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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76)

    中年修士慢慢倒了一杯茶,反问道:
    我怎么不知道我们上船了。事成,家族得灵石脉矿、得到华微宗的支持,你是最大功臣,下一任家主非你莫属。
    事败,去千渠郡的是散修卫平,想刺杀宋潜机的也是他,我们家的族谱上,哪有卫平这个人。
    卫湛阳表情夸张地叫嚷道:可卫真钰毕竟是我手足兄弟!
    你是不是忘了?卫真钰不在,娶陈红烛才轮得到你。家主之位也一样。
    卫湛阳忽笑道:玩笑话罢了。我没有心在千渠的弟弟。
    他端起茶杯喝一口,张口吐进花盆:呸,刘鸿山这个穷鬼,这也配叫茶?
    忽然敲门声响起,卫湛阳顿时警惕,中年修士神色不变,似早有预料:进来。
    来者作凡人打扮,满面脏灰,风尘仆仆。
    中年修士问:怎么样?
    千渠紧急封闭,是因为宋潜机遭雷劫之后,当街昏迷
    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老天有眼!卫湛阳拍案而起,大笑:劈死啦?!
    来报信的人擦汗:没、没死成,他有功德金光护体。
    功德金光?!卫湛阳惊愕,只靠一个千渠郡,就能养出功德金光?这是天意吧,我就说陈红烛很难娶。
    中年修士道:虚张声势而已。他手上定是有背后靠山留下的渡劫法宝。你再回去探探情况,看那蔺飞鸢是死是活。
    阵法很严,进不去了。那人紧张道,就算能骗过阵法,卫总管正在排查可疑人。宋潜机刚出事的时候,小人趁乱向外冲,分秒必争,才侥幸逃过城防队,冲出千渠郡
    卫湛阳亲切地扶起他:真是辛苦你了。
    不敢。小人能为老爷少爷做事,是小的荣幸。那人忐忑讨好道:那三颗筑基丹
    当然、当然。卫湛阳左手摸出一个瓷瓶,吸引对方目光,忽然右手一掌击出。
    啪!一声脆响,好像酒杯碎裂。
    那人惨呼未出,身子软倒,绝了声息。
    他天灵盖被一掌拍碎,嘴角仍带着期盼的微笑。
    没长进。中年修士冷冷看着:跟你说过多少次,不会做的干净点吗?
    说着祭出一盏琉璃灯,轻弹灯芯。
    半空中响起一声惨叫,火光一闪。企图逃逸的孱弱神魂燃烧起来,瞬间灰飞烟灭。
    卫湛阳弹了弹沾灰的衣角:就算蔺飞鸢失手死了,卫真钰还等什么?宋潜机此时昏迷不醒,孟河泽也不在身边。纪辰我曾见过,是个没脑子的小少爷。
    他越想越觉刺激:仙官府和千渠郡说不定就落在卫真钰手里,卫平还可以再试一次,杀了宋潜机。
    中年修士道:卫真钰脑子又犯病了,你带人去让他清醒一下。
    是,父亲。卫湛阳站起身,微笑行礼。
    阴云飘来,挡住清冷的月亮。
    宋院微弱的烛火在风中轻摇。
    老僧袈裟飞扬,像一朵红花。
    他上前一步,笑问:却不知有何不便?
    卫平忽然感到压力扑面而来,像绵绵无尽的海潮。
    他只有面对家族中老祖才感受过类似威压。至于书圣、棋鬼,他们不喜欢显露威压。
    我还太弱,想保护的人都护不住。卫平咬牙支撑,心中苦笑,早知今日,不该虚度许多时光。
    纪辰虽然没有感到压力,但见卫平脸色惨白,大声道:
    大师,今夜天色已晚,宋兄已经歇下!
    是吗?老僧转向纪辰。
    纪辰心中一震,像两道幽深目光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对方来者不善。
    北风冷彻心扉,吹得宋院摇摇欲坠。
    卫平袖中手指微动,院外护卫队弟子严阵以待。
    千钧一发时,屋内传来一道声音:
    我睡醒了。大师想见我,就进来吧。
    第100章 没有朋友
    无相目光转向紧闭的房门。
    与两人擦肩而过时, 他拍了拍卫平的肩膀,力道很轻,好像前辈勉励后辈。
    宋兄!
    宋潜机!
    身上压力消失, 纪辰与卫平同时开口, 一喜一急。
    北风稍缓和,花木复静止。
    无相站在门前, 举手欲推,先自报家门:
    贫僧深夜到访, 只为看宋施主一眼!
    声音雄浑震荡, 好似古刹钟磬。
    有何不可。屋内人笑道, 只要法师不后悔。
    无相垂目, 嘴唇微动。
    卫平不知他在默念什么咒, 更不知宋潜机为何说后悔。只觉那扇门板极薄极脆,下一瞬就要轰然爆裂,伤了屋里的人。
    无相睁眼,眸中红光一闪而过, 沉入眼底深处。
    宋施主, 贫僧
    吱呀!
    话未说完, 房门忽然从里打开, 像一口巨大黑洞。
    纪辰正要迎上, 却见老僧浑身一震, 似受重创。
    无相瞳孔涣散, 连退十步,退回原地。
    慌忙闭眼, 却淌下两道泪, 赫然是血。
    纪辰震惊:这
    卫平喃喃:他开了慧眼!
    紫云观有望气术开天眼, 佛宗类似术法名为慧眼, 可观修士气运、隐约望见过去、未来碎片。
    看宋施主一眼,自然不是看一张简单皮相。
    卫平不知道无相今晚有没有后悔,但他猜对方现在不好受,忍不住暗笑。
    老僧声音微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房内走出一人,走过屋檐阴影,立在似雪的月光下。
    宋潜机问卫平、纪辰:没事吧
    两人摇头。
    无相睁开眼,双手合十,双目浑浊无光:宋施主,多有叨扰,告辞了。
    宋潜机不知道对方看见了什么。但前世紫云观主看他,差点被他周身滚滚黑烟熏瞎。
    他从来不怕人看。
    无相根本没有看清宋潜机面容,隐约只见一道人形轮廓。
    那人通身金光,无比明亮,似烈火熊熊燃烧,灿金中夹杂着一丝紫色电光,是残余的雷劫之力。
    只一眼,如万千金针刺目,他双目已伤。
    平时不至如此,今夜宋潜机刚突破不久,气运正盛,雷火未灭。
    他不该看。
    客人已经告辞,宋潜机却不让他走:大师可有机缘赠我?一串念珠也好。
    无相一怔,摇头:贫僧方才看过,你我没有缘分。
    宋潜机假意叹息:可惜了。
    无相双目浑浊盯着他:宋施主气运之强,世无其二,命里自有造化。
    宋潜机礼貌微笑:您太客气了。
    两人说话间,无相已经走到宋院门口,宋潜机道:今夜已晚,天不留客,没事常来啊。
    等人走出仙官府,纪辰再忍不住:宋兄,你可有哪里不舒服?
    宋潜机:我很好。
    卫平:这和尚不对劲?
    宋潜机迟疑:他练的确是佛宗正道功法,身上没有一丝恶意。
    他摸不准对方根底,就算有宋院阵法加持,今夜也不一定能留住此人。
    无相与上辈子见过的模样毫无变化,慈眉善目,好像张口就要跟他谈论生命和佛法。
    无论前世记忆还是光阴长河,都没有此人的过去。
    如果他不曾见过孟河泽、何青青的红玉念珠,也会当对方只是一位德高望重的法师。
    宋潜机忽然想起:白天那刺客呢?!
    他进入不死泉开创的界域中,由昼到夜,一醒来又遇上无相来访,耽搁这些时间,蔺飞鸢不会已经死了吧?
    刺客二字一出,卫平稍感心慌,低头道:关在隔壁,喂过药,人没死。
    宋潜机放下心:你们忙了一整日,都回去歇息吧。
    纪辰喜道:好,今天宋兄有惊无险的突破元婴,我们明天吃火锅庆祝一下?
    卫平惴惴:宋先生,那刺客危险且居心叵测,我想留下守着。
    宋潜机:不必了。
    卫平没底气坚持:刺客阴险狡诈,擅使挑拨离间之计,先生别听他胡言乱语。不如贴他一张禁言符箓。
    宋潜机只道:回去罢。
    要杀要刮,动作麻利点。蔺飞鸢靠着墙,对进门的人说。
    他虽重伤,神智却清醒,能听见方才院内动静。
    本以为外面人遇到麻烦,宋院将有一场恶战,自己可能趁乱出逃。
    但宋潜机醒了,不露兵刃不出一招,莫名其妙地化解危局。
    虚伪至极!蔺飞鸢听宋潜机说可惜没事常来的语气,几乎能想象对方脸上虚假恶心的笑容。
    根据他的经验,这种人表面有多光风霁月,关起门来就有多阴毒龌龊。
    宋潜机现在关门了。
    月光被挡在门外,烛火昏昏,人影模糊。
    空荡房间只听见一声声脚步回响,蔺飞鸢不愿承认心中恐惧。他想,我今夜若侥幸不死,来日总有机会百倍奉还。
    宋潜机蹲下,蔺飞鸢近距离看他的脸,才发现他眼里没有杀气。
    宋潜机解开困阵,将人扶起来。他破纪辰设下的小型阵法,只需要一根指头。
    蔺飞鸢双臂碎裂,却像不知疼痛:
    宋仙官,忘了恭喜你突破元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是该把我供起来。
    宋潜机不说话,把脉后输送灵气,替对方梳理体内混乱灵气。
    蔺飞鸢却脸色更差:你准备唱白脸啊,那谁唱黑脸?卫平不是走了吗?
    等灵气疏通,宋潜机给对方上过伤药,绑起胳膊,又将周身大穴封死。如此一来,重伤的凡人几乎没有杀伤力。
    养伤吧。宋潜机临走前说,这院子你出不去。
    蔺飞鸢通宵没睡着。他不知道宋潜机想干什么,他怀疑药里有毒。
    或者宋潜机想治好他,再打他。
    第二天卫平照旧熬了药,宋潜机端药进来。
    蔺飞鸢冷笑:宋仙官这样惺惺作态,图什么啊?卫平给你当狗不好使了,指望我也当狗?
    他依然张狂,好像从来没被打过。
    只要有点气性的修士都无法忍耐。
    宋潜机没有生气,只有些无奈:你一定要这样对我说话吗?
    蔺飞鸢夸张地笑:不是吧宋仙官,你还想听好听的?我收钱杀人,不是收钱卖艺!
    宋潜机低声自语:是我的错,我早该知道
    早知道狗嘴吐不出象牙,与你费这口舌作甚。
    蔺飞鸢不是孟河泽卫平,更不是纪辰,不可能说人话。
    什么?你错嘶!蔺飞鸢倒吸一口凉气。
    宋潜机一言不发,猛然出手,一把拎起他衣领,一路将人踉跄地拽到井边,头朝下压进井口。
    这井里阵法,是为上一个想杀我的人布置的。你要不要试试?
    蔺飞鸢只见深井如渊,映不出任何影子,散发着重重阴冷气息。
    他疼得一身冷汗,嘶嘶抽气:不装了?终于装不下去了?!
    宋潜机又拎起他,咔嚓一声,利落卸下他下巴。
    蔺飞鸢挣扎:老子不喝卫平煮的药!
    卫平那厮恨不得他死得悄无声息,谁知道里面有没有下毒。
    药汤洒出一半,弄脏宋潜机半边袖子,另一半还是灌下去。
    蔺飞鸢呛得几乎咳出肺,大骂脏话。
    宋潜机在他耳边低声威胁:再不喝,下次敲碎你的牙!
    宋兄!
    恰逢纪辰进院,宋潜机抬手一张禁言符,蔺飞鸢满肚脏话说不出口,回屋狠狠摔上门。
    纪辰:我打听到了,那刺客是大名鼎鼎的蔺飞鸢,多少元婴都死在他手上,宋兄好厉害,竟胜了他!
    宋潜机在桌边摆出棋盘,淡淡道:不是胜他,是我欺负他。
    他前世认识蔺飞鸢是三年后。现在对方还没有拿到富贵刀,而他比这一世的蔺飞鸢多活了几百岁。
    欺负小孩有什么成就感?
    一点没有。
    纪辰见宋潜机拿棋盘,心里半喜半忧,知道要被杀得落花流水,却期待自己能有进步。
    纪辰:宋兄为什么不杀他?
    宋潜机:不是他要杀我。他只是拿了人家的钱,或者谈了一些条件。
    纪辰:宋兄太仁善。
    宋潜机摇头。
    他前世认识蔺飞鸢的时候,还在逃避追杀,落魄穷困,七转八折经人带路,找到居无定所的黑市刺客行首。
    大雪夜,蔺飞鸢不关房门,坐在火炉边吃烤地瓜。
    他高高翘着腿,不用正眼看人:什么猫猫狗狗都往我这里带啊。
    介绍人怕他发火,唯唯诺诺说了两句好话,匆忙遁走。
    留宋潜机独自站在雪地里吹风,望着屋内跃动的炉火:我想请你介绍一单生意。
    蔺飞鸢吃着烤地瓜嘲笑:你很缺钱?我看你脸长得不错,去隔壁来春馆卖脸吧,应该挣得更多。
    宋潜机压抑气性,因为知道打不过:我不当刺客。我只是暂时缺钱。
    蔺飞鸢吃得正香,没搭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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