是守口如瓶。
严明来到姜雪昔所在的院中时,她正在廊下守着一只半人高的雨过天青瓷缸,见他来,笑着冲他招手:“容济,你快来瞧!”
见得那张笑颜,严明也扬起了嘴角,走到廊下收了伞。
“你看这缸景如何?这野荷与水草,皆是我布置的。”姜雪昔兴致勃勃地对他说道:“我先放了几只小虾,你瞧见了没……待过几日,把这缸水养活了,再放两条鱼进去。”
严明凑过去瞧了瞧那几只近乎透明的小虾,笑着道:“你倒有雅兴。”
“这还是从前你教我的呢。”
姜雪昔还要再说什么,严明拉起了她的手臂:“好了,雨大风凉,先进去。”
见自家姑娘笑着进了堂中,整个人好似都松弛下来且有朝气了,女使的眼眶忽而有些酸涩。
姑娘这幅久违的模样,倒像是回到幼时了。
女使按了按眼角,转身去了茶房。
“近日感觉如何,可有按时服药?”
“且是谨遵着医嘱呢。”姜雪昔坐在椅中笑着道:“容济大夫的药便如神药,我自觉好似已经痊愈了。”
严明笑叹口气:“你嘴里能不能有句实话。”
说着,朝她伸出了手去:“让我看看脉象。”
“怎么又诊脉呀。”
“这是什么话,此番让你出城住在此处,不正是为了方便替你医病吗?”
“那是你的想法。”姜雪昔笑望着他,道:“我住回这庄子里,只是想多见一见你罢了。”
严明好笑地看着她:“外人眼中如高山霜雪一般的姜家姑娘,竟这般不矜持的吗?”
“九年了。”姜雪昔笑盈盈地道:“九年的时间,多少矜持也都能耗光了啊……且我如今哪里还舍得将时间浪费在矜持上,一时一刻都无比宝贵,自是要好生珍视才行。”
“行了,成日说些胡话。”严明摆摆手催促道:“听话,快,将手伸过来。”
姜雪昔这才伸出手去。
严明认真把看着,原本见她精神颇佳于是还算乐观的心情,此时则一点点沉了下去。
“如何?”姜雪昔笑着问。
“尚可。”严明收回了手,道:“有些起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