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 第7节
莫槐眸色更深,隐隐压抑着怒火,一句话也没有说,拿来酒精和棉签,单膝跪在地上,仔细地替我脚上的伤口消毒,贴上创口贴。“你不要大惊小怪的,又不是要截肢。”我试图缓和气氛。
莫槐并没有松开我的脚踝,抬头望向我,开口:“期末学校有个舞会,每人都要带舞伴参加,你愿意陪我去吗?”
我果断摇头:“不去。”
莫槐愣了一下:“为什么?”
我不以为意:“一群大学生办的舞会,我这个老太婆去凑什么热闹?而且你们学校屁事好多,课上明白了吗?搞什么花里胡哨的舞会?演偶像剧呢?”
莫槐表情冷下来。
我惊觉自己刚才的态度像极了老古董家长,连忙找补:“舞伴肯定得邀请同龄女孩子呀,少男少女踩着青涩的舞步撞个满怀才有意思嘛,你们学校漂亮女生不是挺多的吗?”
“我只想邀请你。”莫槐声音低柔。
“莫槐。”我摇头叹气,“如果同学知道你邀请后妈做舞伴,会嘲笑你是妈宝的。”
“那就暂时放下后妈的身份。”莫槐起身靠近我,“只做我的女伴,好不好?”
他专注地凝视着我,眼底溢满依恋。
我避开他的目光,轻咳:“后妈就是后妈,怎么可能放得下?”
空气陷入沉默。
半响,莫槐淡声道:“那算了。”
我有些过意不去,伸手戳了下他冷冰冰的脸:“生气啦?”
莫槐盯着我:“嗯。”
我皱眉:“别这么小心眼。”
莫槐压低声音:“那你哄哄我。”
我一愣:“怎么哄?”
莫槐握住我的肩膀,将我缓缓按在了沙发,他的身体与我越贴越紧,直至整个人都压了上来,我心口一滞,躺在他身下一动也不敢动,手脚刹时变得僵硬无比。
生平第一次,我竟然对莫槐产生了忌惮。
他本该是跟我最亲密最熟悉的家人,我们曾经同床共枕了数个晚上,关系好到不是血亲胜似血亲。
然而此时此刻,我在怕他。
莫槐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紧张,把我拥进怀里,细声呢喃:“阿姨,让我抱一下就好。”
我默默松了口气,暗骂自己神经过敏。
想到自己三番两次胡乱揣测莫槐,我倍感心虚。作为老油条,我很多想法都会偏向成年人视角,而他只是个缺爱的孩子,某些看似越矩的行为,或许只是在跟长辈撒娇而已。
可他也抱太久了。
我推了下他:“差不多行了。”
莫槐抱得更紧了些:“还不够。”
心好累。
舞会那天,莫槐丝毫没有出门的打算,坐在餐桌前慢条斯理地吃着花生酱吐司。
我忍不住问:“你不去舞会了?”
莫槐一脸平静:“没有舞伴,去不了。”
靠。
不关我事,不关我事。
不用愧疚,不用愧疚。
尽管我在心里不停地推卸责任,双脚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步入衣帽间,换上珍藏已久的红丝绒礼服裙,将每根头发丝都精心打理一番,化上仿若要去参加时装周的红毯妆,喷上最贵的香水。
在莫槐愕然的注视下,我朝他优雅地抬手:“扶哀家去舞会。”
他表情微怔,握住我的手,缓缓翘起嘴角:“遵命。”
第三章
我就是,想证明给莫槐那些同学看。
莫槐并不孤僻,并不自闭,他是请得起舞伴的。
而且,他的舞伴还是个艳压群芳的超级大美人。
咳,这一点存疑,但我已经拼上全力打扮了。
莫槐带我去了市里最贵的一家高档酒店,舞池已经聚满了年轻人。
我有些吃惊:“你们学校疯了?把舞会开在五星级酒店?”
莫槐温柔笑着,牵起我的手,在众人的目光洗礼中,带领我踏入那个如梦似幻的舞会。
仿若童话世界成了真,让我可以短暂地,冒充一下仙女。
那一晚,我不清楚自己有没有成功艳压群芳,但所有人都在用意味深长的眼神打量我。
也是,全场只有我一个三十多岁的社会人士,其他全是大学生,人家能不好奇吗?
期间我去卫生间补了个妆,出来时瞧见莫槐正靠在露台上懒洋洋地抽烟,一副纨绔模样,身边还围了一群漂亮女孩。我悄悄溜了过去,借着窗纱的遮挡,想偷听他们在聊什么。
我以为莫槐终于开窍了,知道撩拨女孩子了,一时好奇想看个热闹。
然而,我听见一个女孩在问莫槐:“莫少爷,你办这个舞会就是为了尹小姐吧?”
……
原来舞会是莫槐办的?这得花了多少钱?
莫槐淡淡地点了下头:“嗯,她喜欢跳舞。”
竟然,真的是为了我。
那天我只不过是一个人在家跟着音乐乱扭而已,却被莫槐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然后,特意为我举办了一场盛大的舞会。
怪不得舞会上的音乐、甜点、饮品、场景布置等,每一处都恰巧符合我的喜好。
还真是,钱多烧得慌。
倒不如带我去一趟夜店,省事多了。
我一边暗暗抱怨着,一边又在心里升起慰藉。
无论如何,这小子还挺有孝心的。
“原来你偏爱熟女型的啊,怪不得大家追了你那么久一个都没成功,你跟这位尹小姐是怎么认识的?发展到什么程度了?亲过吗?睡过吗?快讲出来让我们死心!”女孩们七嘴八舌地追问。
我头皮一麻。
虽然我很欣慰能有这么多女孩子喜欢莫槐,可这些丫头未免也太爱胡说八道。
“谁说我偏爱熟女型的?”莫槐微微拧眉。
我满意地松了口气,对,就该及时澄清,及时辟谣,严肃声明我们是无比纯洁的继母子关系。
“我只爱尹望舒一个人。”莫槐继续说。
心跳忽然停滞了几秒。
我试图从莫槐脸上寻找出开玩笑的痕迹,可他的表情平静而又认真,仿佛只是随口说了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既定事实。
女孩们一脸八卦:“原来莫少爷这么痴情啊,你们怎么认识的呀?”
莫槐慢悠悠地开口:“那年,我十二岁,她穿着婚纱,从我手上抢走了一根烟。”
他声音轻柔,可每句话,每个字,都像刀片一样刮开我的皮肤。
“从那时开始,我和她的命运,注定会长长久久地缠绕在一起,永不分离。”莫槐吐了口烟,眼神幽远。
“那么久?”女孩惊呼,“等等,婚纱?尹小姐该不会已婚了吧?她究竟是你什么人?”
莫槐垂眸,没再回答。
我僵硬地转身,逃离了露台。
原来,舞会上的人之所以都在好奇地打量我,是因为他们早就知道,这场舞会是莫大少爷为他喜欢的人办的。
那之后,我的大脑短暂失去了思考能力,直到回家路上莫槐自然地牵起我,我才恍然回过神,如触电般猛地甩开他的手。
莫槐有些意外:“怎么了?”
我默默与他拉开距离:“都几岁了还手牵手。”
莫槐眼神暗下来,静默半响,低声问:“你讨厌刚才的舞会吗?”
“没有。”毕竟处处都是按照我的喜好布置的。
“那就好。”莫槐重新攥住我的手,力气大到让我挣脱不开。
纪薰说得对,是我惯坏了莫槐。
我根本不懂得如何当好一个后妈,明明早就察觉出不对劲,却一再否定自己的猜想,没有及时跟莫槐保持距离与分寸,放任他对我产生男女之情。
孩子对身边某个亲近的大人产生好感,是很普遍的现象。我小时候也曾暗恋过一位远房表舅,但随着年纪增长便意识到那根本不是爱慕之情,而是对温柔长辈的憧憬与崇拜,长大后回忆起来,只当是个童年趣事,一笑了之。
莫槐显然也是如此,他现在还太小,把对我的依赖错误理解成了爱情。将来某一天,当他遇见真正令自己怦然心动的女孩后,就会意识到,曾经对我的感情有多幼稚。
一番深思过后,我慢慢冷静下来,停止了想把莫槐踹出家门的冲动。
当晚,我将莫槐拦在卧室外,故作轻松地说:“以后别一起睡了,让我享受一下独自霸占整张床的滋味。”
莫槐站在门口不动,低声问:“你生气了?”
不,我没生气。
我很清醒,很理智。
之前,是我太糊涂了。
从当年第一次纵容他跟我同床开始,就错了,大错特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