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对峙
两天过去,林念坐在化妆间里,回想起那个荒唐的吻,和那句莫名其妙的话,依然觉得江淮在开玩笑。她当时回头看了一眼,没来得及说话,小李就给她打电话,说还有个行程,再不出发要赶不上了。
她盯了他两秒,转身走了。
江淮也没有拦她。
那场莫名其妙的相遇就此不欢而散。
化妆师轻柔地用刷子扫着上眼皮,林念闭着眼,在安静的环境里陷入纷乱的思绪。
到底是幻听了,还是他真的说了?
这人初初见面,颇为正经地坐她身边,倒冷不热地喊一句林小姐,还当着她的面说要某个小模特。
接着又是在台球厅沾花惹草,招蜂引蝶,看都懒得看她一眼。
噢,还他妈让她“撞”了他的车,指不定准备讹一笔呢。
“好了。”
化妆师的手离开脸颊,林念睁开眼,想,这人故意的吧。
这种级别的二代,也需要靠这种手段挣零花钱?
还想她。
想个屁。
别是恨死了,想怎么讹她才对吧。
林念起身,穿行过长廊,钻进车里。
小李从副驾驶上探头,“那边儿说张导他们都已经到了,就等我们了。”
林念嗯了一声,“走吧。”
今天和上个剧组约好了吃饭。
导演说是拿奖了之后大家一起聚一下,毕竟一起待了近四个月,为庆祝大家共同努力的成果,再为他们引荐一些资方,拓展人脉。
包厢门被推开,林念象征性地鞠了个躬,“不好意思,来晚了。”
一桌十来个人,四个主演,导演,制片人,还有几位不认识的。
“没事儿,来。”张导摆摆手,“坐小陆那边儿。”
椅子跟着被拉开,林念闻声望过去,这才发现,陆嘉柏也在。
这是他们两个上次不欢而散以后的第一次见面。
林念垂着眼坐下,不知道说什么,倒是陆嘉柏先开口,让侍者帮她拿根皮筋来。
体贴得跟以前一样,好像他从来没有冷静又理智地问过她。
默了一会儿,林念问,“你怎么在这儿?”
陆嘉柏扬了扬下巴,点了点对面的人,“我叔叔。”
林念跟着望过去,中年男人,戴金边眼镜,西装革履,看起来斯文得很。
刚好张导喊她,“来,林念,认识一下,这是柏舟传媒的陆董,也是我们的投资方。”
林念幅度很小地叹了口气,不明显,端着杯酒准备过去,被陆嘉柏叫住。
这桌上都是陈年酒鬼,点的都度数高。
他起身,换了杯橙汁,递到她手上,才道,“去吧。”
一时间,桌上的眼神交换就跟蜘蛛吐丝似的,绵密又隐晦,你看我我看你,每个人都或心照不宣或诧异地对视一眼。
女主演四十来岁,咖位挺大,说话也不避讳,开口调侃,“哟,这是什么,侄媳妇提前见叔叔了。”
有人开了个口,桌上起哄声不断。
剧组几乎人人都知道,她最初是被陆嘉柏引给张导的。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林念深呼吸两口气,没出声,硬着头皮从桌后绕过。
“别逗她了。”陆嘉柏淡声开口。
“行了,再闹嘉柏不高兴了。”陆董笑了笑,挥挥手和林念碰了个杯,慢悠悠喝完,“你俩年轻人,看不惯这种场面,出去自己吃吧。”
“是是是。”张导点头附和,给林念使了个眼色,“去吧,不掺合我们。”
“……”
林念看懂了。
敢情这饭局上最大的资方就是陆嘉柏他叔叔,张导脸上写着“你已经有了,不需要再呆在这儿了”。
门打开又关上,将喧嚣吵闹隔绝在内,反而显得幽静异常。
林念还兀自无言中。
早知道这样就不来了,不如在家里闷头睡大觉。
“刚刚不是故意的。”陆嘉柏道。
侍者在前指引,陆嘉柏跟她并肩走在长廊上,偏头看着她。
“只是我们之前关系好,今天忽然表现得不太熟,难免惹人猜忌。”
“这一桌人看着熟,其实每个人身上都有八百个心眼,该防还是得防。”
“何况……”他顿了一顿,“我们关系也没什么实质性变化。”
林念看他一眼,半晌嗯了一声,说我知道。
长廊尽头是两人的小包间,陆嘉柏挥手屏退侍者,帮林念拉开门。
餐厅中国风,格挡是雕花的木栏,花纹图案细密,隐隐约约可见大厅的景色,还有刚迈步走进来的挺拔人影。
侍者躬声,毕恭毕敬地喊,“江少,这边请。”
声音远远地落在耳朵里,陆嘉柏瞥了一眼,倏然道,“我去个洗手间。”
“行。”林念丝毫没有察觉,可有可无地应,先进去了。
面不改色地绕过格挡,陆嘉柏站在在大厅边上,往前台要了两瓶低度数的酒。
“好的陆先生。”经理是熟人,多问了一嘴,“林小姐喜欢的酒也到了,请问您还要么?”
身后正经过的脚步声蓦然一顿。
陆嘉柏停了两秒,似在思考,接着闲闲地接,“多拿两瓶吧。”
“好的好的。”酒的提成高,经理压下情绪暗喜,没忍住多夸了两句,“陆先生对林小姐真是好,谁看了都羡慕呢。”
“听小张说今个儿还带来见家长了?恭喜恭喜啊,提前祝您二位百年好合。”
空气顿时一片冷寂。
经理埋头开单,后颈裸露在空气中,没来由地感到一股凉意。
“砰砰”两下。
陆嘉柏感到身后黑影压过来。
顾淇在包间里等了半天也不见人来,闷得慌,出来看。
“什么情况?到了不进来啊。”
那人没理他,迈步的长腿一收,倒着走了两步到柜台前,侧着身,漫不经心屈指扣着实木台面。
“什么酒?”江淮似笑非笑地轻声问。
“我这边也来一箱呗。”
经理顿时汗都要流下来,立刻鞠躬,“不好意思啊,江少,这边儿不够一箱,陆先生刚订走两瓶,您看下次您来,再给您补上成吗?”
好一会儿没人说话。
江淮半倚着柜台,冷淡地撩起眼皮,惯常漠然的声音不嫌事大似的拖长。
“如果我现在就要呢?”
“……”
经理心里大骂倒霉,这位论家世,比刚才那位还显赫,且人更难搞得多。他求助似的把目光投向陆嘉柏。
江淮瞳孔漆黑,目光缓缓落在前面人的身上。
像在做什么对峙。
空气里涌动着不为人知的暗流,分秒都难熬。
侍者低着头不敢说话,连大气都不敢喘。
好半晌,陆嘉柏才不在意似的,笑了一声,“既然江少喜欢,那就给他好了。”
“我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
没管经理一迭声的感谢,陆嘉柏单手插兜往里走,看似礼貌又淡然,闲散扔下一句。
“反正什么酒都有人陪我一起喝。”
这话就纯粹是赤裸裸的挑衅了,连顾淇都眉毛一抬。
江淮眉眼倏然一凝,手里攥着的打火机金属上盖蓦然扣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欸欸欸。”
顾淇不想闹大,出来拉着人,挡在他面前,一边给服务生使眼色,一边劝道,“小事小事。”
“……”
另一头包厢。
“怎么这么久啊?”
林念正缩在沙发里玩儿贪吃蛇,确实有点饿。
好不容易等到陆嘉柏推门进来,准备开吃,手机又收到两条信息。
烦不烦。
她不准备看,但屏幕亮起,内容不受控制地往眼睛里钻。
【.】:出来。
林念:“……?”
她跟这人的聊天记录仅有刚加上时系统自动发送的那句,还有那天在筒子楼被挂断的通话。
这又是闹哪出?
没头没尾的。
林念莫名其妙地扣了个问号回去。
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能阻止他吃饭。
但眼睛止不住地往屏幕上瞅。
于是林念就看见对面“正在输入中”两秒,冷淡又快速地甩下两个字——
“修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