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殉道后徒弟黑化了 第78节
她不信邪,手顺着顾昭的袖子向里摸,当真零零碎碎摸到不少东西。什么木雕的鸳鸯,绢丝缠的兔子,几枚亮晶晶的琉璃块,钟妙又摸了摸,还摸到盏荷花灯。
她越摸越来劲,倒像是蒙眼摸宝似的,顺着袖子越摸越里头。
忽然被顾昭捉住手:“就这些了,师尊。”
钟妙歪着头瞧他,故意挠了挠他掌心。
顾昭睫毛微颤,面上露出些无奈:“师尊想去放花灯吗?方才弟子见到许多人都往河边去。”
放花灯也是千秋节习俗中的一种,本是用于祈祷来年丰收顺遂,如今却被许多有情人用来互诉衷肠。
两人抵达时,河边已有不少人在祈愿。
钟妙从前并不相信命运,至于这种活动更是极少参加。
于她而言,放花灯实在太麻烦了些,又是挑又是写,还要点燃再许愿,有这么些时间,都够她端掉一个魔修老巢改变许多人命运了,何必去假托什么神明?
许是身边的人不同了,现在看来,倒别有一番风味。
钟妙坐在河畔石阶上,望向顾昭垂眸写祈愿的侧脸。
他如今也算半步化神的人了,若是能将神魂分裂修修好,再过数百年说不定就能直接飞升。
此时却拿出了十二分的认真,专心得像是从前头一回学写字似的。
钟妙见他放下笔,轻轻点了点他耳垂:“你从前不是不信这些么?长寿面都不见你好好吃几次。”
顾昭生得极白,百年间又只穿黑袍,平时冷冷淡淡没个人气,仙盟中不少人私下议论这位是尊雪捏的神像。
但被钟妙这么一点,却像是桃花落进了雪中,点到哪处,哪处就烧起一片红云。
顾昭躲了躲,低声道:“从前是不信的,但既然愿意放师尊回来,想必是能听见弟子心愿的。”
他将纸条仔细塞进花蕊,又以指作笔画上防护阵法,这才将荷花灯送入水中。钟妙还欣赏着小徒弟在烛光中利落好看的下颌线,却见他转头看向自己。
“怎么了吗?”钟妙茫然眨眼。
旁边忽然传来个声音。
“你都不同我一块儿祈愿!可见是心里没我!”
钟妙挑高了眉。
另一个声音说:“你怎么会这样想?娇娇,你可是我的心肝宝!虽然我有许多妹妹,但真正爱的只有你啊!”
顾昭缓慢眨了眨眼,神情要有多无辜就有多无辜。
在这注视中,钟妙的廉耻心再次仰卧起坐。
她揉了揉鼻尖:“……我只是不大会这些,你可以教我。”
旁边那对小情侣已经上演到“不你不要发誓!”“不!我偏要证明!”,钟妙忍耐片刻,终于听到那男子喊出“若是我当真与他人有染,便让天雷劈我!”
在中州,这样的誓言是不能乱发的。
因为天雷当真会听见。
一声闷响,那男子当场倒地。
方才有不少人暗中听热闹,此时见天雷真的下来了,一股脑凑上前看看这现世报的倒霉蛋长什么样。
人群外,顾昭轻轻说了声得罪,站在钟妙身后握着她的手,一同将荷花灯推入水中。
花灯顺着水流漂远,有一些会在半路沉没,有一些会被水禽拦截,只有极少数的花灯能到达尽头将愿望传达。
望着花灯消失在下一个转角,钟妙手指一动,在脑海中将顾昭那盏小心捞起。
顾昭犹豫片刻,低声道:“弟子有一份拙作想献给您,还望您不要嫌弃。”
钟妙托着脸看他。
虽然顾昭说着“拙作”,眉眼间的期待可藏不住,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悄悄准备的礼物。
顾昭伸手摸向袖中却久久不曾拿出。
钟妙正想伸手戳戳他打趣几句,指尖却穿过了他的脸。
第76章 、想见你
指尖穿过他的脸,像是穿过一道虚无的光影。
钟妙能从他眼中看到隐藏得很好的期待,也能自他微微下抿的嘴角读出紧张,下一刻他就会将礼物掏出,用那双黝黑而明亮的眼睛注视她,期待评价。
但时间冻结了。
向四下望去,每个人都保持着方才的动作与神态——负心人口吐黑烟倒在地上、盛装少女惊呼后仰、几个人凑上前去扶住她,面上蒙着层单薄的关切,下一秒就要被大笑冲破。
所有人停留在同一瞬,如同发条走完的人偶,又像是被裹进琥珀的小虫,鲜活而失真。
声音消失了。
一切如风中烛火般摇曳破碎,钟妙伸手摸向水流,指尖从中穿过,毫不意外地滴水未沾。
她在这寂静中感到一种熟悉的眩晕。
钟妙抵住眉心,隐隐自识海深处听见阵阵浪潮,像是有什么自海底涌起,并逐渐接近。
她站了起来。
人群的光影不自觉地向两旁折叠。
当人穿过河滩时,芦苇会向两旁倒伏以避免被折断的命运。而当有什么足够强大的存在向世间投来注视,即使人群无法察觉,也会在本能的驱使下避让出道路。
钟妙能嗅到那个东西。
并非天生神明,更像是两种东西杂糅在一起,此刻正徘徊在界外,眼看着下一秒就要破壳而入。
她晃了晃头,将眩晕甩开。
无论到来的是什么,都无改祂冒犯的行径。
随意进入高阶神明的伴生世界与当面闯空门无异,做了这么多年的神明,从来只有她揍别人的份,还当真没谁敢在她面前蹦跶闹事。
她对待挑衅者向来很有一套办法。
随着“钟妙”闭上双眼,此界主神于界外醒来。
无声风暴自永恒之海升起,向黑暗深处降下雷霆。
作为一位有着丰富斗殴经验的神祇,钟妙没费多大力气就将来者揍得乱窜。
她动手时还有些担心,毕竟遗失伴生星辰的倒霉蛋到现在也就只她一个,对方若是是个已经吸收完全部星辰的成熟神明,打起来会相当吃力。
一交手才发现,对方比她料想中弱了许多。
刚开始还傻到拿着团魔气向她脸上招呼,被天雷劈了数次才醒悟过来,但愿力似乎完全不会用,被她撵得四处乱窜。
只有刚诞生的年幼神明才会出现这种窘境,想到这种可能,钟妙倒不大好意思赶尽杀绝了。
她用愿力将那意识体逮住揉了揉,自以为很大姐姐地嘱咐了句。
“这是我的地盘,若是遇上旁的神明怕是要将你吃了。回去吧!先学会礼节再出来串门。”
接着不顾那意识体的拼命挣扎,一脚将祂踹出去锁上门。
钟妙难得松松筋骨,绕着永恒之海巡查一番。可惜那群老伙计实在太识时务,竟当真一个也没留下来。
她遗憾叹了口气,又将天雷挂好,这才施施然自梦中醒来。
钟妙自以为打了场速战速决的快节奏驱逐战,醒来时才惊觉情况很不对劲——她正被什么人紧紧困在怀里,脉门上还摁着手指。
脉门是修士最紧要的地方之一,就是再亲密的关系,招呼不打一句上来直接触碰也会招来反击。
若不是她从这怀抱中闻到熟悉的檀香调,怕是当即就要让这小伙子见识见识什么叫作肝肠寸断。
方才活动了一番手脚,又要将神魂挤进元婴修士的躯壳中,钟妙不大舒服地叹了口气,向他怀中又蹭了蹭,琢磨着不如还是将修为提升到化神好些。
顾昭却被这小动作惊醒,手一抖直接摁紧她脉门,察觉到脉搏才缓缓放松呼吸。
他抱着被子卷,倒像是抱着个襁褓似的,小心翼翼掀开一点向里看,正对上钟妙的眼睛。
“您身上可有什么不适?”
钟妙懒懒打了个哈欠:“有呢。”
顾昭瞬间紧张起来。
钟妙想挠挠耳朵,奈何这小子将她抱得太紧,想将手抽出来还得费些力气。她转动着不大灵光的脑子想了想,干脆侧过头抵在他衣襟上蹭了蹭。
顾昭的呼吸乱了一瞬。
但他更关心钟妙的身体,急问道:“师尊是哪里不适?”
钟妙笑了一声,故意掐着嗓子:“啊呀不得了,奶娘怎么将被子掀开了,宝宝见不得风的~”
顾昭还屏着呼吸准备听她讲有哪儿不适呢——钟妙自己无知无觉,顾昭却被她吓得不轻。
那天他正要将准备许久的礼物拿出来,一抬头就见钟妙朝他倒了下来,也没见什么外伤,再一摸,神魂都弱了!
顾昭被她吓得魂去了半边,急急抱回妙音坊,坊内顶尖的医修站了一院子,连蛊君那边都去了信。
然而看过都是一句话——原因不明。
第二日又想将大师伯请来,顾可笙早有预料,直接来信说不必着急放她去睡。
钟妙早年生死之间走得太多,陆和铃见过她当真只剩一口气时是什么样,如今一看面色红润呼吸平稳,又有顾可笙打包票,担忧了几日就脱开手去。
顾昭却没这样好的定力,每日绕着钟妙打转。时不时的突然心跳加快,一定要立刻见到钟妙摸到她脉搏才行。
陆和铃同他议事不到半日就听了一脑门子稀奇古怪缺席借口,实在无法忍耐,干脆让他滚蛋。
好在顾昭只要能摸着钟妙的脉搏就能保持正常,否则陆和铃当真有些担心这小子辛辛苦苦搭建的势力会不会就这么散了。
他守着钟妙过了半月,这半月里江南时常能听见阵阵雷声。
顾昭从前对求神拜佛之人嗤之以鼻,如今却真正知道什么叫未到苦处不信神佛。提心吊胆怕神明后悔又将师尊收走,一听见雷声就要将她紧紧藏在怀里。
如今好容易醒了,又说身上不适,顾昭一颗心提了起来,过了片刻才意识到钟妙在同他说笑。
钟妙瞧着他,心想不应当啊如今我笑话竟讲得这样烂吗?就见顾昭板着脸瞪她,眼眶渐渐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