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皇孙五岁半(清穿) 第93节
白晋的发音字正腔圆没问题,辩论逻辑却要打个问号,遑论替人求情了。他只擅长短句,还有请安的场面话,吃不消一长串,否则就要卡壳,继而叽里咕噜冒出鸟语,因为记忆力不行。皇上需要合理安排人才的去处,包括宫里的传教士,自然对他有所了解。若白晋有这水平,早被提到理藩院舌战群儒,哪还用在钦天监坐班?
白晋人傻了。
皇上和蔼道:“是自己的,终究属于自己,谁也偷不走。来,把你刚刚同朕说的话重复一遍。”
白晋低头看了看泛黑的衣襟,想了想墨迹模糊的手掌。
白晋:“…………”
他痛哭出声,这回是真的。
——
弘晏终于明白,人生难逢一知己是何意了。
与大伯不同,九叔的经商头脑恍若天生,譬如后世的专业术语,什么‘饥饿营销’,什么‘垄断’,用不着他点播,便能举一反三,把内涵挖掘得透透的。
还有大规模销售毛衣的生意,根本用不着他操心,九叔早已拟订好了计划,递给他过目,虚心问他哪里存在漏洞,哪里需要改进。
弘晏感动至极,连连摇头,九爷的计划尽善尽美,有些细节他都没有想到,具有高度的可行性。
同九叔相比,大伯就是一榆木疙瘩……也罢,术业有专攻,他也不必太过苛求。
叔侄俩商议得热火朝天,没过多久,弘晏领得一个任务——劝皇上穿上毛衣,以便引领潮流,自上而下普及全国,为可期的未来铺平大道。
此为九爷建议,弘晏一口答应下来。
算了算时辰,白晋也当哭嚎完毕,在汗阿玛心中种下震撼的种子,下一步便是派人去往盛京求证。毕竟逝者为大,不能掘墓不是?
这样一来,戴梓回京指日可待,火器天才应当为国发热,而不是穷困交加,求赦不得、郁郁而终,病死在寒冷的冬日里。
但因戴大人头铁至极,不怕顶撞,汗玛法想起旧事,定然会经历愤怒,复杂,纠结等等一系列心态转变,彻底想通需要过程,毛衣的事儿,今晚就罢了,还是明日提起为妙。
把行程安排得明明白白,弘晏准备先用晚膳,再去太医院,等候白晋送上奎宁,完结调养手册的撰写,于是甜甜地同九爷告别。
悠悠绕到毓庆宫前,发现一队小太监正四处找他。
左等右等找不到人,小太监都快哭出来了,终是瞧见弘晏的身影,大松了一口气,道:“小爷,皇上心情好,正等您用膳呢。”
说这话的时候,眼底闪过一丝心虚,却因躬身的缘故,弘晏没有发现。
弘晏小小吃了一惊,汗玛法居然没有陷入愤怒,复杂与纠结,而是不计前嫌,决定赦免戴大人了?
不愧是他从谏如流,可亲可敬的汗玛法。
怀揣着敬佩之意,弘晏踏入乾清宫,入耳便是皇上的吩咐,听着心情不错,“派侍卫前去盛京,瞧瞧戴梓如何,要是依旧记得当年的火器图纸,便叫他重画一份,快马送至京城。如若真是冤枉——”
弘晏越发感动,准备假意询问缘由,继而大肆夸赞汗玛法虚怀若谷,仁爱臣民。
哪知皇上继续道:“真是冤枉,就让他待在盛京好好画图,别想有的没的,再有创新,让侍卫拿图寻朕。”
弘晏:“……”
弘晏惊呆了。
汗玛法这话,是要把戴梓当做工具人?
怎一个渣字了得!
弘晏觉得不行,没想到皇上并未释然,依旧记仇,霎时顾不得其它了,赶忙上前几步,声情并茂地说:“汗玛法,戴大人无时无刻不盼着回京,更是在流放途中,写了好些悔恨的诗篇,他早就后悔顶撞于您。”
乾清宫霎那间变得寂静。
李德全立在皇上身侧,朝他不断使眼色,还做出“白”的口型,疯狂暗示着什么。
“……”弘晏察觉到不对了。
“戴梓的流放之地,离京城百里之遥。”皇上笑眯眯地问他,“他又何时与你相识,请动小爷花费九牛二虎之力,替他翻案,替他求情?”
弘晏面色有了片刻空白。
他恍悟了,汗玛法这是在钓鱼执法。
白晋露馅了??
不对啊,白晋信誓旦旦和他说,保证不会出错,不会忘词,就连钦天监,他也是趁着编书的空隙,悄悄溜进去的,除了三喜,没人知道他的行踪。
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殿门嘎吱一声关上了。
皇上变戏法似的拎出鸡毛掸子,悠然道:“戴梓能否回京,端看元宝肯不肯牺牲。”
潜台词:只需挨这一顿打,你想要的,朕替你实现。
弘晏:“…………”
他后退一步,皇上往前一步,直至背靠冰冷的殿门。
他——
无路可逃!
第108章 攀比 二更
一顿鸡毛掸子换来戴大人的回京,想想还挺划算。
但若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岂不更妙?为何一定要选呢。
眼看着无路可逃,弘晏强自镇定,试图给自己争取时间:“汗玛法,白晋去哪儿了?”
皇上明白元宝想要问什么,微微一笑,道:“朕赏了他十板子,当做知情不报的惩戒,罚俸半年,当做同你欺君的帮凶。现下,当时回府养伤去了。”
原本赏他五板子,已是手下留情,体谅他被弘晏忽悠,白晋却哭得跟死了爹娘似的,皇上一怒,当即让人加量,没个十天半个月好不了。
弘晏明白了。他暗嘶一声。
他还是想不通自己是如何露馅的,但思来想去只有白晋出了差错,米粒大点的愧疚也就随风消散,变得半点不剩。
同是天涯沦落人,他不得一样步后尘?
权衡片刻,弘晏闭上眼,像赶赴刑场那般视死如归:“来吧。君无戏言,若汗玛法说到做到,孙儿作些牺牲又何妨?”
说着积极地抽束带,解衣扣,脱外裳,露出层层叠叠的里衣,想了想觉得不对,又把外裳穿了回去,系好衣扣,绑紧束带,垂下他毛绒绒的脑袋,飞速往皇上跟前凑。
说要挨打,没说打哪里。弘晏捂住屁股,低着头大义凛然,“汗玛法使劲,往孙儿脑袋上抡,脑袋肉少,教训更重,打的更疼!”
皇上:“……”
见皇上忽然无言,弘晏顿时急了,扑上去抢夺鸡毛掸子,准备自己给自己来几下。
直至身上挂了个树袋熊,竟要与他争抢‘刑具’,猝不及防之下,逼得人忙乱起来,皇上发觉他失策了。
他斥道:“胡闹——”
以为万无一失,竟还有这样的漏洞!
失策的代价就是弘晏不听他的。龙颈不断后仰,龙爪不断往上伸,直伸到‘树袋熊’够不着的地方才行,这一幕看得李德全大惊失色,宫人齐齐跪下,“皇上,可不能啊!”
往小爷的脑袋上砸,那还得了?
眼见皇上陷入窘迫,李德全护主心切,慌里慌张狂奔而来。为让皇上轻松一些,他哭诉道:“皇上,把鸡毛掸子递给奴才吧,龙体为重,龙体为重啊!”
弘晏嘴上不停,殷切地说:“汗玛法,孙儿不怕的,快把它给我……”
皇上:“……”
皇上觉得这一幕很是离谱,可不得已之下,他没有别的选择。
腰被缠得紧紧的,缠了无数只八爪鱼的重量,躲避的动作比骑射都累,皇上呼吸一窒,只好把鸡毛掸子甩给李德全。
李德全大喜过望,连忙拔腿就跑,塞给一个机灵的小太监,叮嘱他跑得远远的,别被人抓住,小太监慎重点头,又为难地望了眼殿门,忽然灵光一闪,猫着腰不见了人影。
前殿跑不了,还有后殿,还有厢房,还有他的小屋呢!
弘晏一边缠着皇上,一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眼见事态如他想象那般发展,鸡毛掸子成功消失,登时轻松了,满意了,稍稍放开对龙腰的束缚,泫然欲泣道:“汗玛法为何不惩罚孙儿?孙儿的脑袋还好好的。”
皇上:“…………”
皇上呵呵一笑,在心里给李德全记了一大笔,都是吃里扒外的东西。
随即没好气地道:“还不放开朕?要朕亲自用手不成?”
敏锐察觉到皇上放弃教训的念头,弘晏见好就收,乖乖巧巧站在一旁,朝皇上甜甜地笑。
皇上淡淡挪开视线,告诫自己不能吃他这一套,摆手道:“用膳吧。”
语气透出无奈,却叫凝重的气氛一松,宫人们欣喜若狂,忙不迭打开殿门。
……
弘晏一边讨好地给祖父夹菜,一边希冀地道:“这回不是孙儿不愿牺牲。既如此,您准备让戴大人回京了吗?”
皇上睨他一眼,不语。
深知汗玛法记仇,拥有帝王的小心眼通病,下令恐怕也是心不甘情不愿,弘晏认真同他解释,“神女入梦告诉我,戴大人真是被冤枉的。”
皇上的筷子停了一停。
片刻一言难尽地道:“神女教你医术不够,还要关怀一个罪臣?”
眼里怀疑都要满溢出来,弘晏摇摇头,叹息一声:“您有所不知,神女慈悲,关照着世间每一个人。”
“她特意同我说,戴梓是个重要人物。唯有汗玛法握有天下,胸怀四海,也唯有您,能够赦免戴梓,让他记得一辈子的恩。如若孙儿挨了打,岂不抢走您的恩?”
弘晏说得煞有介事,话间隐晦的吹捧,吹得皇上心情转好,面色放晴。
想了想,这理由虽然牵强,倒也说得通。元宝出生的时候,戴梓已然流放盛京,他没见过南怀仁,更没见过火器图纸,这般突然地求情,也就只有天赐可以解释。
元宝得天庇佑,他深信不疑。
戴梓……罢,这么多年的教训也够了。
思虑片刻,皇上问弘晏:“神女还说了什么?”
弘晏郑重地道:“神女说,天冷了,该穿毛衣了。”
——
又一次完好无损地走出乾清宫,弘晏踏着夜色,依照规划好的行程,问太医院的当值太医:“奎宁送来了没有?”
太医喜悦地颔首,“统共有三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