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5)
童哲说着,喝了一口奶昔,一股凉意似乎把喉咙都冻住了。是的,小冉是同意去的。
那不是挺好的。童哲表情有些凝重,心里有些纳闷。
可是他并不是心甘情愿。
为什么呢?
童哲微微张嘴,表现出一脸的诧异,不过心里却在嘀咕着。跟你走才见鬼了,就算跟你走也是被你算计的。老巫婆,别想诈我!
因为你。
我擦,这是什么情况,难道她真的什么都知道了?
童哲心里一惊,不过平复后又是一阵窃喜,想着自己果然没有看错夏冉江。
这两者之间似乎没什么冲突吧,即便去了美国,现在交通那么便利,飞过去也就半天时间。
童哲有些得意地望着易霁虹,轻轻端起塑料杯,小拇指微微翘起。
你俩要好,这个阿姨其实也知道。但是说句不谦虚的话,阿姨见过的世面也很多,并不是那种保守、固执的人,对这种事情也是比较开明的。
这种事情?你是觉得不堪么?
童哲只觉得心里蹿起一阵火苗,赶紧又喝了一口奶昔压一压。
这要看他自己愿不愿意,我觉得不是我一两句话能解决的,当然我是会尽量帮您撮合的。不过归根结底这是您跟他之间的事儿。我相信夏冉江会做出最合理的选择。
没错。可是现在的问题是,他有心结,对我有一定的信任障碍,一直不愿跟我走。我想,现在能帮我的也只有你了。如果你能去劝说小冉,我相信他能听进去,而且对你也是百利而无一害。
我可没那么大本事。再说了,我倒是没看见有什么利。
我这么说吧。首先是对小冉,眼下这个环境是委屈他了。他如果能去更大的平台,那他的能力就能够发挥出更大的价值,即便现在去了,我觉得也已经有些晚了。我相信你也希望他变得更好。其次,就像你说的,距离不是问题,我并不反对你们,而且这段时间看得出来,你人聪明,有责任心,小冉能有你扶持我也放心,我只是不想你们目前的短视耽误你们的一辈子的发展。再着,如果你愿意,以后你可以去美国,阿姨可以在资金上、人脉上帮你。
我要是想去,资金和人脉都不是问题。别把我想的那么功利。
童哲,易霁虹深深吸了一口气,微微笑道。如果你这句话是两个月前说的,阿姨信。但是现在,阿姨是绝对不信的。
为什么?
你所谓的不是问题,前提是你父亲平安,依然可以在政商界如鱼得水。可是,你这段时间跑前跑后,应该也慢慢清楚了这个社会是怎样运作的。阿姨做律师十几二十年,见到最多的就是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的戏码,觥筹交错、搂肩抱腰最后不过都是因利而来,利尽皆散的酒肉朋友而已。你们家是不是有个关姓世交?你父亲事发后,听说也是第一时间出国避难?我就坦白跟你讲,你要做好过苦日子的准备。即便你父亲刑满释放,未来你也只能靠自己。我相信,凭你的能力,你也能闯出自己的一片天。而对小冉,他涉世不深,需要有人拉他一把。我作为母亲,责无旁贷。这也是我目前最大的心愿。
这一席话,把童哲心底仅存的一丝侥幸击得粉碎。童哲刚才还身体坐得笔直,现在几乎是陷入沙发里,低头不敢直视易霁虹的眼睛。
用不了多久,你父亲就应该受审了。这个案子我有信心赢,但是赢的面有多大还不好说。基本肯定是有几年的,至于多少年,现在就看你了。
童哲心里再次咯噔一下,不过这次好半天才回过神。
考虑到你俩的关系,我觉得这对你来说并不难。我并不是想拆散你俩说实话,这句话我都觉得自己不上档次,说不出口。我只是让你考虑一下一个母亲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这样吧,我也差不多了解了。要么咱们今天就这样,晚上我还有事,先回去考虑考虑。
说完,童哲起身,差点撞翻椅子,慌不择路跑了出去。
想到这里,童哲从床上坐了起来。拿起手机,翻找到昨天易霁虹发过来的信息。
谢谢你。
又想到昨晚在车站的咆哮,顿时心生绝望。
童哲心里很矛盾。童哲知道,表面上易霁虹是想让自己帮夏冉江解开心结,放下对她的怨恨,跟她一起去美国。可是实际上,最大的心结并不在夏冉江心里,而是在易霁虹心里。童哲依稀记得元旦夜偷听到易霁虹和夏冉江之间的对话。易霁虹对丈夫的旧情,夏冉江对父亲的怀念,两人心里最深沉的痛楚原本可以随着时间慢慢沉溺。可是,这种痛楚如同数万年间掩埋在不同岩层中的燃气,偶然岩层崩塌,燃气聚集成一股强大的力量冲破坚不可摧的岩层,遇到哪怕微小火星就能迸发出巨大杀伤力。而点燃那星点火星的,就是已在铁窗下忏悔的童思贤。
童哲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睡梦中,童哲突然觉得自己很无助,顿时幻化成那个五行山下放牛的牧童。孙悟空压在五行山下,牧童每日摘了水果送到孙悟空嘴边,倒也其乐无穷。斗转星移,孙悟空仿佛已经成为牧童生命中的一部分。牧童知道,要解救孙悟空很简单,只需要将山顶那道符咒揭开即可。可是牧童也知道,一旦符咒揭开,孙悟空就能脱身而出,从此与自己永别。
童哲知道,历经无数共处的乐趣后,自己也该撕下符咒了。隐约间像是有个声音在告诫自己,带他上路修成正果的人已经到来,即便自己再不放心,山下之人再怎么留恋,可是命数如此,无从回转。
昨晚的咆哮,童哲其实愤怒的是自己的无力。
☆、第 25 章
与童哲聊完,易霁虹换上一身正装,驱车前往江宁。
一路上,易霁虹脑中回顾着自己的计划这个计划盘算已久,环环相扣,如刚刚经过的城墙一样坚不可摧,富丽堂皇。易霁虹脑子里时不时还会闪现新的灵感,如砖石般让这座城墙更为庄严耸立。而今晚,最后一块砖石即将完成砌筑。
车缓缓开进小巷。易霁虹下车,敲门。
谁啊?
是夏承学家吗?
门打开,探出来一个年轻的脑袋。
你找谁?
我找夏承学。请问他在家吗?
你是谁?
我叫易霁虹。
门又关上。不一会儿,门又打开。
你是易霁虹?
夏承学把易霁虹上下打量了一番,虽说跟记忆里的样子有差别,可是依稀还能分辨出当年的样子。
是我。
进来吧。
易霁虹跟着夏承学进了门,四下望了望,嘴角露出一丝窃笑。
这么多年都没见了啊。
夏承学倒了杯茶,递给易霁虹。易霁虹接了过来,斜眼看了一眼茶杯,顺手放在茶几上。
这儿跟我上次来,感觉没什么变化。
易霁虹端坐在正屋中间,不时看看四周。
乡下地方,哪来那么多变化。倒是你,变化挺大。
夏承学咂了口茶,又上下打量着易霁虹。
我其实也没变。还是夏家的媳妇。
哦?这我就不清楚了。呵呵。
夏承学翘起二郎腿,言语中透着挑衅。
夏冉江之前来过吗?
易霁虹听出了话外之音,沉了一口气,迅速转移话题。
来过,待了一晚上就走了。
这孩子不懂事,怎么待了一个晚上就走了。自己家,倒显得生分了。
易霁虹双手自然交叠放在胸前,唇齿间自己家拖着长音,缓缓而出。
是该常来,来城里上学,无依无靠的,也只有我们这些老家人在了。
就怕人在心不在,鸠占鹊巢、反客为主倒是心安理得。易霁虹扑哧一声笑出声。
你什么意思?
我就直说了吧,这沾亲带故的,说话绕来绕去累得慌。
易霁虹坐直身子,仿佛顿时回到了熟悉的庭审现场。
我是来收回这个房子的。
收回房子?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
这房子怎么来的,你我心里都清楚的很。这房子本是夏承禄的父亲夏德章所有,只是因为当时夏德章去云南支援,看你们可怜,暂时把这房子借给你们一家住着。如今夏德章早已去世,夏德章后人来索回财产,有何不可?
笑话,你也敢称夏家后人?当初是你自己跑了,十几年都没个信。现在趁着这房子要拆迁,你居然回来要房子?
的确我跟夏承禄不和,那也是我两夫妻之间的事,跟你没有关系。易霁虹像是受到了刺激,起身走上前。但是,即便十几年过去,我们夫妻关系还没解除。现在夏承禄和我公婆三人都已经去世,我完全有资格索回房子。
你说这房子是你的,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
易霁虹冷笑一声,从包里拿出一叠文件,朝着夏承学眼前晃了晃:我婆婆刚过世,去世前交给我的木盒里都是证据。
即便你跟夏承禄关系还在,你也没资格要回房子!
你是说夏冉江?
易霁虹发现夏承学一脸的慌乱,仿佛吃下一颗定心丸,又缓缓地坐下来。
按照法律顺序,我可是第一继承人。当然,我是夏冉江的母亲,这房子要回来也是给他的。我婆婆爱惜孙子,这也是她去世前唯一的愿望,想留下一点财产。
我不给你又能怎么样?你去告我啊!
呵呵。易霁虹低眉,玩弄着手里的茶盖。你可能还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吧?
我管你干什么的。你给我出去。夏家不欢迎你。
夏承学额头开始冒汗,青筋爆出,一手直直地指着门外。
我不会让任何人染指夏冉江的财产。易霁虹直视夏承学的眼睛。眼下你只有两个选择。第一,你老老实实把房子还回来,念在夏冉江还在这里住了一晚的份上,过去你们家住的这几十年我也就算了,一晚抵几十年,你们不亏。另外,我还会给你们找一处房子安顿下来。第二,如果你还是这么坚持不肯还,那么我就只能走法律程序了。我现在把话撂在这儿,在法庭上你没有任何胜算,到时候你们无家可归,千万不要怪一家人不认一家人。
易霁虹说完,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扔在桌上。
我给你十天时间。想清楚后给我电话。
傍晚,夏冉江和何啸宇一人手里抱着几本书从图书馆出来。
哎,我刚才一直憋着在图书馆没跟你说。刚才我到处溜达的时候,到了图书馆最底层厕所,听到隔间里有动静,真不敢想象有人居然这么大胆。
你是特意过去踩点的吧。
纯属偶遇好不好?那迸发的荷尔蒙,太激烈了。
这时,对面有说有笑地走过来四个人,何啸宇首先发现走在前面的是童哲。
哎,童哲,是童哲
何啸宇看到童哲潜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拍了拍夏冉江的手臂。
不知为何,夏冉江此刻看到童哲,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滋味。
童夏冉江刚准备伸手拉住童哲,可是童哲往微微一躲,站在身旁两个人中间,头也不回地走了过去。夏冉江怔住了,回头只看到四个人继续谈笑风生。
哎,怎么回事啊,你俩发生什么事了?
何啸宇一时也觉得莫名其妙,望望夏冉江,又望望童哲的背影。
没什么。走吧。
夏冉江把手里的书整理好,紧紧抱住,继续往前走。
只是夏冉江不会看到童哲擦肩而过时,眼神中透着的无奈与苦涩。
童哲也知道,其实自己根本不必做得那么绝,完全可以好好劝说夏冉江。可是童哲对夏冉江太了解了。如果自己只是一味耐心劝说,夏冉江只会怀疑他与易霁虹是否私下达成了协议,这样很可能让夏冉江更加厌恶易霁虹。童哲只能演一场戏,走一步险棋。夏冉江是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并且绝对会把安全感寄托在某个人身上,如果童哲不再能给与安全感,当前来看就只能转向易霁虹了。决绝如此,童哲只能在心里假设,夏冉江总有一天会明白他这样做的目的。
可是,图书馆前的漠视让夏冉江意识到事情并没那么简单。如果只是争风吃醋,夏冉江冷落了童哲几天后,童哲自己也会耐不住性子颠颠地跑过来了。这次却让夏冉江吃惊不小。
夏冉江再怎么绞尽脑汁想原因,也无法将童哲和易霁虹联系在一起在对待易霁虹的问题上,童哲明显是跟夏冉江站在一条线上的,更何况易霁虹因为夏承禄的事连带着对童哲并没有多少好感,根本不太可能与他私下接触。而且,童哲刚才有说有笑的样子,似乎已经逐渐从童思贤入狱的阴影中走出来。在自己的一再坚持下,易霁虹纠结了很久才放弃调查夏承禄的真正死因,只是将童思贤的罪行牢牢限定在协助象牙走私上。所以,童哲对自己的态度急转直下也与此无关。
夏冉江靠在床沿发了半个小时的呆,手里的书一页都没翻,脑子里却如惊涛骇浪一般。索性把书扔了下去。
而夏冉江的担心还只是刚刚开始。
一天下午,夏冉江正在查资料,忍不住打开了童哲的微博夏冉江一直不喜欢把自己的生活公布在社交媒体上,也不喜欢关注他人的网上生活,认为社交媒体只能让真实的生活更虚假、更空洞。而现在,一股强烈的欲望驱使着夏冉江的好奇心。夏冉江只觉得握着鼠标的手都开始发颤了。
微博上,童哲这几天发布了几十张照片。最近一条微博写着今天来溧水钓鱼,满载而归,下面配的是几张鱼塘的照片。
看到这一幕,夏冉江心里不知为何紧紧地抽了一下。童哲以往单独行动都会事无巨细地跟他分享,而童哲眼下的生活似乎与他慢慢脱离了关系。钓鱼、泡吧、聚餐,这一切都说明童哲的生活没有他似乎更丰富多彩了。童哲回到了昔日的状态,而那时里还没有夏冉江。夏冉江感觉自己就像是在探索着某个明星的私生活,无论自己再怎么关注,可是屏幕那头的人却根本不认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