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万安 第98节
李嬷嬷提了个篮子,里边装了碗冰镇荔枝,直冒冷气,光是看着就叫人浑身都舒坦了。李嬷嬷把荔枝端出来搁在小案上,柔声劝道:“娘娘,太医都讲了,咱们少吃一些是没问题的,您又不肯用冰,这么热,不讲您受不受得了,肚里的小皇孙都受不了啊。”
李嬷嬷边讲,边给她擦擦汗,太子妃不耐地挥了挥扇子,身上黏黏腻腻的,这屋里闷涨地让她快要喘不过气来了,一日熬一日,她突然一下坐起来了,没忍住道:“本宫不想用冰吗!自从前几年滑胎,本宫身子就不好了!这一胎有多重要啊!坐的也不稳,本宫体质又不好!你们还围着本宫讲这个讲那个的!本宫想这样吗?本宫不难受吗!能怎么办!你讲怎么办!”
太子妃没忍住哽咽起来,靠在椅背上直喘气,嘴唇都泛白起皮了,李嬷嬷赶紧给她擦眼泪,殿里安静极了,几个小黄门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身后打扇的宫人不敢停,屋里只剩下太子妃哽咽的声音。
李嬷嬷直抹眼泪,哭道:“娘娘别这样,奴婢的心肝都要跟着娘娘拧碎了,太医讲了能用冰的,又不是整日都用,现下正午了,能热死人的,您用用罢!”
温姝也连忙过来给太子妃顺气,边道:“娘娘用吧,一点冰罢了,哪里会那么容易就出事……”
太子妃脑子都要炸掉了,听了这话,更不肯了,又熬了半日过去,便见红了,东宫一下就乱了,李嬷嬷连忙差人去叫了太子。
太子为了户部的事情周旋,几日没回宫了,听了消息便放下手里的事情。
太医才走,东宫里战战兢兢的,这事情压着没报到皇后那里去,不然怕是这皇宫今个都要灯火通明。
宫里热得都有怪味了,郑昭叫人搬了冰车来,又把太医叫来问了情况,接着在东宫里守了一会,好不容易等太子妃醒了,便把宫里的人提来审问了。
李嬷嬷跪在地上,宫里现下凉快极了,她却满头大汗,哭道:“娘娘她不听劝,咱们叫她用冰,她不肯,奴婢拗不过她……”
哭哭啼啼的郑昭心里烦的很,更不耐烦听她讲这些了,只沉声道:“太医怎么讲的?”
李嬷嬷哽咽道:“讲没什么大事,但是也不能这样受暑气了,日后要……”
郑昭握着太子妃的手,叫了停,道:“我是问你太医先前是怎么讲的。”
李嬷嬷愣了愣,瞧瞧太子,又瞧瞧太子妃,犹豫道道:“太医,太医先前讲,娘娘身子不好,体寒气虚,要调养,要少用冰,要……”
郑昭道:“行了。”
郑昭又看向太子妃,道:“你听明白了吗?你能用冰,没听明白就叫她再讲一遍。”
太子妃浑身无力,这宫里凉快舒服地她都舍不得动,她护着肚子,心里还紧张。
郑昭不等她讲话,便道:“别动,这冰车都来了个把时辰了,你是不是好好的?”
太子妃紧张地摸了摸肚子,刚要辩驳两句,郑昭便道:“叫你用你就用,这孩子要是连这点冰都受不住,迟早跟孤一样,出生就是来害人……”
这话一讲,殿里一下就安静了,太子妃的眼泪一下就掉下来了,默默地望着郑昭。
郑昭见她心疼起自己,已经忘记了用冰的事情,在心里叹了口气,摆手叫殿里的人都出去了。
郑昭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他看了太子妃一会,忽然道:“你这么多年没长进,孤是活不了多久了……你日后可怎么办啊?”
太子妃瞪他一眼,流着泪道:“你要长命百岁的!”
这话讲得跟笑话一样。
郑昭同太子妃青梅竹马长大,也困惑过温家怎么教养出这么一个不善心计的姑娘。郑昭的母亲便是温家出身,如今的太后娘娘也是温家出身,温家的女人出了名的不缺手段。
郑昭好一会才回神,俯身摸了摸太子妃的额头,柔声道:“昨个谢府的事情,是谁唆使你的?”
太子妃还犟着不愿意讲,郑昭便冷冷道:“户部多忙啊,这事情还不晓得怎么办,你还要给我添麻烦?”
太子妃的气势一下便弱了,捂着肚子小声道:“不是唆使我,我自个想的……他们若是有孩子了怎么办,自然不能叫他们这般融洽下去。”
太子妃那模样,还觉着自个很有道理。郑昭好气又好笑,心想,她怎么又蠢又憨,还自有一套道理。
郑昭到底没讲出来,只道:“是姝姐儿讲的?她也叫你不要用冰?”
太子妃一下就坐起来了,心里有些发虚,道:“她也是为了我好,她还劝我用呢,你可别怪她……我母亲走的早,父亲又续娶,姝姐儿在那继母手下哪有好日子过,我就这么一个嫡亲妹妹……”
太子妃心里有不好的预感,连忙便扯了温姝可怜的身世来。
郑昭装作没听出她求情的意思,只道:“我有什么好怪她的,礼部今日一道折子上到了父皇的桌上,要给我纳侧妃,钦天监的人算了八字,跟你一个由头,算的命格,觉着姝姐儿就很好,旺我。”
太子妃一下眼睛都瞪大了,死死地瞪着郑昭,咬牙道:“谁递的!钦天监的谁!”
其实根本没这事,不过是谢琅玉要为自己的新妇出头,拿户部的事情压人……郑昭清了清嗓子,道:“你管这么多干嘛,孤当然不肯了。”
太子妃这才脸色好看一些,狐疑地看着郑昭,捂着肚子道:“不行,绝对不行。”
郑昭早就不想温姝这么个祸害呆在太子妃身边了,只道:“谢乘风心里不舒服,差点给给我两剑,陛下哪里,他的心思谁也不晓得……我不纳,这事还真就过不去了,除非……”
夜里,小黄门突然急促地敲了侧殿的门,宫女们把温姝叫出来,温姝穿好了衣裳,还有些懵,几乎被人拖着出了殿,接着被压着跪在东宫中庭里,一个嬷嬷过来行刑,扇了温姝足足十个巴掌。
那嬷嬷人高马大,巴掌扇得下了狠手,声音响得整个中庭都听得见,一巴掌能把温姝打得人都发抖。往常还有守夜的宫人,现下都悄悄地隐退了,不见贵人丢丑的模样。
扇完过后,温姝的脸已经木了,只能感觉到脸上有温热的液体,嘴角涨裂开的血,又被扇到脸上去了。
那嬷嬷面无表情,打完了便慢悠悠道:“温娘子好生修养两日,等养得差不多了,便回去温府,无事不要再来了……咱们太子妃心善,把姑娘你算是养在了东宫里,打小到大,没少给您费心思吧,您使这样下作歹毒的手段,叫旁人如何想娘娘?总之,不管您是废银子,废心思,您且记住,定要求了谢夫人的原谅,务必要叫夫人同咱们娘娘重归于好。”
温姝表情平静,脸肿胀的简直变了个样子,她抖着手擦了擦自个撕裂的唇角,只道:“是娘娘叫人来打的吗?”
嬷嬷道:“娘娘心软,是殿下叫人来的。”
那嬷嬷讲完便带着人走了,都是生面孔,想来是太子在外边的人,现下也留守在东宫照顾太子妃了。
中庭里只剩下跪在中庭的温姝,还有身旁跟着的老嬷嬷。
温姝的脸颊红肿的有些滑稽,脑袋还有些发昏,表情嘲讽道:“我什么证据都没留,凭她温如一张嘴,就都是我的错了,就能这样羞辱我……凭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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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太子和太子妃的剧情有点多,铺垫了一下,后面应该没啥具体的描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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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小舟
下午的时候, 明月在院子里到处转悠,这院子很大,里边摆了两个大缸, 里边种着荷叶,其余的位处便铺上了青石板,现下天气热, 下人们一日泼三次水, 免得石板集热。
明月顶着日头在院里转悠,几个丫鬟都在抱厦里绣帕子,云竹撇了撇针,好奇道:“夫人, 多热啊,您瞧什么呢?”
明月已经摇着扇子走到了西厢跟前,这一片都是空着的,她背着手道:“我想在这院子里种树……能乘凉,在底下搬个凉床,还能坐着玩双陆打牌。”
云竹想了想,笑道:“城里也有许多人在院子里种树的, 夫人想种什么样子的?”
明月擦了擦头上的汗, 热得有些受不了了,便也坐到抱厦里了,里边搁了冰盆,明月喝了好几口茶,边道:“能种什么树?京城这么干, 有些树怕是不能活吧。”
云竹笑道:“能种的多着呢, 海棠, 玉桂, 石榴,柿子……”
紫竹在一旁纳鞋底,附和道:“三爷倒是有一批这样的巧匠,当年皇家园林都修过,夫人现下叫来问问,不过几日便能种上了。”
正讲着,明娇午睡醒了,打厢房里出来,叉着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脸上都是红印,想来睡得很舒服。
明月看得好笑,叫她来一齐坐了,给她把衣服上乱糟糟的系带都捋清楚了,叹道:“好吃懒睡,你养养占全了。”
明娇吃了几个果子,不搭理明月,搓着手便道:“种石榴树吧,这玩意好吃着呢。”
几个丫鬟都笑,紫竹道:“可不止好吃呢,这倒是棵吉祥树。”
翡翠也反应过来了,跟着笑道:“对,种石榴树,多子多福!吃不吃倒是不紧要了。”
明月听得好笑,又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叫明娇吃果子,别在这引人促狭她了。
明月也找人去二门问了,谢琅玉确实养了一批修园子的人,一听是三奶奶想种树,连忙便要派人来过问。
没等一会,来的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伯,走得满头大汗,明月连忙把他请到抱厦里来坐了。
老伯也不推辞,日头太大,在院子里站着遭罪,笑眯眯地便进来了。
明月叫小丫鬟给老伯奉茶,边打着扇子笑道:“老伯,您先前是跟着三爷修过院子的吗?”
老伯姓秦,并不随意乱看,只躬着身子点点头,笑道:“这京城里上至皇城,下至行宫,不晓得三爷如何,老奴是每一块砖都摸过,旁人家里的院里,指不定还没老奴清楚呢……”
秦老伯讲话跟说书一样,逗得几个女孩都笑起来,明月打着扇子跟着笑,边道:“那您今个来可就是大材小用了,咱们就想在这院子里种棵树,你瞧瞧种什么好一些,我没整治过这个,怕有讲究,无知冒犯了倒是不好了。”
秦老伯这才抬头打量这个院子,瞧了两眼便笑道:“什么树都种得,这院子格局好,风水好,不冲,不冲的。”
几人又讲了会话,请秦老伯吃了茶,定下了种棵石榴树,再种棵海棠树,又讲了如何养护,秦老伯并不久留,忙着去选树了。
明娇吃着冰碗,边期待道:“那是马上就能有石榴吃了吗?”
明月也捡了帕子来绣,笑道:“你真是魔怔了,石榴怎么着也得八九月吧,现下才几月?”
明娇这才作罢,点了好几个果子点心,小丫鬟们来来去去跑了好几套才把她喂饱。
明娇睡了一觉像是饿了好几日,吃好了便挨着明月躺下了,舒服的很。
明月揪了一下她的脸,道:“喝点茶,小心等会积食了,夜里肚子要难受的。”
明娇坐起来乖乖饮茶,边神神秘秘道:“长姐,你晓得舒姐儿今个去了哪吗?”
明月没注意,也没叫人去探问她的行踪,这毕竟是人家小姑娘的私事,现下见明娇挑眉弄眼的,心中也明了了,笑道:“去找谢欢了?”
明娇磨着牙点点头,告状一样道:“那可是个妖女,舒姐儿整日同她混在一起,能讨得了好吗?日后别也成了妖女……还整日给长姐甩脸子看,指不定就是那谢欢教的。”
明娇听了,拿针的尾巴扎了明娇的大腿一下,把明娇吓得够呛,还以为她拿针扎她呢,差点就要求饶了,察觉到是针尾巴才松了口气,讪讪地住了嘴,也不敢再讲了。
明月好气又好笑,“妖女?那是你嫡亲的表妹!她要是妖女,叫旁人晓得了,我是不怕的,你这辈子别指望成家出嫁了……胡言乱语的,真想打你。”
几个丫鬟都偷笑,明娇丧眉耷眼的,连声道是是是。
翡翠也跟着笑,又连忙道:“奴婢瞧着舒姐儿整日都是那样一张脸,有人天生就没什么表情,哪里有独给咱们夫人脸色瞧,传出去倒是不好听了。”
明娇搓着手,心想,哪里没有,谢望舒瞧着明月的时候,那股子高高在上的劲……面上有礼,实则亲近不足。
明月作为当事人,感受自然要比明娇还要深刻,她往常没表现出来,现下也只道:“这世上最难的事情就是管人了,不说管旁人,你管得住你自个吗?那都是别人的事情,我最不喜欢管别人的事情了,你还上赶着要管……”
明月讲得比较委婉,她不管谢望舒同谢欢是什么关系,她是不会放过谢欢的。明月很耐得住性子,没有一击必中的把握,她不会做什么的。
明娇不讲话了,靠在柱子上唉声叹气的,没一会又讲无聊,道:“还不如舒姐儿回来呢,我还有个人逗一逗,长姐你不晓得,舒姐儿屋里还有刀剑呢,整整一个架子……”
明月无奈道:“你现下又稀罕她了……你整日这样闲,我这样打眼瞧着你,像是圆润了许多……你同李杜衡的婚事还没定下来?淑姐儿那边都要留不住了。”
明淑同赵崇山定下婚约有两年了,赵崇山如今二十一,明淑今年及笄,两人都到了嫁娶的年纪,奈何上头还有个明娇没出嫁,下边的妹妹不好先走。
明娇一提这个也有些急,她也怕耽误了淑姐儿的婚事,下意识小声道:“我先前来的时候,我娘讲了,如今要运作,年后,指不定就把我爹调到京城来了,李杜衡八月便要下场秋闱了,若是顺利,年后便也来殿试,那时我再出嫁,不就方便许多吗?”
明月闻言,细细地想了,明淑的生辰在五月底,及笄礼估摸着要八九月办,这样算起来,倒是也来得及。明月也希望大舅舅能调到京城来,到时候往来都方便一些,还能时不时在一齐热闹,多好啊。
明月又想起了老夫人,不由道:“你这才都呆了快有一个月了,有没有给家里的老夫人写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