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月微迟 第94节
以纯金打造的貔貅兽口中, 源源不断地吐出热水,将整座汤池蓄满。水汽氤氲, 白雾袅袅,映出少女那张姣美的面容。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忽然探进水中,施探微半跪在地,试着水温, 撩动水花轻响。
一股十分清新淡雅的香气传来,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大概是喝了点酒,一丝极为轻微的酒气飘至鼻尖。
居然不等她一起,合卺酒哎!
迟迟转了身,纤细的胳膊搭在池边,抬起眼睫,气鼓鼓地看着他。
她脸上粉黛尽去, 乌发湿透如出水芙蓉, 纯真而妩媚。
嫩白的身子大半都淹没在汤池中,若隐若现的诱.惑。
施探微神态自若地掬起一捧清水, 浇淋在她的发上。
看着晶莹的水珠, 滑过白嫩的颈,和那微微起伏的半圆, 他眸光微暗。
却是神情自若道, “怎么这样看着我?”
迟迟一眨水汽迷蒙的眼, 这才看清他的装扮, 不禁有些吃惊。
他竟褪去尊贵,穿一身僧袍,亦未束发。
青灰色的僧袍柔顺地垂拂在地,胸前坠着颗颗玉白的佛珠,衬得他神光湛然,清心寡欲。
乌发披散在两肩,露出白皙的额头。
挺鼻淡唇,轩然霞举,仿佛是从玉山中徐徐走出的美少年。
见她盯着自己,目不转睛,施探微将手从汤池中伸出,挽起袖子,露出一截雪白修长的手腕,对她莞尔一笑。
他解释道,“今夜,我们不是官家和皇后。”
“我们是小和尚,和小年糕。今夜,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
一双灰绿眼瞳,如湖水般温柔清澈,让迟迟蓦地有种被击中的感觉。
年少时许下的心愿,终有一日成了现实。
她不由得有些恍惚。
是在做梦吗?
他却先她一步,低低说道,“有时候,真怕这一切都是一场幻梦。真怕我没有等到你。就算是触碰着,拥抱着,也总是觉得不真实。”
他一露出这种落寞的表情她就受不了。要不是现在泡在池子里,她都想冲过去抱住他了。
这样一想,迟迟连忙伸出手臂,把叠在旁边的衣裙捞过来,飞快往对面游去。
“你等我一会儿!”
虽然他们有过亲密的行为,但总感觉,什么也不穿地跟他说话,好难为情。
顾不得擦干身子,她手忙脚乱套好那略显轻薄的衣裙。
谁知刚一穿好,就被人从后面牢牢地抱住。
“怎么办。”他贴着她的耳朵,呼吸平缓,仿佛沉醉在幻梦里般喃喃,“害怕现在就是最幸福的一刻,往后再也没有了。”
他呼出的酒气洒在颈侧,鼻尖也在她的耳后轻蹭,她都能清晰感觉到他长长的睫毛,轻微颤动。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却也知道他眼底一定满含眷恋:“我想……”
迟迟说:“等等。”
她转过身,颇为认真地看他:“你忘记了,我们约定好,成亲时,要一起跳胡旋舞的!”
没想到她还心心念念这个,施探微忍不住失笑,却也没有反驳,任由她握住自己的手掌。
迟迟拉住他,快速在宽阔的大殿里穿梭。
有风穿过,吹动大红色的绸纱。
拂过他们二人的脸颊、鬓发、交握的手掌。
那一刻,他们好像变回了年幼时的样子。
那个小小的女孩,牵着高高瘦瘦的小和尚,来到属于他们的乐园。
宫人早已被屏退,空荡荡的大殿,只剩下这对极为特殊的新人。
织金的绒毯上洒满雪一般的,荞麦花的花瓣,每每踏过,便溅起香风阵阵。
一道清脆的银铃声倏地响起。
施探微垂眸。这才发现她的脚腕上,竟绑了一串银铃。随着走动发出叮零零的声音。
他默不作声地看着。
她赤脚走过的地方都留下了湿意。他的视线缓缓往上,她的衣衫极为轻薄,能隐约看见腰线,那抹腰肢细得不盈一握,好似用力便能掐断。
再往上便是纤细白腻的颈,丝缕黑发海藻般粘连其上,旁边颗颗水珠,肆意滚动,让人想要舔去。
她小小的耳垂如同糕点般嫩白,上面还有他吮吻过的痕迹。
他眸底出现餍足。
这个人,是完全属于他的。
迟迟拉着他就要奔向中场,开始他们洞房前的重要仪式,却被他低声唤住。
“我跳给你看。”
一如多年前,那个小和尚低沉温柔的声调。施探微缓步走到中央,在那柔和的烛光中站定。
他少年时无甚喜好,学东西却是极快。
这胡旋舞是他用心去学过的,身边亲近之人无人知晓。
迟迟呆呆地看着,难以想象小和尚跳起胡旋舞来是什么样子。
少年款款欠身,就在她还在发怔之际,他竟是袖袍翻飞,有模有样地舞动起来。
不似女子的娇媚柔软,竟是另一种干净凛冽,浑然天成。
大抵是改动了某些步伐,有些动作竟似剑舞。
正合了那一句诗——
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轻。
迟迟瞧得惊叹不已。
大抵是习武人本身的灵巧,以及远超常人的韧性,他舞动起来,发若泼墨,体态轻盈,若天仙临凡,让人如至月宫,流连忘返。
一曲胡璇,竟比那夜那名舞姬还要跳得好看。
迟迟却是怔怔地想道:她的心愿,他果真一一实现。
眨了眨眼,她鼓起掌来,特别捧场地高声叫好。等他款款站定,她攥着手帕就迎了上去。
他出了很多汗,苍白的皮肤泛起血色,碎发黏在脸侧,低垂的长睫遮落一对澄澈的眼眸。
却一脸快意,仿佛许久没有这般酣畅淋漓,喘气声也有些粗重。
迟迟给他擦着汗,他低头看着她,一眨不眨。
他的汗水都流进领口里了。
“你看上去好热。”
她看着,极为顺口地说了一句,“我帮你把衣服脱下来吧。”
施探微薄唇微翘。他从善如流地扬起下巴,打开了双臂,这件僧袍可比一般的衣服好脱,只需要打开腰间的系带就行。
她的手触碰上去才感觉到他的身体有些滚烫,如同一块炭火似的。
不知为何,她的脸颊也微微烫热起来。
她猛然想起,今夜,是他们的新婚夜呐!这宽衣解带,那下一步……
“怎么不继续了?”
施探微低头,少女柔嫩的小手放在解了一半的衣带那里,一动也不动。
他状似好奇地问。
迟迟连忙将手放开,退后一步,正色道:
“你穿了僧衣就是出家人,我不敢冒犯。”
他长眉一扬,闷笑一声,“我早已还俗。”
话音刚落,迟迟就被他一把捞回,牢牢地固定在了怀中。
他修长有力的手指,握住她的手腕放在腰间。
被迫贴着少年韧性劲瘦的腰,他声线温柔却不容抗拒,“脱。”
迟迟抿唇,指尖微颤,去解他衣带。这过程漫长又煎熬。
他只穿了一件僧袍,熨帖着平坦结实的胸膛。
随着系带松垮下来,领口开得越来越大,因出了汗,那片肌肤呈现釉一般的色泽。
看得她口干舌燥,别开眼睛,不敢多看。
她几乎是束手束脚地,慢慢将那身僧袍褪下,然后抱在怀里,放到了一旁,转头打量起他。
少年眉眼英俊,赤着上身,除了脖子戴一串玉白的佛珠别无他物。散乱的乌发从胸前蜿蜒下来,像是传说中蛊惑人心的海妖。
极舒展,极有韵味的漂亮。
腰腹紧绷,美感与力量并存的肌肉,结实的胸肌,还有上面两个……
迟迟猛地把脸捂住。
“怎么不敢看了,之前不是一直想看吗?”
他调笑,一点都没害羞的样子,倒显得她大题小做。想着都跟他成亲了,还有什么好害臊的。
迟迟鼓起勇气,放下双手,微微睁大眼睛看着他,似乎要证明自己才没有不敢。
施探微任她打量。
迟迟却忽然看到,他白皙的胳膊上有一些淡淡的伤痕,横七纵八,像是用小刀刻上去的,破坏了整体的完美,宛若白璧微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