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他删掉了”

    新学期开学。
    飞机落地海都的那一瞬间，陆仟觉得有些许恍如隔世。
    她的心情有些莫名惆怅，回到在法租界的小屋，她站在单元门口发了一会呆，拎起硕大行李箱的一瞬间她猛然想起：甘明熠的行李箱她一直忘了还回去。
    从甘明熠家搬出来的那天她进行了大扫除，印象中箱子好像被她为了方便拖地随手塞进了床底，然后就一直忘记了。
    她有些头疼。现在还回去也不是不行，只是甘明熠已经谈恋爱了，这个节骨眼上她把这么大个东西给人家送回去，人家女朋友知道了肯定要多想。
    她可不想参合进甘明熠的感情第二次了。
    想到这，她突然笑出声：她还真是甘明熠的工具人。从张清逸过渡到现在的女朋友。
    笑着笑着又有些心痛，她只能默不作声地把行李箱收拾好。
    到了学校，见到一个假期都未见面的同学们，感受热闹的气氛之后，陆仟的心情有些许好转。大家都互相打趣，有些人胖了，有些人瘦了，尤其是陆仟瘦的明显，本来就是巴掌脸的她，双颊都有些往下陷。
    同班同学皱着眉看她：“陆仟，你绝食啊？”
    陆仟失笑：“我傻啊？不吃淀粉我的大脑就无法转动，不转动怎么写曲子？”
    “也是哦，而且不吃淀粉会掉头发的。”
    “卧槽，真的假的？难道我的头发就这么掉的？”
    “不是，你是写曲子写的，别想了，宝。”
    作曲系同学摸着逐渐往后退的发际线欲哭无泪：“……”
    陆仟在欢笑声中也逐渐展开笑颜。
    本已经恢复的心情，在陆仟逆着人流慢慢往外走时顷刻消失。
    她随意抬头，猝不及防看见了校门口停着一辆她再熟悉不过的白色suv。
    海都音乐学院建在市中心，校门并不大，所以只允许临时停车上下。陆仟放慢了脚步，眼看着那辆白色suv的副驾驶座车门打开，一位高个女孩轻轻巧巧下了车。
    她看见高个女孩下车后还回头，笑着跟驾驶座上的男孩说了些什么，来来去去的人群之中她还是不可控制地看见了男孩同样微笑的面庞，看他伸手摸了摸女孩的脑袋，然后女孩关上车门，白色suv缓缓驶进过往的车流。
    陆仟感觉自己的眼睛瞬间红了。
    但也只是红了，她不准自己再为他掉一滴眼泪。
    陆仟拼命忍住了鼻酸，抱紧了手中的书，扬起头往家的方向走去。
    在车上无聊等着红灯的甘明熠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娇小的背影。
    他不由得愣住。
    他送完汪子怡接着往前开，遇上堵车所以现在连一个街口都还没过。陆仟出现在前面的人行道，说明她应该是刚刚从学校出来。
    …那她是不是看到了…？他没由来的蹦出了一个想法。随即心里一阵莫名心慌。
    跟汪子怡确定关系后，对方立马就行使了女朋友权利，拷问了他之前的各种对象。他一一如实告知，却单单隐藏了和陆仟的过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没说，他当时就是不想说，然后就不说了，至于欺骗不欺骗的，他好像不是很在乎现任女朋友怎么想。
    不过长笛姑娘那一段，他是说了的。于是汪子怡立刻想办法在海都音乐学院的管弦系里扩散了她和甘明熠谈恋爱的消息。
    那苏漫庭肯定也能在第一时间知道。他想。
    所以陆仟多半也知道他谈恋爱了。
    当时的甘明熠在想完这些有的没的之后，再次翻了翻陆仟的朋友圈。心里一阵空虚，随后又是莫名的烦躁。
    陆仟很安静，太安静了。
    就像是他和陆仟刚认识那段时间，陆仟亲完他，就消失在他的世界里，不发朋友圈，也不回复任何人。他甚至连袁诗桃和苏漫庭发的朋友圈都会刻意留意几分，但陆仟同样也不会在那出现。
    ——除了那次和翟卢一起出现在别人的照片里。
    他甚至有些邪恶地想，陆仟是不是故意的？就是想以此来激起他的好奇？然后又突然和翟卢出现在别人的朋友圈里，打得他措手不及？
    可冷静下来后，他又觉得自己想错了。陆仟曾经很明确地告诉过他，她跟民乐系不熟。况且在他那个民乐系朋友发的照片里，陆仟根本没有看镜头，她和翟卢像是偶然入了镜。
    那她就是单纯的一条朋友圈都不想发吗。甘明熠想的有些出神。陆仟确实很少发朋友圈，但是这都好几个月了，特别是她消失的时间点，很难不让他浮想联翩。
    …难道真是因为我吗。想到这，甘明熠又嗤笑自己：你又开始想多了，你哪有那么重要。
    甘明熠坐在车上，盯着路旁那个正在发呆的女孩。“法租界没有红灯”，这是很多海都人都会戏说的一句话。况且现在是人行道绿灯，她不动，站在那里发什么呆？
    …难道她真看到我送汪子怡了？是因为这个吗？甘明熠又忍不住猜想。
    下一秒他就把这个想法甩出了脑袋，因为陆仟看上去挺平静的。
    好久没有看到她了。甘明熠盯得有些出神。看她像是忽然反应过来，面容平淡地过了马路。
    他的眼睛隔着车窗，随着几十米开外的人影从右边挪到了左边，一直到她消失在街角。
    红灯变绿，他启动车，开往了截然不同的方向。
    *
    琴房。
    “这到底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甘明熠强压住心中的不耐，眼睛始终盯着五线谱，嘴上淡淡地回答着身旁女友的问题。
    汪子怡看他还是一脸平淡，眼珠子都不转动一下，一阵恼怒：“你朋友圈分享的那首歌啊，到底什么意思啊。”
    “我不是都跟你说了吗，觉得好听罢了。”
    “你瞎扯什么啊，当我傻逼吗？”汪子怡冷哼出声，“就是单纯觉得好听，那这个王吴，在底下回复’我懂了’是干什么？懂了什么？”
    甘明熠紧抿住嘴角，依旧看也不看自己的女友，沉默片刻开口道：“你要不去问问他。”
    汪子怡语塞。
    王吴在第一次见到汪子怡时的表情很耐人寻味，语气动作都有着明显的刻意殷勤。他是管乐那边的，开学不到一周就跟连弦乐学生都不太熟的汪子怡加上了微信，意图不言而喻。汪子怡也很清楚，却并未拒绝对方的示好。
    她是跟甘明熠在谈恋爱，可那又怎么样？美女有人追捧，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汪子怡根本没把王吴放在心上，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对。
    甘明熠也一清二楚，他懒得去计较，或是根本不在意。甚至在必要的时刻，他觉得王吴是一个可以用来堵住女友喋喋不休的嘴的完美工具。
    而此时就是那个必要时刻，因为汪子怡确实心虚的安静了一会。
    可被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变成正式女友后越发不愿意忍耐，过了一会，拿着手机的汪子怡又开口道：“你把这条删了。”
    “……”已经拿起琴弓的甘明熠，闻言停下了动作，他有些好笑：“分享歌曲的朋友圈也要删？”
    汪子怡很坚持：“我不觉得你这是分享歌曲。”
    “我觉得没必要。”
    甘明熠不再理会明显已经垮脸的女友，自顾自地练起了琴。
    看他开始拉琴，汪子怡只能闭上了嘴。甘明熠只要开始练琴就不会再搭理她，一开始她还有些不满，但抱怨几次后发现男友只是嘴上安慰她，行为上依旧我行我素，同样也是小提琴专业的她又无法不理解他的作法，只能强压心中的不满而作了罢。
    可心中越想越生气，各种细节混杂在一起，再加上女孩们都希望自己被特殊对待的小心思，汪子怡在甘明熠的休息空隙忽然大闹特闹。
    面对摆明了要跟他坚持到底的女友，甘明熠始终是平静如常，一言不发地听着她“一二三点”的摆道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心思早就回到了刚刚练琴中不顺畅的地方。
    出神中他听见女友说道：“…你要是还想谈下去，要么把朋友圈删了，要么就发我的照片。”
    可以选择不谈下去吗。他脑子未经任何思考就蹦出了这个想法。
    他从头到尾都不生气，只是觉得有些好笑。分手的话就要轻飘飘说出口，他甚至想到赶紧分手好让自己今天能安生练琴，但抬眼看见面前女友虽梗着脖子一脸愤怒，可虚张声势的模样根本就遮掩不住，微微颤动的眼珠宣告了她并没有那么有底气，他不知为何忽然回想起了两个月前跟陆仟在他家分道扬镳的一幕。
    他脑海里又浮现了那双杏眼。杏眼平静地看着他，眼里的情绪他好像至今都看不懂。
    然后又闪回一些他妈总劝他好好谈恋爱的画面。
    …算了。他想着。哄哄得了。
    于是汪子怡被哄好了。
    甘明熠长得帅不说，哄人也非常在行。更何况她一看到那张脸的口里吐出似乎是低头的话语，她就坚持不住顺着台阶往下走。虽然甘明熠到最后也没有解释那条朋友圈究竟是为何而发，也并未按照她所说的“删朋友圈”或“发她的照片”。
    过了几天汪子怡才反应过来，一切都如常根本没有变化。反而是她大闹了一通，损了一些自己的心情，甘明熠似乎从头到尾都毫无影响。感觉自己被戏耍了的她，酝酿了几天，正想挑事吵架让男友如她所愿删了那碍眼又暧昧的状态，却发现上一秒还明晃晃挂着的歌曲分享，她下一秒刷新就消失不见了。
    “啊？”本还气焰嚣张的汪子怡，一腔怒火梗在了喉头，表情有些滑稽。
    真删了还是网络异常？她皱着眉，反复刷新了几次男友的朋友圈。几番过后确定甘明熠是真的删了。
    本应该高兴的事，她却莫名觉得有些奇怪。女人的直觉告诉她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但她无从下手。她已经发现了甘明熠并不像表面上那样好说话，很多他做好的决定汪子怡压根插不了手，或是谁都不能撼动他一分。朋友圈的事她想尽了办法想撬开男友的嘴，结局都是一句轻飘飘的解释，她找不出一点破绽来。本来就有些算她无理取闹的事情，眼下对方都删掉了，她更是没办法再去作些什么。
    算了算了，反正我目的达到了。她心想。
    汪子怡耸耸肩，将脑海里预想的与甘明熠的分手日期又推后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